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楼二楼豪华厢房金玉满堂甲号,一位身穿华缎的贵公子走了出来,他和第三章故事没什么关系,与他相隔甚远的花开富贵丁号走出来的打扮普通的书生却很可疑,他看起来孔武有力,行动也干净利落,走路不急不躁,甚是沉稳。
他手执十二骨画扇,缓缓走下楼梯,看见老鸨隐秘近前说话,“有没有傻一点的姑娘,最好耳朵不好使的姑娘招呼上来。”
老鸨板着脸,“这我们这里的姑娘个个水灵,没有傻的,耳朵不好的也没有,都是健健康康的大姑娘,要脸蛋有脸蛋,要身段有身段,没有四肢不健全的。”头一回人点名要傻子陪睡,老鸨也是见怪不怪了。
老鸨觉得普天之下男人品味参次不齐,王八看乌龟对眼就成,口味重或轻都是顾客的心灵鸡汤,我们能做的就是煲好这味汤。
老鸨掌鸣一声,几位华彩环身的姑娘们围成一圈,她们浓妆艳抹,燕瘦肥环,老鸨挡在书生前对姑娘窃语,“妈妈看过了,这书生虽然穿着朴素,但是腰里别着这么厚一叠儿银票,也不知道是哪个王公贵族门第,他点名要傻的,耳朵不好使的,等会看你们表现了。”
姑娘们小声问道,“条件这么苛刻?”
老鸨点点头道,“有钱人都这么玩儿。”
书生走到姑娘们眼前,姑娘们装傻子还真是别有心思,硬挤着斗鸡眼,还有流着哈喇子吐着舌头的,“你叫什么名字?”
斗鸡眼姑娘摇摇头附耳道,“大声点,我耳朵不好使。”
书生一个没瞧上,转身对老鸨说,“这些姑娘确实够傻的,看起来脑子也不好使,跟我说的傻有区别。”
老鸨一听,这么难伺候,正犯难的时候,书生侧眼瞧见了白千寻,她正独自站在那里东看西看,手里捧着一只烧鸡,生怕烧鸡像人生果落地后入地不复。
书生心里咯噔一下,暗自作主,“我看那个姑娘不错,待会让她上楼来,还有那个矮个子绿色儿缎子的姑娘,她也一起吧。”
老鸨支支吾吾,口里嘟囔着,“不成,不成,这姑娘新来,还是个雏,怕伺候不周,怠慢了二位。”
书生从怀里撇出一锭金子,老鸨揽入怀中,“一回生两回熟,我看没什么问题。”
书生转生上楼去,老鸨将白千寻单独叫过来,对她说道,“你还真是命中多贵人,我告诉你有个款爷看上你了,等会你从左边楼梯上往右手第四间花开富贵丁号去,进去后你陪两位客人喝酒,他要你唱小曲你就随便唱,反正客人提什么要求尽量满足他,别扫了他们的兴,要是有别的什么要求你知道怎么做,跟他们要钱,像这样的金子就是钱,还有银票,知道什么是银票吗,就是一张纸上面有官府的印还有钱庄的通号。”
白千寻没听懂,“我不去。”
老鸨押着气道,“这可由不得你了,来这里过活的多半身不由己,什么叫身不由己,你知道吗,就是你身子已经不是你的了,刚才你已经按了手印,卖身契在我手里,你身子已经卖给我们了。”
白千寻不知道卖身契,但听着好像以后就不能随便游山玩水了,“哦,卖身契,原来人可以把自己卖出去。”人为什么要把自己像牛羊猪一样随便买卖呢?
白千寻捧着鸡正思考着,老鸨吩咐龟,公拉着她往花开富贵丁字号走,龟,公把她手里的鸡拿走了,“你老是拿着鸡做什么。”
白千寻眉头紧皱,“把鸡还给我。”
龟,公心道,“这姑娘真是极品。”他说道,“里面有鸡,比你这只还要大。”
白千寻信以为真,喜道,“真的?”
