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生虽受秦始皇信任,但他知道自己是提着脑袋过日子,弄一些连他自己都不相信的东西欺骗秦始皇,早晚是要被识破的。于是,秦始皇三十五年(公元前212年),侯生与另一个方士卢生一合计,决定“三十六计走为上”,跑了。临行前散布了一堆秦始皇不爱听的话,称:“始皇为人,刚戾自用;灭诸侯,并天下,意得欲纵,以为自古没人比得上自己;专任狱吏,狱吏得亲幸;博士虽七十人,只是备员而不用;丞相诸大臣都是接受已经决定好的事情,在皇上的指示下进行办理。皇上乐以刑杀为威,天下都畏罪持禄,不敢尽忠。皇上听不到自己的过错,一天比一天骄傲,臣下则慑伏谩欺以取容。秦法,不得一个人兼行两种巫术,不灵验的就处死。但是候星气占卜者多达三百人,都是良士,他们畏忌讳谀,不敢直言皇上的过错。天下之事无小大都由皇上来决断,皇上批阅文件用衡石来称量,每天都有限额,不达到定额不休息,贪恋权势到如此程度,不可以为他求仙药。”这番话的结果,是酿成了四百六十余人被坑杀的悲剧。
侯生、卢生知道自己犯了死罪,为了缩小目标,便分头逃亡。卢生一去再无音信,不管有何传说,反正秦始皇再没见过他。而侯生不知何故,是过不惯逃亡的日子?是舍不下亲人?还是对四百六十余人的死感到内疚?居然壮着胆子又回来了。
秦始皇获知侯生回来了,立即下令将其拘来见自己,准备痛骂一顿后车裂处死。为此,秦始皇做了一番精心的准备,特意选择在四面临街的阿东台上怒斥侯生。这里能够让许多人都看得见、听得着,可以起到杀一儆百的作用。当始皇远远望见侯生走过来时,便怒不可遏地骂开了:“你这个老贼!居心不良,诽谤你主,竟还敢来见我!”周围的侍者知道侯生今天活不成了。
侯生被押到台前,仰起头说:“臣闻,知死必勇。陛下肯听我一言吗?”始皇道:“你想说什么?快说!”于是,侯生鼓动起嘴巴说道:“臣闻:大禹曾经树起一根‘诽谤之木’,以获知自己的过错。如今陛下为追求奢侈而丧失根本,终日淫逸而崇尚末技。宫室台阁,连缀不绝;珠玉重宝,堆积如山;锦绣文彩,满府有余;妇女倡优,数以万计;钟鼓之乐,无休无止;酒食珍味,盘错于前;衣裘轻便和暖,车马装饰华丽。所有自己享用的一切,都是华贵奢靡,光彩灿烂,数不胜数。而另一方面,黔首(秦时对不做官之人的称呼)匮竭,民力用尽,您自己还不知道。对别人的指责却恼怒万分,以强权压制臣下,以致下喑上聋,所以臣等才逃走。臣等并不吝惜自己的性命,只是惋惜陛下之国就要灭亡了。听说古代的圣明君主,食物只求吃饱,衣服只求保暖,宫室只求能住,车马只求能行,所以上没有看到他们被天所遗弃,下没有看到被黔首抛弃。尧时茅屋顶不修葺,栎木房椽不砍削,夯土三级为台阶,却能怡乐终身,就是因为少用文采、多用淡素的缘故。丹朱(尧之子)傲慢肆虐,喜好淫逸,不能修理自身,所以未能继承君位。如今陛下之淫,超过丹朱万倍,甚于昆吾(夏的同盟者)、夏桀、商纣千倍。臣恐怕陛下有十次灭亡的命运,而没有一次存活的机会了。”
听了这番话,始皇默然良久,之后缓缓说道:“你何不早言?”
