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滂沱。杭州滨江,2013年6月7日下午。临江的咖啡馆异常宁静,江面有难得的烟波,如果没有背景中的高楼,那么说窗外是宋朝或者明朝,大家也会相信的,此时坐在我对面的作家流潋紫,就是一位以古代题材擅长的女作家。当我从侧面看她第一眼的时候,还不怎么敢认,她则大方地站起来说“我是流潋紫”。而我却叫了她一声“吴老师”,因为她确实是一名中学老师。
“流潋紫”一开始是一支口红的品牌名字,现在则成了杭州文创的一个品牌,抑或也是中国的一个品牌。
一开始聊的时候,我有点不太习惯。而聊开之后,我感觉她语速颇快,语气坚定,不容置疑,与其说她是一名作家,不如说她更像一个老师,她没有一般作家嘴里模棱两可欲言又止的字眼或状态。正如她所说的,作家需要一种安静的生活,但有的时候她需要热闹和地气。
然而流潋紫给我的答案,我却十分认同,包括她为什么那么喜欢做中学老师,她给了一个非常个人的回答,而不涉及所谓的道德层面。
流潋紫说话的时候,有时会抚弄手机。跟我同去的朋友,很仔细地发现她的手指几乎没有指甲,说可能这是电脑码字的原因。中间也有她同事的电话进来,这时她的语气就跟逛街的小女生没有什么区别。也许我更需要的是逛街和讨价还价的语气,但是我的工作,真是一点“创意”都没有,一定要把这样一个天秤座女生定格在作家或老师的位置上。回家的途中,在遇一场大雨和堵车之后,我在微信上写了这样两句话,以轻松一下心情,也把它送给吴老师——我恨不得操起一杯拿铁掷向龙井,但又怕乌龙了一场铁观音。
孙昌建:我听我的同学黄燕明说起过,是他把你招进江南实验学校的,那时你已经处在写作的什么状态了?后宫的宫斗开始了吗?
流潋紫:我是大四时找的工作,当时已经出版了书,简历也有投了出版社的,他们也要我,但刚好这个学校在滨江,我的男朋友高我一届,已在滨江的高校工作,我觉得这个地方很好,黄校长打电话过来,我觉得对我有知遇之恩,所以就选择了当老师。
孙昌建:你刚才讲你在大四就出书了,那你从大学期间就开始写作了?
流潋紫:是的,一开始我给杂志写过稿,主要写婚姻家庭的,人家以为这作者至少30多岁了,其实我才20出头。我也写过短篇,但那个写作很受束缚,因为编辑有各种要求给你,不如网络写作来得自由和轻松。
孙昌建:那你怎么从婚姻家庭一下子跳到宫斗去了呢?
流潋紫:我没有经历过古代生活,也不可能经历,写作主要靠想象。大学四年,我特别喜欢古代文学。宋词和明清小说看得很多,也喜欢古代服饰和礼仪一类的闲书,当时没有意识到这有什么用,后来写起来还是有用的。
孙昌建:那你还是看中国的书多?
流潋紫:对,外国的也看,特别是日本和韩国的古代名著,如《源氏物语》、《春香传》等。
孙昌建:你在接受浙江卫视读书节目的访谈时说到,你以前数学好,语文反倒一般,但因为数学老师老是批评你,语文老师老是表扬你,所以后来就爱上语文并读中文系现在又做了语文老师,这个对你的职场已经产生很大的影响了吗?
流潋紫:所以我常常对学生说,不要走我的弯路。我在浙师大行知学院,属于第三批招生的,就因为中学偏课比较严重,所以我希望我教的学生能比我要好。
孙昌建:你刚才讲要教两个班的语文,这个已经是很累了,学生可能会崇拜你,但你怎么平衡写作和教学的关系呢,因为老师和老师,教的都是平行班,万一学生考得不好,最后学校和家长不会因为你小说写得好,电视剧有影响力而再对你有“知遇之恩”的。
流潋紫:我已经教过几届初三毕业班了,成绩在平行班第一的。原来我教一个班,这是学校对我的照顾,包括不当班主任,这学期我教两个班,但我对学生是很严格的。我对学生说,文章有两种,一种是才子型,一种状元型,你不要因为应试文章很无趣而不重视,你如果有才华照样可以写得有趣的……而现在的学生其实也很现实的,他们是能够找到这种平衡的。
孙昌建:我觉得网络写作相对随性一点,有可能会像所谓的一时杀得性起而收不住,不像给文学杂志投稿,编辑会让你改啊改,这个“改”有好处,但也可能有坏处,不知你有没有编辑让你改的时候?包括这次自己改编《甄嬛传》电视剧的时候?
流潋紫:我一般是写好之后自己改两三遍,然后才发给编辑。而电视剧是我第一次写,就是在郑晓龙导演的指导下,他不仅跟我讲一集一集的故事,还讲一场一场的戏,这场戏跟后面的戏有什么关系,等等。
孙昌建:有的作家把小说版权一卖了事,而你是亲手操刀,是想尝试一下当编剧的感觉,或者说自己最知道要加些什么删些什么,还是说肥水不流外人田,趁年轻时多扒点工分?你感觉写长篇和做电视剧的编剧有些什么异同?当然这次都是你自己的作品,我是说从写作的方法上来说。
流潋紫:电视剧可能更多的是集体的智慧,它不像小说,完全是自己的想象和原创,因为拍戏有很多天时地利人和的因素,有时天气不对道具不对,或者说某个演员今天临时不能来,那你在现场就得改,好在当时是横店拍戏的,双休****时常会开车过去,跟剧组讨论修改,还有郑导说他从未拍过古装剧,所以我在服装、化妆方面也出了不少的点子,经常跟服装师和化妆师交流。
孙昌建:我看有报道称蔡少芬是你的偶像,是你极力向导演推荐的,那么现在肯定有人在等你的新电视剧,这样写时会有人物先入为主的印象吗?
