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是大城了,我半躺半坐于马车中,听到车外传来熙熙人声,觉得快活极了。
马车行了近一个时辰方才摇摇而止。一个脑袋进来马车里:“要出城了。”
我撩开窗帘往外瞧了一眼,果然,路边的摊店已经很少了,前面有顶着太阳的人们,排着长队要出城。
我扶了扶脸上的半边面具,将窗帘放下,又对着探身进来的小物道:“嗯,记得出了城门再停会。”
小物点头,我看到他的脸被暑气蒸得有些发红,便又从柜子里取了装了水的水袋:“喝些水。”
小物也不客气,从我手中将水袋拿走,拔开塞子便喝起来,喝罢,将水袋递还给我,又出去了。
几盏茶的功夫,我们终于出了城,小物将车停下,对着车内喊了一句:“姐,到城外了。”
我听了,整整被我躺垫得有些皱巴的衣服,撩起门帘,半弯着身子出了马车,正午时分,阳光严烈。小物倒是巧心思,将马车停在了一棵大树下,有凉风袭来,倒也解暑爽清。
我直直地跳下马车,对着有些被吓到的小物微微一笑,道:“你且在这里等着我吧,马车里的吃食甚多,你若饿了,便自己取。”说罢,我便往旁去了。
在城外,有十分简陋的茶棚和饭馆,可以供因城门未开而不得入城的路人休息和借住。
而现在正值城门打开之时,外面倒也没什么人,走到一家茅草搭建而成的茶棚处,那处茶棚不太高,我进去还须得微微低头,那卖茶的老汉见我进来,黝黑的脸上全是皱纹:“小姑娘,你来了?”
我对那老汉笑弯了眼睛:“大爷好,我来找我大叔。”
那卖茶老汉赶紧从煮茶的地方提了一壶茶过来,他一身破烂粗布,腰间围了一条脏兮的围布,一边走一边招手对我道:“这天热,你先喝些茶水,解解渴去去暑,你家大叔在那头躺着休息呢,不着急。”
我从大爷的手里接过茶水放到身边的一张桌子旁,道:“大爷,您别忙了,我唤了大叔便走,外头还有人再等我呢。”
大爷呵呵一笑,粗糙的大手在围布上擦了几把,点了茶棚的一方道:“那我也不招呼了,你家大叔在那边呢。”
我听了点点头,掏出两锭银子予他:“大爷,这段日子倒麻烦你照顾我家大叔了,银子你且收下,买块地,倒也算有了依靠了。”
大爷见了,连连摆手,忙着推迟:“使不得,可要不了这么多的,这不行。”
我抿嘴一笑,只将银子放入了大爷手中:“您老就不要推脱了,天儿也热,这你来我往的,倒也耽误时间不是?”
大爷捧着那银子,舔了舔自己干裂的唇,笑得一脸腼腆。
我见大爷不说什么了,便不再多话了,往大爷指的地方走去。
只见在茶棚背着道路的一方,有一个残旧的矮椅,一人躺于其上,那人背对着我,看不清面目,到我一见到那人一身洗得有些发白的藏青色布衣,还有一头乱糟糟的犹如鸡窝的发,便确定那是我要找的人无疑。
我走到那人面前,看到那人毫无形象地四肢大张着仰躺在矮椅上,破烂的青色布衣,身上还挂着各种大的小的布袋。浓眉挺鼻,脸上有厚厚的让人看不清他五官的棕色大胡子,头上的发被一块破布胡乱绑着,身材十分宽大魁梧。他闭着眼睛,浑身还是散发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凌厉气势。
我悄悄地伸出手,忍住笑欲去扯他的大胡子,却没想到手刚伸到一半就被人抓住了。
“何方宵小,竟敢来招惹大爷!”声音一出,便就震得我耳朵疼,那抓住我手的人也睁开了眼,看着我。
“我说大胡子,你明知道是我,怎就不肯让让我?让我扯一回你的胡子罢,我请你吃酒。”我笑嘻嘻地望进那放湛蓝,开口撒娇道。
大胡子睁着一双无比清澈的蓝眸看着我,语气不屑:“吃酒?馋酒的是你不是我,大爷我莫不是要被你扯了胡子,还要替你收拾你耍酒疯时留下的惨果?”