侯生回答:“陛下的心思,正在飘飘然欣赏自己的车马服饰旌旗之物,且自认有贤才,上侮五帝,下凌三王;遗弃素朴,趋逐末技,陛下灭亡的征兆已经显露很久了。臣等生怕说出来也没有什么益处,反而自己送死,所以逃亡离去而不敢言。现在臣必定要死了,才敢向陛下陈述这些。这番话虽然不能使陛下不灭亡,但要让陛下知晓明白为何灭亡。”始皇问道:“我还可以改变这一切吗?”侯生回答:“已经成形了,陛下坐以待毙吧!如若陛下要想有所改变,能够做到像尧和禹那样吗?如果不能,改变也毫无意义。陛下的佐助又非良臣,臣恐怕即使改变也不能保存了。”始皇听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下令将侯生放掉。
侯生逃亡之事发生在秦始皇统治末期,虽然秦始皇当时不过四十六七岁,尚属英年,但他已经取得了骄人的功绩,头脑热涨,目空一切,犹如侯生所说,不太能清醒地正视自己。即便如此,在对待侯生的态度上,我倒是能够看出秦始皇纳谏的勇气,说明他还不糊涂。尤其是在盛怒之下,在听了侯生一番大逆不道的言辞以后,秦始皇居然能将他放走,从秦始皇的性格上分析似乎不太可能,但是从他一贯的用人之道来分析,秦始皇往往能在盛怒之下控制自己的感情,当然对方必须是言之有理,话必须说到点子上,否则必有杀身之祸。
敢于理直气壮地指责和冒犯领导者,其理必正,其气必壮,此时如果领导者过多地考虑自己的尊严是否受损,让自己的思维被情绪所左右,必会做出不智之举。有句话叫大人不计小人过,手下人把话说在理上,他的一点点言辞冒犯又何必计较呢。
4.会讲道理才能说服人
说服是领导者排除阻力的常用的方式,领导者说服的技巧并不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而是能够透视当事各方的利害关系,予以鞭辟入里的解说。在这里,最佳的说服效果往往是通过高屋建瓴的观点来实现的。
战国时秦国派兵包围了赵都邯郸,诸侯们都不敢首先出面相救。魏王派客将军辛垣衍秘密地进入邯郸,打算与赵共同尊秦王为帝。这时鲁仲连正好来到赵国,当他听说此事后便求见平原君赵胜。赵胜又把他引见给了辛垣衍。
鲁仲连见到辛垣衍后并不说话,辛垣衍便首先问道:“我看到现在居住于这座围城之中的人都有求于平原君。以先生的容貌来看,并不是来求助于平原君的,但不知你为何久居此围城之中而不离去呢?”鲁仲连说:“秦国抛弃礼义,是一个急功近利之国。秦王任意驱使士人,奴役百姓,又肆无忌惮地急欲称帝,我就是跳入东海而死,也不愿做秦国之民。我今天只所以求见将军,是想和你一起帮助赵国的。”
辛垣衍说:“怎样才能帮助赵国呢?”鲁仲连说:“我将说服梁与燕国相助,而齐、楚两国本已决定帮助赵国。”辛垣衍说:“燕国能否出兵相助,我不知道。说到梁国,我就是梁国人,难道你真能使梁国出兵救赵吗?”鲁仲连答道:“梁如不肯出兵相助,那是因为他还没有看到秦国称帝后的危害而已。如果使他看到秦国称帝后的危害,他必会出兵相助的。”辛垣衍又说:“秦国称帝后究竟有何危害?”鲁仲连回答说:“以前齐威王曾十分仁义,率领天下诸侯朝见周室。而周室这时既贫又弱,故诸侯们都拒绝前往。齐国却独自朝拜。一年以后,周烈王死,诸侯们都前来吊唁,齐却最后才来。周室很生气,向齐报丧说:‘天子去世,刚执行丧礼,东面藩臣田婴齐却迟迟不来,应该杀头!’威王勃然怒骂道:‘岂有此理,你母是奴婢吗?’终为天下嗤笑。这是因为烈王活着时就去朝拜周,烈王死后却叱责周人,这是不忍心周人有求于他而已。岂不知他是天子,固当如此,这是无足为怪的。”
辛垣衍说:“先生难道没有看见过奴仆吗?十个奴仆往往只追随一个主人,这并不是奴仆的力量不足,而是因为他们的智慧低下,害怕主人的缘故。”
鲁仲连说:“梁与秦相比,梁就是仆人吗?”辛垣衍说:“对。”鲁仲连说:“我能让秦王烹死梁王!”辛垣衍听后很不高兴地说:“嘻!先生此话说得太过分了吧!你怎样能让秦王烹死梁王呢?”
