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换好衣服,去找梅开,却看到梅开不知从哪里寻来了一把斧子,见到我来了,皱着眉头问:“你怎么又不束发呢?”
我不甚在意地耸耸肩:“束不起来。”
梅开招手示意我过去,我依言走到他身边,被他一只手压得坐到了竹凳上。
我莫名其妙,便感觉到,一只微凉的手穿过我的发间,触到我的头皮,引来我一阵不自觉的颤抖。
梅开在帮我束发?我开始放松下来,任由梅开在我脑后动作。
他的动作极其轻柔,竟是一点也未扯痛我,我心中叹道:梅开怎会这么好呢?好似什么事也难不倒他。就是我自己来梳发,也难免弄疼自己。我闭着眼睛,用开玩笑般的语气道:“梅开,难为你不是个女儿身,怎么这么心灵手巧呢?以后要怎样的女子才能配得上你呢?”
话刚落因,头皮就是一痛,我睁开眼:“哎哎,你轻点!怎么这么禁不住夸呢?”
梅开笑得温柔:“可是扯痛你了?真是不好意思。”接着语调又是一变:“倒是什么都堵不上你的嘴,劳烦你担心我的终生大事了。”
我听着梅开的声音甚是阴森,立马闭了嘴,心里泛酸地想着:不就是说了你几句么,你现在还算是我的人呢!怎么就说不得了!果然是儿大不由娘······我到底又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在心中唾弃自己,便又听见梅开道:“好了。”我转头,感觉自己的头发终于不会随着我的动作而到处飞了,我乐得几步蹦跳出屋,到了院子中一个装了水的木桶旁边,看见水中自己的倒影和自己被梳得漂亮的发髻,一脸乐滋滋的。
我一向是不爱照镜子的,我胆子小,被自己吓到就不好了。但今日,我觉得不看那张脸,自己
还是蛮漂亮的。
梅开一出门就看到在木桶旁各种骚姿弄首的某人,倚门闷笑出声:“有时,我真怀疑你到底是不是个女子,怎生会有如此愚笨之女?”
我听了不乐意道:“我当然不是女子了。”我转过脸来看着梅开:“你才是,哈哈哈!”
梅开听了脸色有些发黑,但又看到我笑得直不起身来,便也觉着有些好笑,问:“有这般好笑么?”
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梅开,以后我就有一个丫头了。哈哈哈,梅开你会补衣么?会绣花么?”
梅开斜睨我,淡淡道:“你就笑吧,今夜睡觉没有门我看你还能这么开心么,你的丫头可不会做门。”
我僵硬着脸,再也不敢笑了。
梅开看我一脸扭曲,心里满意了,宽袖一挥:“走吧。”话音落便领着我往紫竹林走去。
我不开心地跟在梅开身后,一步一步走得甚是用力,踩得雪地吱吱地发响,梅开却好似没听到似的,只自顾自地往前去。没人搭理我,时间一长我也自觉无趣了。我几步追上他,先他几步走着。
“梅开,你有喜欢的人吗?”我突然转身问他。
梅开没有说话,我看着他那张精致到极点的脸被风吹得红红的,很是好看。他见我盯着他,将斧头换了只手提着,耐心问我:“你有什么想法吗?”
我看他入了神,听他这么回我一时反应不过来,他将身上的雪裘拢了拢:“我有没有喜欢的人,你关心这个?”
我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回他,只是心中那种异样又来了,堵在我心头,让我很不舒服。我含糊地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应该的。”
梅开低低地笑:“我在上山之前是听说过,银卿公子与桃赤山庄三小姐过了婚约,幕君,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句话放在银卿身上,你也是这般觉得的么?”
我听到银卿要和幕麒要结亲了,心里一阵慌乱,也就是一瞬间的功夫,那慌乱便消失地无影无踪了。我低着头玩着手指,不服地说:“这我们不是在说你吗,怎么又扯到银卿了”
梅开不走了,我疑惑回头看他:“怎么了?”
梅开冷笑:“你就是这般盼着我有心念的女子?要我告诉你么?有又如何?我这辈子都已经和你捆绑在一起了,在定雪山上,哪也去不了了!”
我瞪大眼睛看着他。
梅开收起脸上所有表情:“你也哪都去不了的!趁早忘了那位所谓的银卿公子吧!”
梅开丢下这句话,不再看我,绕开我往前走。
我气了,对着梅开的背影道:“你想下山对么?你根本就不想留在定雪山是么?”