我收回被他抓住的手,揉了揉,不服气道:“我是馋酒,难道你就不想吃了?到也好意思说我!”我直起身子,斜睨着他道。
大胡子哈哈大笑,从矮椅上起身,高大的身子须得我仰着头才能看到他的脸。
“说好了只进城备买些东西罢了,怎么这么些天才出来?可是又喝醉了酒?”大胡子半弯着身子,戏谑地瞧我:“这次吃了酒,莫是光着身子闹到外面去了?还是一如上次那般穿个肚兜去调戏别人了?”
见大胡子将我的老低都揭出来了,我心中一阵恼怒,脸色是变了又变,又见大胡子一脸欢快,我倒又敛下满心怒火,凉凉地道:“这次没了你,倒还真让我捡着一个绝世美人了。”
大胡子一听到“美人”两字,眼睛都直了:“美人?多美?配我吗?”
我冷笑:“你倒是看得起自己,不消我夸大,那美人就是配十个你也是绰绰有余的。你若早肯跟我进城,也可饱饱眼福,只可惜,你没那个福气,你还是待在着茶棚里,待到死罢!”说完,我也不去看大胡子满脸的惋惜之情,只一甩长袖,转身便走。
大胡子连忙跟上来,大长臂一拦,便将我扛到了肩头,也不顾我的挣扎反抗,直接从茶棚弯腰穿过,碰得我一身灰,连和茶棚卖茶大爷的一次深情告别也未来得及。
我自是恨得牙痒痒的。
我那驾豪华马车打眼得很,远远地便可看见了,大胡子扛我扛得习惯了,倒也琢磨出技巧,用巧劲让我没得半分不适,但我始终觉得丢脸极了,总是要喊得如同遭着极大的折磨似的。
大胡子扛着我直直到了马车前,我喊得喉咙都嘶哑了,他方才停下,将我往马车里一扔,轻轻一跃,便跳上马车,也不顾我是否磕着碰着,甩了马鞭,驾着车便跑起来了。
我一滚,直接滚到了小物的脚边,我心里一声哀嚎:我冷酷高冷的形象又没了,这该死的大胡子。
尽管心里各种不平静,我还是一脸平静地从马车板上爬起来,坐在地毯上,拍去自己身上的灰尘。小物这孩子可能是被我吓着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结巴地问我:“姐?你这是怎么了?偷鸡被人逮了?”
我紧闭嘴,内心激励告诉自己莫要生气莫要生气。深吸了几口气,方才消了气,问将梨啃得乱七八糟的小物道:“谁告诉你,姐姐是去偷鸡了,以你姐姐这般风姿,用得着去偷吗?”我勾起唇角:“用么!”说罢,又将一根粘在发上的禾草拍下。
小物看得一愣一愣的,我也不理,径直取了帛巾沾了些清水,擦拭脸上的脏污,待我擦得差不多了,小物方才反应过来,一声尖叫。吓得我手猛地一抖,湿帛巾掉到了地上。
小物尖着嗓子喊道:“姐!姐!马车在跑!它在跑!”
我没好气地拍了他的脑袋:“废话!我又不是死人!”
“可是咱俩堵在车里,那么是谁在外面驾车?”小物的声音都要变调了。
我眼珠一转,笑得一脸张扬:“这天儿太热了,我也不忍心让你一个人驾车!所以呢,刚才我去山上捉了只野人来,替咱们驾车,你瞧,姐姐不仅是有钱,还是很有能力的!”
小物的脸更白了。
我哈哈大笑起来,外面传来大胡子的大嗓门:“小君笑什么呢!给大爷拿水来!这天儿太热了!”
小物被那大嗓门一吓,哆哆嗦嗦地拉着我欲去取水袋的手,问我:“这··这野人怎还会说话呢?”
我眼睛一弯:“我抓住的野人可不一般,他不仅会说话,会驾车,还会吃饭,还会走路。平常人会的他都会呢!”我便从柜子里拿水袋,一边煞有其事地说:“所以啊,你可要好好的,莫要随意去招惹他,他一生气了,你这小身板可不够他塞牙缝的!”
见小物抖得更厉害,我满足了,一脸愉悦地撩了帘子,将水袋递给一脸莫名其妙的大胡子。
今儿个,天真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