龟,公推开门让绿衣服的柳小莺和白千寻进去。
进门后,看见一桌子的酒菜,桌子两角有两位书生模样的人,其中一位就是刚才楼下手执十二骨纸扇的那位,旁边坐着面目清秀,肤色白净的小生。
拿纸扇的那位对他好像毕恭毕敬的样子,“不是说了吗,在外面就不要那么拘泥于这些条条框框的礼节了。”
扇子书生不多礼,白千寻更没有什么礼节,自觉的落座,对着桌子上的鸡发呆。
扇子书生说道,“这次我们出来多有不便,我建议……阮兄早日回去,此等市井之地龙蛇混杂万一遇到什么硬茬子实在关乎您的安全”
阮心竹冷哼一声,笑道,“凭你我的本事,还有人能伤我毛发?能有什么危险?你是太过杞人忧天了!就这小地方,能有什么世外高人?不是我乱吹在这个小地能动我一根手指头的人还没出世呢,我今天也不是来游山玩水的。”
绿衣服姑娘听了个大概,佯装没听到,不合时宜的端着酒杯往扇子书生嘴边递,“小莺敬公子一杯。”
阮心竹没有理会小莺,问难扇子书生,“你叫她们上来不是多只眼多只耳么。”
绿意姑娘心想不会要刺瞎她双眼,割掉她耳朵吧,吓得手直哆嗦,以前就听说江湖传闻怕泄漏秘密的人往往会这么做。
扇子书生道,“来这里不叫姑娘不是让人生疑吗?我这么做也是避免让歹人察觉。”
扇子书生反手挥袖,掌风扫过,绿衣姑娘便晕了过去,不醒人事。
阮心竹同时也击出掌风白千寻耳后敏觉,抓住了阮心竹的手指头,牢牢紧扣,不轻易撒手,
阮心竹惊觉已迟,更诧异此人仅仅握住了他的两根手指为何整只手臂乃至全身酥麻动弹不得。
白千寻问道,“你要干什么?”阮心竹头一次遇到这么个奇人,心里七上八下,刚才还声称没人能动的了他一根手指,就被人揪着两根手指不放,不晓得她是哪个路子,经她这么一问,顿时无言。
白千寻又道,“这一桌子菜你们一口都不吃吗?这是酒吗?她怎么喝一口就睡着了?难怪老头子说酒是很奇妙的东西,能让人短暂忘却周遭的悲痛境遇完全沉溺在自我陶醉的境界里不可自拔。”
阮心竹愣住了,扇子书生也不敢轻举妄动。
“这地方还真是藏龙卧虎。”阮心竹叹道。
白千寻听罢,问道,“这里有老虎吗?”
阮心竹道,“你就是老虎。”
白千寻摇摇头,“我又不是老虎也不是龙。”
阮心竹问道,“那你是什么?”
白千寻诡秘道,“我,不能告诉你。”
阮心竹点点头,“既然你不愿意透露底细,总该说出你的目的来吧。”
白千寻有些害羞,但还是毫无犹豫道,“桌子上那盘鸡你们不吃的话我能打包作夜宵吗?”
阮心竹哈哈大笑,“……有意思,想不到我也有被人戏耍的时候。”
扇子书生见到此情此景也是始料未及,心道,“没想到此人城府如此之深,内力深不可测,方才楼下面对面时完全觉察不出她的真面目,这种人的可怕之处是让人迷惑于她淳朴憨傻的外表。”
阮心竹又问道,“你是李保王派来的?在这里好几天了吧?”
白千寻如实回答,“我不认识什么李保王,我是今天才来的,以前我住在鸠凤山上。”
阮心竹心想,原来李保王在鸠凤山也有窝点,今天本来想和青胤观的道长接首,没想到行踪被泄露,也不知道这个人会怎么对付自己?
恰逢此时!
吱,门开了,一头戴紫阳巾,身披八卦袍,头上盘个道髻,手里拿着拂尘,背着一口亮堂的宝剑,进来一看白千寻正拿着阮心竹的手,心想这爷儿亲热呢“我是不是来的有些唐突?”
阮心竹也是无奈,“你还看不出来吗?”
