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一个多小时，全队的人把死者埋在了原地。大家基本上伤的不轻不重，该包扎的包扎，该抹药的抹药，各司其职，不能行走和战斗的人，按照袁犬向大家承诺的‘病者为重’的底线，找到合适的车辆后，由其中会开车的人把他们送回医院治疗，剩下的继续前进。
当然，当别人问起风去伤到哪里的时候，她尴尬的回避了这个问题，别人也就当她并无大碍。
坐回车里，风去数了数会和自己为伴的人，只有四个——络腮胡、社会哥、痞子女、鸭舌帽，剩下的不是以伤痛为由就是以害怕为由，统统临阵退缩。
那些看似逃逸者，心里想的事或许在大家心里都想过：‘连这般参天的树都变异了，前方的路我更不愿再走下去了’。
末日下的路边停满了空置的汽车，回医院的那些人也刚好凑够一辆小轿车。袁犬很公正，不会轻易为难他们，所以大方的放他们走了，只不过若能顺利回到医院，那些用命换来的粮食，他们一分也别想得到。
同样，这段车程经历对于风去的觅食之路来说只是一段小插曲，她揉了揉自己红肿的尾巴骨，也有念头怀疑自己这趟到底能不能安全的回去了。
车里少了一半的人，似乎空气都变得富裕了，通过他们左右的交谈，除了知道痞子女和社会哥是一路的外，还大概了解到，鸭舌帽和络腮胡也是从末日一开始就一路走来的同伴，鸭舌帽是附近中学的一名体育老师，同样络腮胡也是那所中学的，他是外聘的心理老师。
风去不禁抽动了一下嘴角，加上自己，这车里有三个正义的传播者，两个恶棍混混，多么诙谐的组合。
“到了。”坐在车头的鸭舌帽扭头冲窗口唤了一句。
痞子女率先打开了车门，一挺身跳了下去，看到外面的样子，惊叹道：“卧槽，桦恋商场啊！”
风去紧跟着跳了下来，眯着眼睛望向距离他们还有几十米的庞大建筑物，透过玻璃，她看到一群密密麻麻的移动黑点，不禁蹙眉：“怎么选了这儿？”
“这可能是离医院最近的了。”铁钳回答。
“不是还有个菜市场吗？”风去想起之前爸妈去过的那个菜市场，不用对比路程，明显这个近，当然，如果那里还没有崩坏。
“那个菜市场已经被一群植物人占领了。”袁犬的话一语戳中风去所想，她叹了口气，谁让那些庸民不听劝，果然死于非命，但不知为何她竟有些揪心啊。
“而且其他的小超市都需要回到那条乡道上，只有这个商场了，虽然危险更大，但是物资丰富。”
“嘻嘻，老子这辈子还没免费拿过阿迪耐克的东西，这下，终于可以换双舒服的鞋了！”痞子女双手架在后脑勺，一步一颠的跑在前头。
“别掉以轻心，我们最好直奔超市。那里也有你需要的东西，拿完就走，最好不要去其他地方，商场这么大，我们不可能一一排查，如果被植物人围攻，就算你拿了自己想要的，那也没命用了。”袁犬话中递给痞子女一根烟，顺便提醒道。
“切。”痞子女一脸不满的点燃自己的烟，看在这根烟的面子上，她别过头去，不再说话。在她心里，除了老大，没人能使唤她，包括这个比她大很多的大哥。
说着，他们已经走到了大楼下，四处硝烟未落，方才没把货车开到楼前的停车场是对的，这里已经被空车堵成了死胡同。
眼前的画面是典型的末日景象，熟悉的爬山虎霸占了一大半的楼板表面，地面露出了许多裂缝，裂缝处滋出许多毛茸茸的小草，长达膝盖处，更有甚者高了一倍。跟想象中一样，完整的尸体——也就是植物人的影子一个都没有，估计全都集中在了楼里，留在外面的，全是尸首异处的肉块。
风去也看过这些血腥的场面一两次了，虽然很想做到面不改色心不动，但脸部肌肉的绷紧还是出卖了她，她偷偷瞄了其他人一眼，相对起来这些人在外面生存的日子明显比自己要久，看起来事不关己，习以为常了。
“超市在地下一，很容易被植物人堵住，最后前后都逃不出去，我建议一会儿留下两个人放哨，剩下的跟我走。”
这建议是不可抗衡的，袁犬话中客气倒是客气，却没给身后一众人点头的机会，说完便已经半身伏在了大门口。
鸭舌帽紧跟在他身后，尽量小声推开玻璃门，向内探了探，随后与袁犬迅速猫身潜入。
静寂了片刻，门里伸出一只大手，招呼了一下，众人才全部进入大厅。
“谁留下？”袁犬并没有放松警惕，他一边监视周围，一边用眼睛询问自己心里打定主意的俩人，却没想到再次被人打断了。
“我来吧！”风去自觉自己的视力非同一般，主动要求留在大厅，去超市里拿东西她有选择迟疑，也不清楚末日下究竟什么东西储存的时间长，干脆交给他们这些老手方便。
袁犬犹豫了一下，他原先本打算让铁钳和鸭舌帽驻守，铁钳人大手粗，如果让他去淘金想必会一通乱拿。而鸭舌帽与自己相处久了，他了解他的性格，这个男子洞察力和判断力尚佳，遇到紧急事情能够较好的处理。
不知道叫风去的女孩是把事情想的太简单还是太复杂了，他还清晰记得，前几次外出，地点就定在医院附近的超市，那些看起来逃跑的可能性最大的放哨人，都在第一时间被秒杀了，之所以能够通风报应到其他人的耳朵里，也是那些撕裂的哀嚎声。
不过……
