一
大慈大悲地藏菩萨,供上水果,供上食粮,想问问您,是否告知,我的父亲去了哪里?我的母亲去了哪里?让人心急的地藏菩萨啊!像是石头一样漠然不语……这是小安思念父母时自己作的歌。歌声透过巷子的杂音传过来,带着通透的余韵。小美夜一阵狂喜,往道路那边跑去。
小孩子之间的思恋,当然并不是真正的爱情,不过这种就像异姓兄妹般彼此思念对方的浓厚感情,的的确确地在他们彼此的心中扎下了根。只见那小安正昂首阔步地走来。
还是原来那个货真价实的小安。只是……看上去似乎跟那个原本住在尖顶长屋,每天早出晚归卖着凉粉的小孩的穷打扮完全不同了。
头发整齐地向后扎起,肩膀上虽然还有补丁,不过已经不是原来那个补破洞的补丁了,而是黑羽二重的礼服,袖子上还封了花纹。
另外,腰间还插着一把胁差?短刀,完全是一副小号的浪人武士打扮。看上去像是小孩硬要扮大人的样子。“小大人”、“袖珍武士”这些字眼用来形容此刻这小安的打扮真是再适合不过了。这典型浪人打扮却很有性格的小安,两手正捧着一个两尺余高四方大盒子的包裹。
“哦,小美夜。我好想你啊!”小安向美夜走去。腰上系着白色博多献上?腰带,脚下是金边竹皮屐。看上去像是在演儿童剧里的武士。“好久没回这里来了,因为发生了些事情……”小安讲话依旧带着他那古怪独特的口音,“老想着要回来看看,可总是抽不出身来……实在是抱歉。”
小美夜一愣,脸孔拉下背过身去,两手摆啊摆的,脚跟踢着小石头。她好像在闹别扭,一句话也不说。小安急了,一个劲地想要跟她面对面解释。“听我说,我绝对不是把你忘了。我怎么可能会忘了可爱的小美夜呢。我有好多好多话想对你说呢。你听我说啊!”不管他说什么,美夜总是不看他,低着头,拿背对着小安。
小安把手搭在她的肩上想看她的脸,可两人转来转去,总是没办法四目相对。
“我的小美夜!你就饶了我吧。我求你了还不行吗?”小安把手上的东西往地上一放,真的两手合十求她。
两手拿袖子遮住脸的美夜还是不理他,开始小声啜泣起来:“你好坏!你太坏了!呜……”
二
又稍微闹了一会儿,小安也是连哄带求。终于,“好了好了!算了啦!”
看着转过头来的可爱的美夜,小安终于抹去汗,平静了下来:“就是嘛。我都已经回来了,不是挺好的嘛。”
“哼……回来不回来,都是你的事。我也没有在等你……”终于擦干眼泪,美夜用几乎不太能听到的声音嘀咕。
小安得意地笑了,“哈哈哈,还说这种话?那你痴痴地站在这里,是在等谁啊?”
美夜低着头。
“反正我就是在等某人。那个人是个可神气的凉粉小贩,可不是什么武士。也不会穿得人模人样的。”
这回轮到小安愣住了。“所以我说了,这不是事出有因嘛。我认了一个父亲,所以就当了武士了。”“是吗?”美夜深吸一口气,“是这样?安先生你当了武士了?那以后就不能再和美夜在一起了。算了,反正我是最讨厌武士的……”
狼狈不堪的小安又急了,用力扳过美夜的肩膀:“其实我也不是很喜欢武士的……”
“父亲总是说……”美夜所谓的“父亲”,其实就是作爷。她并不知道事实上作爷并非父亲,而是祖父。“父亲总是说……”美夜又重复了一遍,“武士是最不好最无聊的了。为了生存,对上面的人点头哈腰。表面上很神气,暗地里却被一张看不见的网束缚着。既然是看不见的网,那再怎么束缚得紧,也是看不见也挣脱不了的。”
“哦,这么说来确实无聊得很。”小安握着小拳头,“不过我老……我父亲也是这么说来着!”
竖着耳朵听着的美夜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然后面露喜色:“父亲?啊,小安,你找到父亲了吗?”
“没有,不是生我的父亲。”小安有些沮丧,不过转眼又很高兴似的微笑着,“有一个武士让我喊他老……哦不,父亲。他只有一只眼,也只有一只手臂。虽然看上去是个很可怕的人,不过对我可好了,我可是把他当做亲生父亲一般的。”
平静地说着话的小安突然下意识地想起了什么,很快拿起了那个裹着四方木盒的包裹。
“嗬!可不能乱放。我是想拜托作爷,暂时把这盒子寄放在这边。”
三
慌慌张张的小安,催促着美夜,两人一路奔跑回家。“作爷应该在家吧?”边跟在后面跑,边等着美夜的答复。“嗯,这个时候不会出门做生意的。自从小安你不在了以后,他一直很担心,每天这个时候都会等在家里。”“抱歉。我没想到你们会这么担心我。”抱着包裹,飞奔向长屋,小安边跑边大声喊叫:“作爷!我回来了!小安回家了!我给你打了手信了”往暗处望去,那只有三张榻榻米大的小屋格外杂乱,墙上挂着两三件作爷和美夜的浴衣。浴衣下的墙壁破损,隔壁的光线照射进来。一些修理烟杆的工具堆在角落,本就狭窄的房间更显拥挤,到处是铁屑。
里面有一个低着头的身影,是作爷。小安来到的同时,他匆忙地将刚刚一直在刻着的小木片放到自己的壁橱里,用宣纸盖好。
“啊……是小安啊。怎么了?”作爷带着咳嗽的急促话语中,带着些许欢迎小安回来的欢喜,但还夹杂着一些隐藏得很好、很不易被人发现的恐惧。
这个作爷真的只是一个雕刻师吗?不知何故,藏身于这长屋最深处,虽然为了抚养孙女美夜,以制作和修理烟杆为生,可极富艺术细胞的本能是不容易掩盖的。本该丢掉的凿子被他取回,夜以继日地刻着一件什么东西。作爷似乎刻意想对所有人隐瞒自己雕刻师的真面目。带着神秘莫测的眼神整理着木屑,总算为小安腾出了个坐的地方。
“小安,这么久你到底去哪里了啊?哦!你的穿着看上去像是武士服嘛。这大盒子是什么呀?”
小安满脸慎重而平静:“时机成熟的时候,我自然会把所有事都和你说的。在这之前我什么也不能说,请你不要问,只要帮我暂时保管这个盒子就可以了,行吗?”
“要是这样,既然是你的请求,也没什么不可以的……”小安抬头看到作爷疑惑的表情。“我的安危绝对不用担心。还有,这盒子放在这边的期间,也许会有很多种势力的武士前来,不管谁问,千万不要透露此物所藏之处。从现在起,可能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能回来呢。所以……”
“啊!怎么刚回来,又要走了?真是太……”美夜的说话声小到好像只有自己听得见,说着又流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