梅开背对我,良久不语,就在我以为梅开不会再理我时,没想到他又说话了:“你不是知道么?没有人会愿意留在这种地方一辈子的。”
“那两年前你又为何那么坚决地要留在定雪山上!你为什么要答应姥姥!”我喏喏地道,我甚至不知道梅开是否能听到。我不知道自己心中的难过从何而来,不是说好了,若梅开选择下山,我便放他离开的么?那么心中这种难过到底算什么。
梅开继续往前走,风中带来他的声音:“此一时彼一时。”
听到这句话,我忽然觉得好笑,自然我也是笑了。
不知为什么我会觉得这句话从梅开嘴里说出来,会是这么好笑的。虽然我没有说出口,但是我是真正将梅开当做自己人了。那么这句话怎么可以从梅开嘴里说出呢?此一时彼一时,原来我在梅开的眼里就是一个可以利用的人么?
我突然觉得自己好可悲,这世间除了姥姥,哪里还会有可以长相陪伴的人呢?何况还是梅开这般的人,为什么我总是吸取不到教训呢?
再也没有了想跟着梅开去到任何地方的兴趣,我深深地看了梅开的背影一眼,转身便朝山下的方向走去。
这是两年来梅开第二次对着我,如此尖锐,仿佛将他所有尖利爪牙都暴露在我眼前。
梅开是我所把握不了的,他对我的吸引太大,以至于只要他稍稍对着我好些,我便高兴地不知自己了。
许是脑子里想得事太多,不知不觉得我就到了雪兽的住所。
看到雪兽又趴在山洞口,远远地看见我来了,便半坐起来,不住地摇着尾巴,极是高兴。
说起来,我已经很久没有来看它了。我鼻尖一酸,快步走到雪兽面前。
雪兽身形大,我站在它面前只能和坐着的它平视。我看着它那双纯净的蓝眸,伸手摸了他头上的软毛,声音平淡“雪兽,姥姥没了。”
我看到雪兽的眼里瞬间就盈满了泪水。雪兽是半神兽,早就有了自己的意识,听了这句话自是明白了我的意思。它又趴回地上去了,低声呜咽起来。像一只被主人抛弃了的孩子,浑身都笼着一层深深的悲伤。
我伸手抱住雪兽的脖子,压抑住自己心里的难过,用哄孩子似的声音对雪兽说:“雪兽,还有我,雪兽,你还有我。”
雪兽抬起硕大的脑袋靠着我,我窝在它的怀里,就像两个失去一切的人相互依靠着。
不知过了多久,感觉天空又阴沉下来了。我这才从雪兽身上起来:“雪兽,梅开要下山,你把传送石给我吧。”
雪兽似乎不太明白我为什么说梅开要下山,它有些焦躁地低吼出声。
我伸出手掌朝向他:“雪兽!”
雪兽哀求地看着我,我却不为所动,雪兽将头一别,不再搭理我。我看着他就像一个闹别扭的孩子,摸了摸它的脑袋。柔声道:“雪兽,梅开也有自己想守着的人,我们不可以强行不顾他的意愿将他留在山上,雪兽,你不喜欢我吗?梅开走了还有我呢,我以后会经常来找你玩的。”
听了我的保证,雪兽再三墨迹,这才不清不愿地从口中吐出一颗小石头,我看着这颗沾满了雪兽口水的石子,身上一阵寒恶,看到雪兽还欲接着往下吐,我连忙制止:“别吐了,别吐了!雪兽。”
雪兽懵懂地看着我,歪着脑袋,不懂我为什么不让它吐了。
我一阵头疼:“你去把传送阵布好,明日直接将梅开传送下山就是了。”
雪兽欢乐地摇着大尾巴,伸出舌头一卷就将那颗石子卷入了嘴里。
我冷笑:“雪兽,我现在是旧影珑的珑主了,你不可以违背我。所以将你那些小心思都收起来!明日,你能多早就多早将梅开送下山。”
雪兽摇着的尾巴马上就耷拉下来了,将脑袋埋到爪子中,不肯看我了。我将自己要做的都做完了,拍拍雪兽的头,站起身来。又进到内洞去,好久没有过来泡温泉了。
我回到竹院时,门已经弄好了,很新很漂亮。
天色黑沉,大雪一直在下。我看到梅开的东屋灯亮着,我站在他的屋外,猜想着梅开现在定是捧了书,烹了茶,一副悠哉闲哉模样。我叹了口气,心里思绪万千。
不知不觉梅开在定雪山上已经呆了两年了,我没想到分别的时刻会来得这么早。我看着从梅开的屋里投射出来的光,有些失神,也许明日再这个时候这束光就没有了。
我突然很想推门进去,问问他,是否可以留下来。我其实也可以很懂事,其实我也可以没那么差劲的,但也只是想想罢了,因为我知道他的答案。我突然想到他遗世独立模样,心中难过。梅开不是那种会深陷****中的人,更何况,他对我没有爱意。
站了许久,我在心里默默道:梅开再见。罢了,转身往自己住的珑洞去了。
也许,此后定雪山再也不会有这般绝世男子了。可是再怎么美好,也不属于这里,真是个让人不快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