流潋紫:我看过蔡少芬所有的粤语原版剧,我觉得她演皇后最贴切了,当时我向导演推荐的是邓萃雯和蔡少芬,邓是档期有冲突,所以最后是蔡少芬来演。
孙昌建:莫言获诺贝尔文学奖之后,大家的谈资又多了一些,而你的《甄嬛传》经过压缩之后输出国外去,让人看到了中国文化艺术走出去的可能,那么境外读者有些什么反应呢?
流潋紫:反应应该是大同小异的。比如说台湾地区的,他们喜欢结局是喜剧,或者说他们喜欢偶像剧的元素要多一些。但我会坚持写悲剧,喜剧只是让人娱乐一下,而悲剧是能让人记住的,而且我想表达的一个意思是,女人在那个时代里是不可能光靠美丽和努力就能成功的,我希望不要给人以这样的幻想,因为一个社会现实你是改变不了的。
孙昌建:在读者中同样有很大影响力的安妮宝贝,还有韩寒、郭敬明,都尝试办杂志、开公司等,后面有一个团队,而你好像是一个人在战斗,且很安于做一个语文老师,这是为什么?
流潋紫:我想我只能做力所能及的事,做老师或写作。
孙昌建:再回到做老师这个话题。按你的知名度,现在大学里也非常欢迎你这样的老师,教少量的课,会有大量的自由时间来支配,这样不是更好吗?
流潋紫:我不这样看。因为写作是很安静的事情,所以我需要接地气和人气。我很喜欢学生,他们能带给我很多东西,更何况我喜欢这里的人际关系,老师们相处很好,我前面说过校长对我有知遇之恩。大学可能会有相对多的时间,但地气可能会没有了,何况我不喜欢一切不稳定的生活,我喜欢有安全感的生活,我得要保护自己。我要知道明天早上干什么,下午干什么,不喜欢不确定性。
孙昌建:我听麦家讲过他要改变题材,比如要写爱情而不是写谍战,你会一直写古装宫斗吗?
流潋紫:写古装宫斗,这是一种形式,我写的是感情是爱情,是悲剧,这个可能是不变的,我当然会写现代剧,比如关于婚姻爱情的。
孙昌建:《如懿传》大概会写几部?
流潋紫:总的大概不会超过6部吧,不会超过《甄嬛传》。
孙昌建:你是湖州人,又在杭州工作,想听你谈谈这两地文化对你的影响。
流潋紫:湖州是读到高中为止,这个阶段主要是在适应学校的生活。其实我在金华浙江师范大学的4年影响还是蛮大的,比如说开始写作,比如找到我的爱人,最后找到我的工作,这4年是影响巨大的。杭州总的来说很安静,我喜欢这样的安静,我之所以不去北京和上海,因为那里节奏太快,比如今天我跟你在这里谈,坐在江边,可以谈一个下午,但你在北京,可能要安排6个采访,这是要崩溃的。再说我也不喜欢那里干燥的气候。
孙昌建:如果要在编剧和小说当中选一个,你选哪一个?
流潋紫:那我宁可什么都不选,我选择做老师。
孙昌建:那你怎么安排自己的生活节奏呢?
流潋紫:在学校,全部的精神都花在教学上。我也有自己的原则,那就是不做班主任,然后我的精力就在备课、上课和批改,还有跟老师的交流,参加教研活动等,回到家一般到晚上才写作,如果顺的话,可以写四五千字。一般假期是集中写作的时间,当然也会出去旅游,因为我除了是一个老师和作家之外,还是一个妻子,还是一个女儿,我也要扮演好那样的角色。
孙昌建:那你现在一般一年能写多少字?
流潋紫:30万字左右,大概一到两本书是没问题的。
孙昌建:你最近在看什么书?
流潋紫:我看书没有什么目的性,都是闲书,比如最近在看法医的书,还有诸如袁枚的《随园食单》我也会看。浙师大四年,如果能找出我的借书卡,那我可以说把能借到的书都看了。
访谈结束的时候,雨又开始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对了,这一天是2013年高考开考日。10年前的今天,我眼前的这位女作家还在考场里经受煎熬,而现在我们却风轻云淡夹雨丝地闲聊。
当天流潋紫发了这样一条微博——我是平时150分数学考37分的主儿,高中三年都没及格过几次。结果高考人品大爆发考了92分。那年的数学真心变态啊!真是……从此我再也不怕数学老师了——我那英俊潇洒的帅大叔数学老师。
隔了两天高考结束,网上又马上传起《考场众生相》的各类“作家版”了,其中有“甄嬛版”是这样的——平日里姊妹情深,恨不能心窝子都掏了去,这会子一进考场,竟然面目可憎,六亲不认了!
这说明什么?说明流行的力量。在采访结束的20天之后,流潋紫被评为“杭州品质生活”2012年度人物,而在7月初召开的省作协第8次代表大会上,即使在会议的间隙,不少作家跑过来要她的签名并跟她合影留念。这是为什么呢?因为这些作家的孩子,也都是她的粉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