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后,由于父亲伤势恢复的极其快,风去他们从门诊部二层的的急救区域搬到了一楼大厅挂号处,这里都是伤势比较轻的病人和家属,没有病床,没有医生,甚至没有太多的座位,风家三人来的太晚,只好简单的依靠在干净的墙上,就地而坐。
此时江小晴正侧身跟一旁的'难友'不知道聊些什么,嘴里时不时冒出'今后怎么办''政府出不出面'之类的话;风阳的伤口恢复的很快,但气色还是虚弱,他整理着即将换下的绷带,整齐的卷着一团,放在一旁,才放心的打了个哈气。
而风去正若有所思的坐在父母身边,别看她双眼朦胧,但视力愈发清晰,两颗黑水晶似的瞳孔穿透人海,可以注意到每一个人。
“嘭——”一声门响,把大家的思绪从病痛中暂时抽离了出来,集中在一个写着'护士室'的门前。
两道粉色的人影从中冲了出来,仔细一看,发现是一个臃肿的粉衣女护士狠拽着另一名瘦小的女护士,前者像拎小鸡一样一把把后者扔到了医院大门前,手指气愤到颤抖得指着医院门牌的几个大红字:“你看好了!这里是同舟医院,救人的,不是宠物医院!而我们——”她用同一根手指戳了戳小护士的肩膀,“也不是兽医!”
小护士的头发有些凌乱,几柳青丝轻轻遮掩住红肿的眼眶,她用力抿着嘴唇,一句话也不说。风去侧过头往下看去,发现这护士的怀里还揣着一只黑色的小猫。
“你不说话是吧?行——”胖护士一肉巴掌再次把小护士往马路中间推了推,让开那些固守的军人,咄咄逼人:“直到你把这小畜生扔了,你都别想再进来了!”
话罢,她留下小护士一个人,独自走了回来,瞪着一双铃铜眼,警告着所有人:“谁也不许帮她!”
那盛气凌人的胖护士看起来权威很大,周围围过来相关医院的人都不敢插手,有的病人亲属想要过去劝劝,听到她这么说,也就止步了。
风去有些惊讶无人上前帮把手,注意那下垂的胸前顶着'护士长'的牌子便一阵厌恶,心里固然有种想要上去讨回公道的冲动,但无奈自己寄人篱下,只好活活把这口气咽回了肚子里,她到是要看看这胖女人是不是真的会在众目睽睽之下谋杀一条生命,也想看看是不是所有人都会对她的生死袖手旁观。
医院前方是一条双向的马路,紧外面种着一排白杨,中间有一片两米宽的隔离带,隔离带中曾经培育了许多观赏盆栽,因变异突发,靠近医院的植物都已经被拔光了,但超出这个范围就危险了,小护士身处的正是这里。
她胆怯的瞄了眼两侧向她伸出魔爪的植物,惊叫了一声,吓得蹲下来瑟瑟发抖。
变异的盆栽暂时还触碰不到她,但不代表它们不会变化身形,之前月季和丁香都有变化多端的手段去攻击人类,如果小护士迟迟不动弹,那这盆栽若想要吃掉她那也只是时间问题。
小护士不敢再看周围的变异植物,虽然吓的腿软了,但手里却没闲着,她一边抽泣一边顺着猫毛,对着那巴掌大的小家伙嘟囔了几句。
“对不起……”
她是个手无寸鸡之力的普通女孩,知道自己想要活命就必须回去,这才不舍得的把小黑猫放到了地上,然后一咬牙,转身逃了回来。
小黑猫跟着小护士几步就停了下来,它站在原地,一双葡萄大的眸子里溢出了一股灵性,舔了舔爪子,似乎对任何事情都是波澜不惊的样子,与这血染的沙场十分格格不入,等到小护士再回头看门外时,它便不在了。
小护士回到医院里跟胖护士弯腰致歉,后者却依依不饶,蔑视着:“哟,你还知道回来啊,不是爱心多得没地儿使了吗?你怎么不救救那些植物,它们也是饥肠辘辘啊!有种把自己喂给它们充充饥啊!”
“……”小护士头垂得更低了。
“怎么不说话?知道外面有多危险了吧,我这都是为了你好,在医院做事别瞻三顾四的,我们做的是善良的事,但却不需要多愁善感的人……”护士长说到一半突然压低了声音,在小护士耳边悄悄语着什么,只见后者的脸色越来越差,直到大厅里渐渐没人再关注她们,她才放过这可怜的小护士。
风去默默的盯着从她身边走过的胖护士,眼中之色逾常炽热,使得护士长都瞥了她一眼,心生奇怪。
她刚刚分明听见了——护士长的话!
“小心惹了事端,连我都救不了你,上头是怎么处理废物的,你不会不知道吧?”
也就是这个时候,小护士的脸色变得煞白,像是听到了什么万般恐慌的事情,难道说有什么惩罚是比沦落到野外还要恐怖的?这医院的秩序至于这么森严吗?
