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我才知道,我是做了噩梦,实际上当日我是躺在了缥缃阁的一个厢房里。
而解救我的人,是这缥缃阁的主人,被换做“清平殿下”的人。
也就是现在出现在我眼前的贵公子——陆清风。
没想到二十天后的再见面,竟然是在这种情况下。
四围的凝神香缭绕,让我一时间忘了身在何处,有些呆了。
那人睥睨我,而我却看不出他眼里的风起波澜。
众人的视线都落在了我身上,一时疏忽,给了那黑衣人有机可乘。
黑衣人咬破藏在嘴巴里的毒药,不待隐赜说完:“快阻止他!”,便死了。
眼下,所有的线索都在我这里了。
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陆清风似乎意识到了他抱我太久,便把我一丢,转身冷冷地说道:
“关起来,我亲自审问。”
-
我耷拉着,全身精疲力竭,双手被铁环束缚住,双脚上也缠着铁链子。
“见狂且?”陆清风一袭银色华服,高贵地站在我面前。
我突然想到,这是我自己给自己取的名字。
取自诗经——“山有扶苏,隰有荷华。
不见子都,乃见狂且。
山有乔松,隰有游龙。
不见子充,乃见狡童。”的“见狂且”。
我看着四周的刑具辣眼睛,连忙解释道:“这是个误会……子都兄弟……”
陆清风却出乎意料地不理会我,用着让人捉摸不透的语调问道:“胡子剃了?”
让我忽然回想到了我第三次见他时的情形。
当时我正趴在书院一间教室的房顶上,搬走一块砖头,偷听屋里先生的讲课。
而渐渐我突然觉得被人盯上了似的毛骨悚然,僵硬地往身后一看,发现有人在一旁看我多时。
那人挺拔高挑,风流无双。
他斜了我一眼,示意我跟他下去。
“哪个班的?”话语里冷冷清清,丝毫没有半点温度。
我支支吾吾了半天:“小人……小人……”也没了下文。
他一针见血:“偷听?”
我低着头,咽了咽口水:“先生……先生,请放小人一次……小人也是热爱读书,读书心切……下次不敢了!”我吓得立即跪了下来。
“叫什么名字?”
“小人……小人见狂且……”我吞了吞口水,说出个假名字。
“一个姑娘家,为何取这般名字……”我抬眼见他露出担忧的神色作思索状。
我又一次咽了咽口水,上下打量着自己,一身男人装扮,腰别宝剑,再摸摸自己的小胡子——哪里像姑娘呢?
“先生是什么意思?!仆才不是姑娘家!”我站了起来,露出被侮辱后的凶色:“先生告辞!”说罢借机赶紧逃跑。
“等等。”他叫住我。
我卡顿般地停了下来。
“读书之地,为何带剑?”他向我走过来,报上自己的大名,慢慢说道:“在下子都,并不是教书先生,也是学生,你不必怕我,我自然不会告发你。”
我听到“告发”二字,颤抖了两下。
我乖乖转身,露出笑容:“既然是子都兄……不知兄台有何吩咐?”
“既然你带了剑,陪我练剑吧。”他轻轻说道。
我吞了吞口水。
长樱啊长樱,你什么人品。
-
女儿身的身份既然包不住了,我清了清嗓子,挺胸抬头:“既然子都兄知道在下是女子,也不必绕弯子了。有什么话快问,问完了赶紧放我走!”
“哦?”陆清风露出一抹略带嘲讽地诡异笑容,四下打量着放置在周围的刑具,挑三拣四,时而看看烙铁,时而摸摸老虎凳,而后玩世不恭地瞥了我一眼:“你也知道是我决定着你能不能出去。”
我盯着他看,霎了霎眼睛,立刻温柔服帖了起来。
好像是我不对在先。半夜闯人家府邸偷听。
按照兰国律法,做出这样行为的人,应该交给官府,然后判个几年……
我一下子没了底气。
“说,是谁派你来的。”陆清风脸忽然阴沉了起来,冷冷地看着我,让我感到汗毛直竖。
好似方才的交流只是试探,如今游戏结束,我一下子慌了起来。
“没……没有人派我来的……是我自己……想要来的……”我实话实说,却被他的威严震慑到了。
“那你来干什么?”他反问,末了补充:“和黑衣人一起来。”
我一愣,如今怎么也说不清楚了。
我暂时不想让人知道我来人间是为了寻找姐夫,我头脑一热,发疯似的大叫了起来:“打听到清平殿下在尚书府……为了一睹殿下芳容,偷偷跑过来!殿下知道吗!小女子仰慕殿下许久,这次是实在忍不住……”说着,哽咽了一下:“不曾想坏了殿下的事。”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我低着头,脸火辣辣的,不敢看陆清风。我不确定我的戏演的足不足,说这么多违心的话我还是有些虚的。
“仰慕我?”我心里一跳,只见陆清风挑了挑眉,噙着看好戏的笑意:“什么时候?”
不曾想他还会刨根究底,我绞尽脑汁,与他相遇的情景如梭般地回放。
“七月节三遇……”我小声地说。
那日恰逢七月节,我与延袖在热闹的朝阳湖边放花灯,我忽然发现姐姐带着青面狐狸追捕,当时人山人海,一时慌乱中和延袖走散了。我被人群挤到了某个地方,差点摔个狗吃屎,幸好有人扶了我一把。那个人,便是陆清风。
当日我很是害怕吓到他,因为和薛锦鲤契约,一副容貌变得极其骇人。面纱方才因为人群推搡,掉了,我见他仿佛被我样子吓到已至固定一副面无波澜的表情,下意识地摸一下脸。虽然已经恢复原来的容貌,我道了声谢谢,还是慌慌张张地赶紧走了。
后来,我无意间才知道,他原来是兰国的国公子,陆清风,清平殿下。
他似乎想起了当时的情景,明月皎洁,翩翩公子举手之劳扶起将要摔倒的姑娘,那姑娘很有可能芳心暗许,毕竟她眼前的公子,貌赛潘安,风流倜傥。他觉着有道理,“哦”了一声,平平淡淡地:“既然你喜欢我,”他说得波澜不惊,好像在聊家常:“那么就来我府上。”
我条件反射性地“啊”了一声,他见我反应,斜睨着我:“怎么,不愿意?”
“没没没……”我打着圆场:“高兴还来不及!万分欣喜,万分欣喜!”我傻笑着,一副花痴的样子。
虽然,实际上,我并不知道去他府上算是好事还是坏事。但看他和隐赜好像是一条线上的蚂蚱,接近他,也许就会得到很多情报。可奈何我总有中莫名的不详之感。
“好。”他似乎满意,补了一句:“正好我缺个洗脚丫鬟。”说罢,他转身就走,衣袂轻轻扬起。
“……”
“殿下!殿下!”我见他要走,可没人放我下来,慌了:“殿下别走!我……”
“等一下会有人放你下来。毕竟,你是我的洗脚丫鬟。”他眼睛一眯,却无笑意。
我当时的表情,我大约可想象出几分,真是永生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