袁犬就站在风去的身旁，他端详了一番女孩，又转念考虑到什么，也就同意了。
于私心，他自己也想看看这个淡漠的女孩还能出什么鬼法子。
“好，那你跟铁钳留下吧！”
那三人走后，风去环顾了一下，这个商场是两个环形组成的，他们所在的是其中一个大环，从大厅中央往上仰，可以看到五层的全部店铺。
往日这里很可能会有时装秀和推销游戏，热热闹闹的好不开心，只可惜，一劫浩难后却仅剩下狼藉，光滑白亮的地砖被大片凝固的鲜血掩盖，中央的座池里漂着好几副泡囊的残躯，池水化为血水，尸体面朝下，像是人体海绵。
一二层是高档奢侈商品，店铺前的一个个模特永远都精致得像个洋娃娃，闭目垂帘，手指轻抚在脸庞，膝盖微错，恰到好处的摆出了优雅而不做作的姿势，好像这般端庄的动作才能配得上它们身上穿着的华丽的服饰。
“如果真能随便逛逛就好了……”风去默默念叨了一句。
每个女孩都有爱美的天性，逛街就是她们填充完美的一项重要方式，更何况会有买东西不花钱的好机会，连男朋友都要乐了，所以一眼望去，还是有大多橱窗玻璃都被砸烂了，店里服装饰品乱糟糟的掉了一地，风去甚至可以想象到当时人们抢东西的混乱场面。
可是偌大个商场居然连一点植物人的动静都没有，刚刚从外面看到的都在哪儿呢？她不禁心生质疑，随着时间的推移，那种不安的感觉又来了，风去很快把每个商铺又扫了一遍。
“铁钳。”她侧过头唤了声站在身后的社会哥。
“怎么了？你发现什么了吗？”
“……”风去没有出声，先是身子一僵，随后退后两步，眼睛迟迟盯着刚才二层的那个模特不放，梗塞后语气变得很奇怪，“我觉得……我们应该去超市里看看。”
“什么意思？”铁钳回过了头，欲朝风去看得方向望了望，腰上却被一股力量用力推了一把，不得已向前踉跄两步。
“不！现在就走，快！”风去拉走铁钳，放快步伐，有意压低嗓门，“袁犬他们有危险!”
就在刚刚，她在模特弯曲的手肘间看到了一对眼睛！
她敢肯定，那不是植物人空洞浑浊的眼睛，也不是猫狗发着绿光的眼睛，而是炯炯有神的人类的眼睛！
当时风去确实被这双大白眼珠吓出了一身冷汗，但仔细一想，却恍然大悟，更加恐惧。
‘为什么扫了一圈都没看到植物人？’‘植物人都去哪了？’
妈的，她怎么会反应这么迟钝，光顾着警惕植物人，却明摆着商场里的这个大环型区域已经被人类占领了啊！
植物人还能去哪儿，只有她没看到的地方——地下超市啊!
他们肯定是被人算计了！
大厅转角处就是连接超市的扶梯，风去双手撑住扶手，三步两跨，几乎从这十多个台阶上直接跳了下去，落地后从脚心灌来一阵麻痹感，让她不得不止住脚步，而与脚步一同静止的还有那不安的心跳。
在她脚边不足两米，趴着一具狰狞的尸体，尸体脚上一双脏兮兮的耐克篮球鞋，身着男士衬衣仔裤，其下开膛破肚，肠子流了一地，鲜血把入超市的门口染成了红地毯，而侧歪着的脸部写满了不甘，她梳着一头利落的男士短发，皮肤依旧白嫩可透。
死人，这是风去看到的第一具熟悉的尸体，甚至她刚刚刚还说过话……
‘嘻嘻，老子这辈子还没免费拿过阿迪耐克的东西，这下，终于可以换双舒服的鞋了！’痞子女双手架在后脑勺，一步一颠的跑在最前头……
“呼，姑娘你这么急着跑下来，到底——”追过来的铁钳喘得胸脯一起一伏，本打算质问风去的冒然之举，但话说到一半就卡到了嗓子眼。
“小，小石……？”看到了这骇人的一幕，铁钳脑子里立马嗡的一声，随着呼吸愈发急促，他猛地得双膝跪地。
“不……”他颤抖得双手抱头，逐渐蜷缩，直到把头磕响地面，才痛苦的哽咽了一声。
在末日后的那场灾难中，厂子里绝大部分弟兄死的死、逃的逃，每倒下一个熟悉的身影就像火烧到了心眼里一样疼，小石是除了自己，唯一生存下来的弟兄了，为什么连最后一个都不能放过呢！
东哥在高考前曾把厂子托付给自己，十几个同生共死的兄弟都对他百般信赖，结果他让他们看到的就是这些残景吗……
几秒后，铁钳放空了目光，溺爱的顺了顺尸体的毛发，“脊椎断了，连植物人都做不成了……吗？”
铁钳一直小声嘟囔着，看起来随时都会崩溃，风去试图去安慰他，告诉他节哀顺变，但手还没抬起就打消了这念头，这种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节哀，还是免了吧！
不免心中作痛，风去移开那刺眼的尸体，往超市里面打量了一番。
这个超市属于大型超市的规模，一进门先是一排收银台，往后就是无止境的货架，只不过现场十分混乱，痞子女的血迹穿过收银台一直延伸到左侧零食区的货架，货架倒了一片，彻底断掉了血迹。
她大概是在哪里展开了一场恶战，然后从收银台还往里的地方爬过来的。
看这动静应该很大啊，为什么她当时没有听到一星半点的动静？
风去打算往里走走，正欲叫上社会哥，谁知回头时，他已经直起腰身，气场变得阴暗，“你早就知道了对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