风去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凝视着门口那些清一色的军人。
不,或许相比医院,治理这家医院的应该是那些军人吧……
没多久,小护士又出现了,这时的她手里拿着瓶瓶罐罐,正打算给风阳换药。
风阳夫妇都是通情达理的人,见人家小姑娘刚受欺负,就主动请求自己换药。
“姑娘,你去忙你的吧,我自己已经准备好了,就不劳烦你了。这里的任何人都比我更需要你的帮忙。”风阳慷概的拍了拍小护士的肩膀。
小护士一脸激动,但仍旧谢绝了风阳的要求,“还是让我来吧,我们毕竟是专业的护士,就算上药和换药也是有技巧的,如果出了什么问题,我会更麻烦的叔叔。”
小护士的声音很好听,话说到这个份上,也让人不得不接受。
风去这才看清她的样子,她大概是单眼皮女孩里最好看的了,白齿红唇,小巧鼻翘,不大的脸蛋上有点婴儿肥,一笑起来眼睛呈弯月状,面相十分饱满。
在她胸前的名牌上刻着'贺加贝'三个字,这名字大概就跟李木子、张弓长、昊日天似的简单。
人如其名,这是个单纯的女孩。
贺加贝的动作很利索,三两下就帮风阳重新换了药,并且十分惊讶他伤口的恢复度。
想当时风阳送到医院的时候,虽然没有伤到大动脉和器官而大出血,但正因如此,手术的时候也没有使用珍贵的麻醉药剂,那木刺在血肉里搅来搅去,极不安分,最后异物取出来后,摆在手术盘里更多的是木刺卷出来的嫩肉,他能坚持整个手术过程都不吭一声已经很了不起了。
按一般体质,这样的缝合后拆线需要三天到一个星期,可是风阳这伤口经护士看,今天之内就可以拆线了。
“没想到伤口恢复的这么快,我还给您排在了五天后拆线呢,”贺加贝笑眯眯的收好医用工具,然后在风阳和江小晴耳边轻声道,“这样,等新药彻底吸收了,您中午就来找我,我亲自帮您拆线吧!然后护士长那儿的记录我先不给您画,等五天后,你们再走。”
小护士人极好,这意思是她用私权让风去他们多逗留在医院一个星期!
“谢谢!谢谢护士姑娘!”江小晴激动的握住了贺加贝的手,红了眼眶,“你人真好!肯定有好命!”
“应该的应该的……”
“贺护士,可以请教您一个问题吗?”风去突然插话。
“当然可以啊!”
贺加贝绽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八颗小牙露在外面,格外可亲。
风去也笑了笑,她认准的就是这点。
“你知道一般在重症区的病人什么时候可以转移到门诊部吗?我们有一位同伴在那里,很担心他的状况,所以……”风去及时做出担忧的表情,一双平静的黑眸却在打量贺加贝的反应。
贺加贝愣住了,她尴尬的说:“这……我也不知道,重症区的人都是……都是……”
“都是什么?”
“……都是些治不好的人。”
嗯?居然不是回复‘因病情的不同而治疗时间不同’,而是拿准了治不好吗……
“什么!”风去故作落寞的垂睫,顿了顿,道,“那可以不可以就让他出来呢,反正也治不好了,还不如跟家里人团聚。”
“额……医,医院还是会拼命救他的,你不要着急。”贺加贝的眼神躲避了一瞬,“那个,我是在门诊部工作的护士,对住院处那边不是很了解……”
话罢,她急着便要离开,却被风去不轻不重的抓住了手腕。
话中简直漏洞百出啊。
“哎?我看每天出入门诊部的护士都不一样呢,这么说贺护士不是从重症区那边过来的?好可惜,我还想问问你我同伴的情况……”
“这个是因为……我之前一直在门诊部的五六层工作,可能你没见过。”贺加贝一边抽回手腕,一边倒退着摇头摆手,脸色生恐,“重症区都是要隔离的病人,我们这些小护士是不能去的……不能去……”
不能去,还是……不想去呢?
“隔离?为什么要隔离,大家不都是受了伤才进来的,怎么会有传染病?”风去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假声疑惑着,却足以吸引了一部分人的注意力,就连风阳也提醒式的拍了下风去,示意她不要再追问下去了。
“嘘——”贺加贝脸色愈发苍白,她吓得拉着风去一齐蹲下,轻声呵斥道:“你不要瞎说,根本没有什么传染病!你千万不要再问我这些问题了,我又会被护士长训的,再这样我就不忙你们家的忙了!”贺加贝皱着秀眉,语气强势了一些。
风去看了眼风阳,又看回了贺加贝,抱歉的笑了笑,“对不起啊,我不知道……”
贺加贝呼出了一口气,表情缓和一些,道:“没关系了,这样,你告诉我你的同伴叫什么名字,我帮你打听打听。”“他啊,他是个——”
“都让一让——”
这时,一声粗鲁的吼声打断了风去的话,从医院后门走进来几个戴着口罩的白大褂,白大褂身后还有一群壮实的军人,说话的就是这些军人。
原本那命令性的吼声让门诊大厅终于不再喧闹,但他们后事所为却再次让这里一片哗然——
他们在人群中极力寻找着谁,几乎每一个小群体都要仔细搜寻一番,由医生先来检查,然后由军人强行带走,这会儿,便已经带走了两三个受伤的病人。
“他们是来干什么的?”风去问道。
贺加贝瞅了眼那群人,解释道:“每隔几天,都会有专门的人来检查,看看那些曾受过植物伤害的人是不是病变了。”
“怎么就是病变了?”
“我也不太清楚,他们有他们的诊断依据。”
风去眼眉一沉,他们所说的病变应该就是变成植物人吧?
“如果病变了呢?”她问。
贺加贝刚刚缓和的脸色又一次染上了苍白和无奈,她凝重的看了看风阳,随后才回复风去:“那就会被送到重症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