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国春是怀着极度苦闷的心情返回凤城的。艾信诚大约也明白是怎么回事,这一路上就不敢再主动招惹赵国春了,饿了就吃点瓜子、喝口水,累了就坐着睡一会儿。等终于回到赵庄的时候,两个人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赵国春心情不好,没吃什么东西就休息了;艾信诚见了吃的,如饿虎扑食般,狼吞虎咽的吃了许多,直到撑得打嗝了。
对于电厂与没这件事,春芹运输厂还是有条不紊地进行着。4辆“双挂”车连日往返于凤城和大同之间,凤城电厂的储煤仓库越堆越满。转眼二十天已经过去了,这项工作也早已完成过半了,却还是迟迟不见电厂方面付过来的第二笔钱。赵国春也催过几次,但对方一直说,这笔钱已经准备付了,但由于内部流程比较复杂,希望春芹运输厂再耐心多等几日。
眼看这件事再过几天就全部完工了,赵国春终于坐不住了。他专门停工了一天,也算是歇歇人和车,找到凤城电厂去催钱了。可是,赵国春找了好几圈,也没见着那天到赵庄跟自己谈生意的那个人。没办法,赵国春只好直接去找了厂长。
在厂长办公室里,电厂厂长一见到赵国春,本来还显得比较客气,但一听说赵国春是来催着付钱的,立刻就转变了态度,俨然一副老大对小弟的口气:“国春啊,你可能不知道,我们国营单位可不像你的厂子,钱想怎么花都由你一个人说了算。但在我这,有会计、有主管、还有副厂长,哪怕要动一分钱,也得一层层的去批、去转,这恐怕得需要点时间……”
赵国春听到这套说辞已经不止三遍了,他故意说道:“厂长同志,这笔钱应该是一个多礼拜前支付的,厂里的同志也说这笔钱早就在走流程了,但到现在还没有批下来,是不是还没有到您这?还是这中间出了什么岔子?要不您帮帮忙,亲自过问一下?”
厂长毕竟是厂长,当即听懂了这话的意思。但厂长是讲究风度和涵养的,他听了赵国春的话也没有显得很生气,而是把秘书叫了过来:“李秘书,给我叫会计主管到这来一趟!”
不多会儿,李秘书带着一个人走进了厂长办公室。只见这个人满脸堆笑的问厂长:“领导,您叫我来有什么指示?”
“也没什么指示”,厂长故作样子,“咳咳”清了两下嗓子,继续说:“春芹运输厂的第二笔钱现在进度怎么样了?”说着用手指了指赵国春,“现在人家都上门来催了,你们怎么搞的?!”
这个会计主管欲言又止,一双贼眼滴流滴流乱转,很快弄明白了厂长的意思:“哦、哦……领导,是这样的……这笔钱早就报上来过,但是咱们厂不是刚刚有人重伤住院了吗,书记就把这笔钱暂时挪用到抢救伤员上来了。”
“恩,原来是这样”,厂长似乎自言自语地说完,转过来对着赵国春说:“这样吧,我们也不能让春芹运输厂的同志白跑一趟,这笔钱过两天一定补上,最晚和尾款一起清算,你看怎么样?”
赵国春还想再说什么,厂长又追加了一句:“国春啊,你总不能要求我们不救伤员、先给你的厂子结账吧?真要这样,你也不能忍心是不是啊?”
现在这种局面已经骑虎难下了。要是现在停下来不干了,那估计前面的活也都白干了,剩下的就九成尾款就更别想要回来了。但要是坚持把这摊活干完,这笔钱能不能要得到同样很难说。事已至此,还有几天的运输量,赌也要赌一把了。
赵国春心情沉重的做完了余下的煤炭运输,完工当天他就来到了电厂,但怎么寻厂长却也寻不到。之后,赵国春先后十来次到电厂催款,电厂厂长要么避而不见,要么就是刚见了面就装作很急的样子,不是要急着去开会就是急着去忙别的什么事情,反正就是最多说上一两句话就走了,然后把赵国春一个人晾在那里。
这趟生意,刨去车子本身的损耗,单就是人工、吃饭、油费、路费,这一块就赔进去了两万块。显然,分期结付并不能解决国企欠账的问题。
生意做到这种地步,赵国春不得不反思了。经过一翻深入考虑,赵国春和妻子艾晓芹一商量,决定再出狠招,全面实行预付制,谁来谈生意就要先交定金。但同时他们也开了一个口,对于几家比较熟悉的老客户,因为打过多次交道从没有发生过欠账的,也可以定期付款。
为此,春芹运输厂拒绝了不少国企送上门来的生意。很多年来,国有企业摆“老大”的架子已经习惯了,突然有私企对他们提要求,肯定不会乐于接受。之后一段时间里,春芹运输厂的生意清淡了许多,4辆“双挂”车平时也就出去一两辆干活。当然,这也是赵国春和艾晓芹在作出预付制这一决策的时候就已经预想到的了。
眼看到了年底,赵国春不得不把精力再度转移到银行贷款上来。银行贷款的积帐越来越大,如果超过贷款最高额的限制,恐怕会引来更大的麻烦。赵国春不得不痛下割舍,毅然辞去了2名驾驶员和2名跟车师傅,卖了2辆“双挂”车给银行,算是抵清了部分贷款。这样也在一定程度上解决了几辆“双挂”车都停在厂里没活干、吃闲饭的问题。
一直到现在,赵国春依然没有完全放弃这两年和国企做生意所产生的欠账,毕竟这些欠账的数额巨大,很大程度上决定了春芹运输厂的发展成败。在这一年年末,赵国春和艾信诚又开始挨个去催帐了。但是,让他们意想不到的是,仅仅一年的光景,去年欠账的那些国企,已经有近半数的单位关门停工了,他们和春芹运输厂的这些欠账真的成为了烂账,永远也要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