那道士乍一看才明白阮心竹是被人拿住了,登时大喝一声,“松手!”
白千寻也是够配合,立马就松了手,阮心竹不动声色,道长性急,道,“你是什么人?”
白千寻正纳闷,人还分种类吗?麻烦死了,那我不要做人好了,道。“我不是人。”
道长一听笑道,“你不是人,难道是畜生不成。”
白千寻脸都吓白了,“你怎么知道?难道你跟我一样能闻到?我听老头子说这叫臭味相投,就是同类之间能根据嗅到的气味觉察出同类。”
阮心竹和扇子书生笑不出来,这道长面色一改,怒视白千寻,“混账!”
道士拔剑欲刺向白千寻时,被阮心竹拦下,“我看她未必是李保王的人,何必大动干戈。”
白千寻激道,“我才不怕你呢,恶道士!”
道士剑指白千寻,嘴上顿道,“你!”目露凶光,虽是出家人,却心高气傲,说道,“就算她不是李保王的人,也许是齐王府的人,阮先生现在可是江湖上炙手可热的人物啊,杀了这丫头,日后定会少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阮心竹淡淡道,“道长的好意,阮某心领了,不过阮某一生麻烦不断,多一个不嫌多,少一个不嫌少,也是无关紧要了,再者说,这姑娘挺有趣的,我能感觉到她身上绝没有齐王府的臭味。”
道长甩袖,嗟叹道,“罢了,当家的不嫌事多,我这外乡人又何必多此一举。那我们说正事吧,你要的东西我给你带过来了,我要的东西呢?”
阮心竹掏出一个宝盒,道长打开盒子,里面是卷古竹简书。
道长翻阅,咂嘴道,“这不是原物啊!”
阮心竹道,“废话,这是家父注释的译文,三百年前的大秦的原文你能看懂?原物就藏在盒子的内层。”
道长哈哈笑道,“说的也是,这是你要的东西。”道长从怀里掏出锦绣丝帕,这是个掌中小件。
阮心竹查验后,想到什么家父的叮嘱,便对道长说,“家父生前叮嘱过,此法甚为凶险,用途不当,会有灭顶之灾,所以此卷在我家族中视为凶物,我哥哥七岁那年出于好奇,透透潜入密室翻阅此妖卷,结果不出三日,暴毙身亡,曝尸井中,死因奇诡,之后此大凶之物被封于家中禁地,设立重重机关,凡是我族人不得闯入,凡事有度,道长且斟酌。”
扇子书生心中纠结,对阮心竹道,“这是宗主生前的遗物,转手他人不太好吧。”
阮心竹淡淡道,“我父亲早就想转嫁他人了,只是怕祸祸于世间,他圣人一辈子,不愿意祸祸他人,只能祸祸自己,我当初想烧了它,父亲说烧不得,说这卷是活物,祭过生灵,若是附以火炬必受诅咒,将来子孙恐受牵连,我不会重蹈我父亲的路,既然有人稀罕此物,我也不妨留个顺水人情,家父不做的事,我来做!”
四人一间屋子,在一刻间,屋子里有多了七八个人,外面两三声惨叫,地上骸骨两具,顷刻间人声鼎沸,仿佛炸了锅。
“话说“燕门”果然名不虚传,消息确实灵通,这么快就找到这里了。”
“我家主人有请,还望先生赏脸。”疤脸男手握霸王黑鞭,旁边一肥硕的大汉单手巨人斧,两人一胖一瘦,一高一矮,说话声音一粗一细,也是一对奇人佳话。
阮心竹佯装犯难,道,“我这个人天生命贱,进不得雕梁画栋富丽堂皇,见不得官府大院王侯贵族。”
疤脸男黑鞭挥下,桌子一分为二,地上裂开一条细缝,险要坍塌,阮心竹巧妙转身,化险为夷。
道长已经拿到了密卷,瞧敌方不是冲着他,便无声遁走。
扇子书生飞出铁扇,使出一招绕梁三日余音不绝,疤脸男和肥胖男身后的仆从咽喉处一条血线渐现。
疤脸男掌风击开铁扇,铁扇陷入墙中,他抡起黑鞭现出一招黑云涌动,鞭长三尺三,如灵蛇出动,直截阮心竹。
阮心竹抬腿一脚,疤脸男手上一震,幸好黑鞭没有落地,算是把住了,但力道骤减,便杀了个回马枪。
疤脸男经过这一招较量,心中便有了估量,这人功夫在我之上,若是胖子和我联手,或许有些转机,但在这里拳脚施展不开,旁边那姑娘看起来弱不经风,从呼吸来看好想没有半点内力,不如拿她做人质。
疤脸男嗖嗖两声,一来一回,眼疾手快,白千寻被揽入怀中,他右手拿着黑鞭抵在她脑袋上,左手肘着她脖子,“你要是不答应,我就敲碎这姑娘的脑袋!”
