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
迎来这句话的,是那场连续三天暴雨后的第一次平静,等到红日再次升起的时侯,大地干净得像是初生一般。
而说话的人叫风去,女,才二十出头就有股置身事外的淡漠,她蜷缩在阳台一侧的沙发上,双腿间放着一本名叫‘恐怖植被’的黑色小说。她虽双目凝聚在文字上,但头脑好像会分别支配精神与肢体,待天空微亮,一手抵住页角,一手抬臂,在翻页的同时拉上了身旁的窗帘。
“嗨,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奇怪,都三天没见太阳了,你也不怕长虫。”
下一秒,与风去母亲摩擦接种的声音,是窗帘再次被拉开的一声‘唰’,憋屈过久的太阳似乎想向世人展示它那无与伦比的能量,趁机发射出比往日还要炽热的阳光,轻薄的纱帘被打透得像是一层金色瀑布。
风去终于皱了皱眉头,用手挡住阳光,不满得像只被吵醒的家猫,她叹了口气,感叹道:“还是雨天舒服啊……”
风去的母亲江小清,年过五十,看得出来是个典型的家庭主妇,岁月让脂肪堆积在了腹部,而操劳让黑发退色,她一边擦拭着那永远擦不完的茶几一边训斥着永远被训斥的女儿,“行了,别整天看些不正经的书,天气这么好,你看院里的花都开了,快去跟你爸出去溜达溜达。”
风去往外瞥了一眼,果然,一片淡紫色的月季整齐绽放,久违的香味似乎透过玻璃都能闻得到。往四周远眺,竟可以清晰的看到小区的楼群轮廓,她不得不惊叹这自然自愈的力量。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论人类怎样糟蹋大地,仅仅一场夏雨便冲走了钢铁的排泄物,给天空带回了本该有的蓝天白云和绿草红花。
这般沐浴后的样子的确少见。
好在风去只是一个尚在实习阶段的小教师,通常的工作日便是她的休息日,此时园区除了成群聊磕的老人连小孩子都去上学了,若是浪费了这大好时光,就是对广大上班族的不尊重。
风去琢磨了一下,决定听母亲的话下楼走动走动。
她终于把手中的书合上,从沙发中把自己撑起来,换了套清爽的运动装,临将开门时还不忘催促她的父亲。
“爸,快点啊。”
“啵啵--”回复她的却是几声手机的触键音。
见孩子父亲无动于衷,江小清也按捺不住,催促道:“风阳你快点,孩子等你呢!”
“哎,这就好,等我刷完这条朋友圈。”
风去的父亲处于花甲之年,跟江小清不一样,他身子板硬朗,理了一头精神的板寸,虽然鹤发不在但是英颜十足,风去那浓眉大眼的姣好容色大多都遗传她老爸的基因,只不过再英俊的样子也经不过六十多年的煎熬,咄咄攀上的皱纹是什么美丽也掩盖不住的。
风去见风阳点开了一则新闻头条,探头过去,准备凑一耳朵。
只听视频中一阵急促的报导。
“6月25日晚上7点半,北京郊区的某个高速施工区,发现多名民工离奇死亡,据现场报道,凶手作案手法残忍,死者身上多处被树枝击穿,公路上一片血迹,一夜间,死神带走了九个劳动人民的生命,这已经是本市第2次发生雨夜碎尸案,目前警方正在全力调查……”
“爸,你看什么呢?”这种离奇诡异的事件瞬间把风去的好奇心吊了起来。还没等风阳说话,她就被一张放大的血腥照片给吓到了,底下还写着一行醒目的白字——疯传!雨夜里的植物杀人狂魔!