鲁仲连答道:“既然如此,你且听我给你述说。从前,鬼侯、鄂侯和文王是纣王的三位大臣。鬼侯有个女儿貌美,他把女儿献给纣王,但纣王却很讨厌她,因此便烹死了鬼侯。鄂侯闻讯,当即在纣王面前激烈争辩,纣王又杀了鄂侯,并把他的尸体制成了肉干。文王闻讯,感叹不已,也被纣王囚于牢中,准备在百天以后将其处死。为何要与人同时称帝称王呢,最终都会像鬼侯、鄂侯那样,不是被烹死,就将被制成肉干。齐闵王将去鲁国,夷维子手执书策,跟随于后。来到鲁国以后,夷维子向鲁人问道:‘你们准备怎样接待我们的国君呢?’鲁人回答说:‘我们将用十个太牢之礼迎接你们的国君。’夷维子又说:‘我们的国君是天子,天子出巡,诸侯们应回避三舍,贡纳莞键,手提衽袍几案,在堂下伺候膳食。天子吃完饭后,退下稍憩,然后听朝。’鲁人听后生气地锁了城门,拒不接纳。齐闵王无奈,便又去了薛地。途经邹国,当时邹国国君丧亲,闵王打算前往吊唁,夷维子对新任邹君说:‘天子前来吊唁,主人必须陪于殡柩之旁,并在南面设天子之位,然后天子才能南向吊唁。’邹国群臣说道:‘要是这样的话,我们宁愿自刎而死!’因此,闵王也就不敢进入邹国。邹是鲁国之臣,齐人在邹君活着之时未能事奉赡养,死后又没有行饭含之礼,但却要在邹鲁大臣面前行天子之礼,当然不会受到他们的接纳。如今秦是万乘大国,梁也是万乘大国,相互交往而有称王之名。看到他一战而胜,就立即表示顺从,尊为帝王。但三晋的大臣,却并不像邹鲁的仆妾。况且使秦无缘无故地称帝,势必就会变换诸侯的大臣,秦国也会除去他们认为的不贤之人,而把他们认为的贤者派往各国,去掉他们的憎恨主人,予以他们所爱之人。接着,他还会把他们的子女谗妾,变成诸侯的妃姬,使其住在梁的后宫。梁王难道还能安然处之吗?将军还能像以前那样得到宠信吗?”
听到这里,辛垣衍当即站了起来,急忙向仲连拜谢说:“我今天才真正知道了先生不愧是天下的辩说之士,我现在就请求回到魏国去,再也不敢言说秦王称帝之事了。”秦军将领听到辛垣衍回国的消息后,也将军队向后撤退了五十里。
北宋时苏轼曾评价说:鲁仲连的能言善辩超过了张仪、苏秦,气势凌驾于淳于髡、邹衍之上。排难解纷,功成以后,逃避奖赏,可谓战国第一人。穆文熙说:仲连挫败了使秦称帝之说,而秦军将领为此撤退军队,这就是淮南子所谓的庙战之义。
把道理说透,把话说圆,人家自然会服气。说话能圆是领导者的一项领导技能,在事情的走向处于十字路口时往往是成也说话、败也说话。美国人将“舌头”、原子弹和金钱并称为生存和竞争的三大战略武器,可见说话的极端重要性。
5.强辩硬争是说话的大忌
领导者要想澄清事实、改变上级的成见,不能用硬辩争论的说话方式,那样的话只能碰个头破血流。善于说服的人总是先顺其意,于时机成熟时再亮出自己的真实主张,这样以顺着别人思路的方式入手,达到把他引导至自己的思路上的目的。
战国时陈轸由楚入秦以后,张仪对秦王说:“陈轸既为秦国之臣,但却经常把秦国的情报传给楚国,我不能和这样的人同朝共事。请大王将其逐出秦国:如果他还要回到楚国,就干脆把他杀掉!”秦王说:“陈轸怎敢再去楚国?”
于是秦王便召来陈轸,对他说道:“我是信任你的,你想到哪里去,我好给你准备车辆。”陈轸说:“我想到楚国去。”秦王又说:“张仪认为你肯定会去楚国,我也知道你将要入楚。但你是否认为除过楚国以外就没有更安全的去处了吗?”陈轸说:“为臣出行,必定要去楚。正如大王和张仪所估计的那样。要说明为臣为何要去楚国,我想给大王讲述下面一则故事。有位楚国人有两个妻子,另有一人很喜欢年龄大点的那位妻子,但却遭到了这位妻子的一顿辱骂。但当他逗引年龄小点的那位妻子时,这位妻子竟答应了挑逗者的要求。不久,两位妻子的丈夫死了,有人向这位挑逗者问道:‘要让你挑选的话,你是要这位年长的妻子,还是要那位年少的呢?’此人答道:‘要年长的。’有人又问:‘年长的辱骂过你,年少的答应了你的要求,你为何还要挑选年长的?’此人答道:‘当她是别人的妻子时,我就希望她能答应我的要求;如今要成为我的妻子,我就希望她能对挑逗者严厉辱骂。’如今楚王是一位英明之主,而昭阳也是一位贤能之相。我身为秦国大臣,却常常把秦的情报传给楚国,楚王将来必定不会收留为臣,昭阳将来也绝对不肯和臣共事。这样说来,为臣去不去楚国,不是再明白不过了吗?”秦王觉得陈轸这番话讲得有理,所以后来他便善待陈轸。
面对别人的诬陷,一味表白自己未必能起到什么作用,反倒可能引起别人更大的疑心。陈轸采取“顺坡下驴”的说话技巧———你说我是黑的,我就先承认自己是黑,对方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必然静听理由,这时再说明自己外黑内白的真相,他才会听得进去并相信你。
上司作为一个特定的群体,有些说话的忌讳也是有规律的,平常与上司打交道时多留心,才能最大限度地把握好在上司面前说话的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