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疼痛使风阳平躺的身子扭曲得近乎折断,绷带下逐渐印出了大片殷红色,他的腰腹不断拱起又不断落下,砸到车厢那铁制的地面上发出‘当当’的声音,似乎这样就能把身体里的疼痛甩出去一样。
届时,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及时握住了风阳腰腹上未摘去的枝干,向上看去,宽大的校服里套着那不良校风的小白脸。
“你还愣着干什么!快帮忙啊!”高中生焦急的看向对面发愣的风去,两条直眉皱得快要成了叉子也不见对方有什么反应,便骑身于风阳上方,用膝盖按住他挣扎的身体。
风去不知为何自己动不了,大脑一片空白,就像是眼前发生的事情跟自己毫无关系。她的眼睛直溜溜的盯着那枝干末梢,似乎有什么熟悉的影子要跟它重叠在一起。
伤口上的那根不粗不细的树棍如同入土的蚯蚓,蒙头往皮肉里钻,看起来变得柔软可屈,但只有抓着它的高中生才知道,这东西居然坚挺无比,凭他一个练过家伙的男人都掰不动扯不断,且末梢因大力而分叉,那些分裂的木刺也不依不饶的寻找自己那片田地。
都怪他们大意了,虽然枝干已经分离主干,但早在末日来临的第一天,那些被人遗落的土豆、黄瓜、西红柿就已经告诉人们植物还有寻根入土的能力,连断了脐带的果实都能活下来,那直接镶入人体的根怎么没有理由成长成盆栽?
就好比……
哦对了,她终于想起来了,这一幕跟刚刚植物人那个隔壁邻居的老大爷所做的像极了!
嗞——
突然一声轮胎摩擦地面的刺耳声巨响,车急速刹车,风去惯性撞到了墙壁上,猛地一回神儿,瞳孔因惊吓加速缩小。
此时,高中生竟以大字型趴在地上,眼角迸裂,双目不瞑,胸口被活生生掏成了一个大洞,鲜血以大洞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形成一片血泊,身下哪还有什么人!
“啪——”有什么击打玻璃的声音。
风去向车头方向转去,心脏便剧烈的抽痛,她看到母亲的头颅被狠狠的拍到了窗口上,脸蛋上的肉堆在一起,连五官都被挤得没了形状,那原本精致的下巴也被鲜血染成了红锥子,而脖子……却没有了。
“咚——”又有什么倒下的声音。
风去下意识寻声音看去,只见社会哥那强壮的身子竟被树杈捅成了筛子,整个人毫无生气,像是傀儡一样擦着墙角缓缓跌下,每降一分,墙上就留下一抹血色,而那死不瞑目的眼睛正笔直的看向风去的身后!
风去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她颤抖着,却屏住了呼吸,措不及防的一回头,看到的竟是父亲那张着血盆大口的非人非兽的木质面孔!
“啊!”一声短促的惊叫后,风去眼前一片强光。
“呼,呼……”由于没有呼气,这一下惊吓让她倒抽了口气,就像是被冷风噎住,憋的几乎窒息,她撑着床边,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使劲摇了摇头后,才看清自己所在的地方。
这里是同舟医院,却没有医院该有安静,四周哀声哭声连绵不断,就像个无秩序无规律的急救营,诊室、楼道挤满了病号和家属,只有几个小护士来来回回奔波,时不时给病人打几针,时不时也会拉走几张‘白布’床。
家属最怕的就是看到他们摇头叹气,所以跪在地上抱着护士大腿大哭的人比比皆是,护士根本没有理会他们,干脆直接拖着他们到处走,这似乎已经成了习惯,并不能影响护士对其他病人的治疗。
风去也坐在一张病床边,但令她安心的是,床上躺着的是安然无恙入睡的父亲。
原来是梦。
事实如梦中所述的一半相同,父亲伤口处的树枝的确想要寄生在这幅躯体上,幸好母亲及时把车开到了医院大门口,也如众人所期盼,医院还在竭力运转着,虽然父亲的手术开始和结束的很仓促,但起码是捡回了一条命。
“小去,做噩梦了?”江小晴温柔的摸了摸风去的一头短发,她似乎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女儿,从早上赶到医院到现在天色渐黑,风去守了风阳将近十二个小时,跟以前那个无所事事的状态比简直天差地别,她占了风去的位置,说道,“去歇会儿吧,我来。”
“嗯。”
风去确实有些疲惫了,她拖着身子来到卫生间,却被一股极其骚臭的味道刺激得清醒不少,这刺鼻的味道贯穿脑门,比用凉水洗一把脸还管用。
看着那发黄的瓷砖,留着汤的垃圾桶,她无奈的撇了撇嘴,末日里不再有清洁工,卫生间自然也就没有人再来打扫过了,加上经过外面这么多人的糟蹋,这里简直是粪坑。
风去迅速解决好自己的各种私事,逃也似的跑了出去。一出门,就撞上了一堵人墙。
“呃,高中生?”风去退后了两步,看到一身湛蓝色的校服便脱口而出,发现对方也被卫生间的味道呛得难堪,那硬朗的五官聚在了一起,一比当前耍帅扮酷的样子要滑稽很多,不禁发出了一声啧笑。
高中生看到风去后慢慢收回了夸张的表情,上下好好打量了她一番,又好像不认识似的,面无表情地擦身而过,代替他说话的,是随后追上来的社会哥。
“你别介意,跟他熟了他话可多了。”社会哥无奈的摇了摇头,看向高中生的目光里似乎在跳跃着‘小孩子’三个字,“只是他好像不太喜欢别人叫他高中生,这样,你可以叫他东城……呃,如果以后有机会的话。”社会哥忽然想起什么变得很尬尴,最后补充了那一句。
风去想了想说:“找到你们要找的人了?”