照片中显示的是一名死者的‘大头像’,其面目狰狞,双眼不知因什么而吓得瞪裂了眼角,嘴里被一根胳膊粗的树干插进喉咙,不,与其说是树干插进喉咙,不如说是树干从喉咙中钻了出来更形象,末端还绽开嫩绿色的枝叶,枝叶上斑驳血迹,红绿交相辉映,活像小说里的人体盆栽。
“现在都他妈是些什么人,好好的日子不过尽杀人了。”风阳一怒间关了屏幕,徒手垂了下桌子。
“怎么了?”江小晴也罕见的放下手头的抹布,移步过来凑个热闹。
“你还记得下雨前两天的案件吗?郊外山林里的几个年轻男女被树枝戳成了筛子。这不又一起,农民工被杀。”说话的同时,风阳想给江小清再看看方才的新闻,可是再点开时,屏幕上出现的却是‘非法讯息’几个字。
江小晴早就司空见惯,叹了口气,“又被封了吧?这警察也是够笨的,这么多天了还不去抓凶手,就会屏蔽这个那个的,该知道的还得知道,有这时间早破案了。这现在的人也真是,没处泄愤竟报复社会。”她摇了摇头,又回去收拾屋子。
“这叫******。”风去纠正道,“而且雨天本来就难抓,雨把作案痕迹都冲刷掉了。不过我刚才可看到了,那地方离咱们这儿也挺近的,最近最好不要出远门了,太危险。”话罢,她打开房门,话中意犹未尽,顿了一下,“对了妈,你也跟我们下去转转吧,我觉得……”
“好了,等我忙完了就去。”江小晴打断了她,不忘埋头苦干,好像刚才的新闻跟她全然无关。
风去叹了口气,其实她想说,这天这么好,一家三口在一起才有意思,而且还……踏实。
风去家在七楼,是栋欧式住宅的顶层,楼层里没有电梯,只有一个相对宽敞明亮的楼道,但是楼梯较陡,扶手陈旧,而且七楼这个高度对于中老年人来说,上楼费劲下楼危险,这也是她的母亲排斥出门的原因。
然而就七楼而言,刚刚踏进走廊,首先沁入鼻腔的就是月季那淡雅的花香,仔细嗅一下,还能捕捉到其中少许泥土和青草潮湿的味道。不过这味道也太过厚重,若是走在公共场合或许会被误认为是哪家姑娘喷了香水。
“嚯,今儿花香得都腻到空气里了。”风阳深深吸了口气,不禁感叹道。
“是啊,怎么这么香?”风去抽动了一下鼻翼,加快了下楼的步伐,这一场大雨竟如此滋润了万物,那平时就绚烂得花这时又能盛到什么地步。
不出意料,等到风家父女二人来到院中的时侯,花香更是异常蔓延,原本还令人陶醉的清香这时变得有些刺鼻,风去敏感的打了个喷嚏,抬头时看见她父亲一脸的惊艳。
“刚才在家里还没看出来,没想到这花开的这么艳。”风阳走进离自己最近的一朵月季,双手捧起那因花瓣绽得太烂而垂下的花头,喃喃道,“自从首都有了雾霾,我已经太久没有看到这么棒的月季了,这个头得比一个男人的拳头还要大上两三圈。”
令人吃惊的是,风去父亲手上的月季并不是所有花中最大的一多,在这一丛灌木中朵朵大如碗,无论淡浓都鲜艳的好像涌出颜色,有的茎跟上花蕊的发育速度,枝干十分粗壮,皮刺明显且尖锐,这样的十几朵一群,束起来几乎比人高。
风去才不到二十年的阅历,这样的月季她觉得十分诡异,便问道:“爸,这花是要修炼成人了吗?”
“月季本来就应该开得这么漂亮,老皇城根底下的个个都该这么棒,只不过现在人为原因和环境原因的破坏,阻止了它的生长。”
温柔的抚摸这露珠未干的紫色花瓣,风阳继续说道:“以前我们胡同里还有一家专门种这个的,小时候淘气,我们就常常去他家摘几朵,那时候的人也不计较这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这要放到现在,甭说人家管不管,没几天就偷得连土都不剩,现在的人啊啊啊嚏——”
正滔滔不绝时的他也被花香呛出了个喷嚏,捏了捏鼻梁,转头慢跑了起来。
“咳咳,不过这花香也忒呛了……”
风去紧紧跟在父亲的身后,看那个高大的身影吃瘪的样子,不禁哈哈一笑,她也没再多说话,若非如此,这老爸还能把以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说上几个时辰。
这就是六七十年代对生活不满的人们,每每触碰记忆点,就总爱叨念往事美好。不过有句话说的好,世界在瞬息万变,当你以为我变老变俗的时候,其实我只是一如既往的热爱十五岁时喜欢上的东西。
很多年后,若风去足够幸运,那么她也会跟自己的儿女说起——
末日前,人类的社会还是这么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