阮心竹哈哈一笑。
这一笑疤脸男有些呐闷,“你笑什么,难道你不在乎这姑娘的性命吗?难道她不是你的心上人吗?”
白千寻欲言又止,她突然想听听眼前这个男人到底会说什么。
阮心竹满不在乎道,“她只是翡翠楼里的**,你觉得我会为了一个**的性命而去见那个人吗?”
虽然她们只是萍水相逢,但是白千寻不知为何,有些失望和怅惘,可她对刚才的一番话完全不明深义。
疤脸男感到更失望,骂道,“原来是个贱,女表子,死了也不可惜。”黑鞭举头,力道正足,在白千寻看来这一个动作好似千年之久,缓缓向她的头盖骨奔去,如果被打中她一定会死去吧,但这个动作太慢了,慢到她再也等不下去了。
“且慢!”阮心竹大声打断道。
疤脸男喜出望外,笑道,“我就知道。”
白千寻准备还手又停下动作来。
阮心竹叹了口气,心事重重道,“自从我妹妹嫁给他后,我就发誓以后跟她再无瓜葛,也不会踏入齐王府一步,所以你杀任何人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没有人能比我妹妹更重要!”
又是一个月色迷离的夜晚,阮心竹又道,“还有一件事,没有告诉你,这姑娘很危险,你杀不了她。”
疤脸男以为他故弄玄虚的,不屑道,“哦!?是吗。”疤脸男毫不留情的朝白千寻头盖骨挥鞭,岂料“轰鸣”一声,疤脸男头朝下陷入墙中,血如泉涌,昏迷不醒,差点丢了性命。
阮心竹见状心中称奇女子,“我对姑娘印象深刻,姑娘能否告知姓名?”
白千寻不高兴,刚才被疤脸男以性命相逼时,他这个冷眼旁观,根本就不关心她的死活,现在还想问她名字。
“我不想告诉你!”
阮心竹直呼可惜,“我相信有缘还会再相见的!”唰,他和扇子书生从窗户飞走了。
胖子摇曳着昏迷疤脸男,“大哥,你没事吧。”转过脸,怒视白千寻,张牙舞爪般的欲待发作,他双手拿着巨斧,整个翡翠楼仿佛摇摇欲坠。
正当此时,皎洁的月光从窗户射进来,照在白千寻的身上。
胖子惊道,“你是什么妖怪?”
白千寻扭头看见了她身后白光乍现,萤火不息的尾巴,心道,“糟了,被你发现了,没办法,要是你活着我的秘密就会被人发现,如果你死了,就没有人知道这件事了,那只能牺牲你了!”
胖子挟着疤脸男撞墙而逃,慌不择路,转瞬便没了身影。
白千寻笑道,“个子那么大,胆子那么小。”她方才只是吓唬他。
天色已晚,白千寻低头看到一块腰牌,上刻“长生”反面刻“秦”字,都是大篆体,她弯腰捡起来,心想一定是他的东西,要是能见到他的话就还给他吧。
这件事后,翡翠楼改名为白狐楼,传言曾经有一只白狐幻化成绝世美女,不料被人们揭破,从窗户飞走了,市井之民只见一簇泛着白光的蒲球腾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