“嗯……算是也不是。”社会哥绕了绕后脑勺,表情很纠结,“听医院的人说,像他这种症状的人,都在重症病室里,不过我到现在也没能见到面。”
“医生不让见面?”
“不是不是,医生说手术十分复杂,现在还在治疗中,而且我兄弟在手术室门口守着,他们不敢怎么样,”社会哥憨厚的一笑,“我想今天之内就能看到他了。”
风去表面上应付着点了点头,心里却捉摸那医生的话,她总觉得这医院的话不可信,社会哥虽然行头威猛,能说会道,有时也会看别人的眼色,但接触一次就知道他其实内心十分耿直,饶不了几个弯。所以变异果的能力像风去和高中生这样的百姓都能略知一二,那作为医院的人甚至官方的人,知道的就更多了,怎么可能会轻易放过他弟弟?
这里绝对有问题。
“既然其他人已经找到了,我们打算亲弟一好就出发离开医院了,谢谢阿姨开车带我们来这里,有缘再见吧。”社会哥话中充斥着散伙的意思,他利落的一摆手,转身别过。
“那个——”风去犹豫了一下,叫住了那高大的背影,“可不可以不要告诉别人,我也吃过变异果的事,我担心……别人会害怕我。”她的口吻听起来十分隐晦和不好意思,社会哥理解到字面的意思,点了点头,爽快的答应了。
“放心吧!”
风去淡淡一笑,看着社会哥消失在人群中,自己一直绷着的那根弦才放松了下来,为人之道太难做,她最头疼的就是在说话前还得捉摸别人的想法,尤其那个叫做‘东城’的高中生,别看年纪小,城府却不是一般的深。
这下可好了,世界终于只剩下自己人,她可以好好放松一下。
不过这个医院应该也不是久留的地方,她往窗外那一排在巡逻的军人看去,心里有种令人反感的拘束。
当时风去他们赶到医院时,楼外就已经守着几排军人,那就意味着这所医院已经被官方控制了。若不是看到病者,他们是不会接纳多余的幸存者的。而且医救不是免费的,他们必须拿出一定的等人的物资,并提出可以自我生存的能力才能进来,而一旦病好了就得速速离开,否则将用强行的手段。
这话外意就是说,救人可以,但我们不救废物,出门被怪追我们不帮忙,掉血了才能给药吃。
估计有什么原因,是让他们不打算浪费一丝一毫战斗力的。
好在,一大早母亲多带了些东西出来,否则她们就会被拒之门外了。
想起社会哥刚刚的话,在找重症病房的同时风去顺便也把同舟医院的整个规模摸了一遍。
跟大部分医院一样,同舟医院也分门诊部、急诊部、住院处几栋大楼。一眼望去,急诊部似乎已经瘫痪了,风去这等一般人活动仅限于门诊部;社会哥所说的重症病房在住院处,住院坐落在整个医院最深处,外围守着更多的人,不时还有人会清理墙上滋生的一些植物,门口出出入入的都是些白袍子,但相对门诊部的喧闹程度,住院处明显冷清很多,一般人也不让进入。
虽然大致能想到官方控制这医院的原因在于何处,风去也很想跟社会哥去住院处看看他亲弟的情况,但她更心里清楚,自己身上的那点事儿是绝对不能让更多人知道的,与其冒险,风去选择了静观其变。
她有预感,很快,她就能在遇到那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