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六,天亮不久,秦载赓就带着手下的兄弟从井研动身了。他要迅速返回仁寿,起兵北上进攻成都,策应已经北出威远抗击奎焕的王天杰。
走出客栈,秦载赓就笑着对兄弟们说道:“兄弟们,你们看,我说哪样了?这一夜都平平静静的,姓邓的还不是那种人,是吧!”
众兄弟就说道:“大哥,是兄弟们多心了!”
秦载赓道:“小心些也是应该的!”
他们边说边走,没好一会儿就出了井研县城北门。
他们出城向北,走了大约二十多里地,走到了一处前后五六里地都没有人家的静僻之地。
秦载赓问身边的兄弟道:“这就是恶虎岭?”
“是,大哥,这就是恶虎岭!”
旁边一个兄弟也说道:“大哥,这地方前不巴村后不着店,林子又深,要不要叫几个兄弟进去探探?”
秦载赓虽然很警惕,但想到井研境内没有官军,也没想到会有人要暗算他。
他说道:“不必!我们走快点就行了!”
他带着几十个兄弟,仍旧放心大胆地赶路。他们很快就走进了那片树林。路的两边是长满了树木的很低很低的小山包,几十个人走在这林子里,就像被林海吞没了一样。
秦载赓心想,这还真是个打伏击的好地方。
他就在马背上东张西望起来,一边看一边想:我要是在这里伏击敌人,这兵……
“呯!”
突然,林子里一声枪响。
秦载赓还没回过神来,已右胸中弹,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秦载赓手下兄弟,有的扑过来抢救秦载赓,有的就地卧倒,拉上枪栓,开始寻找偷袭者。
有人就高声大骂起来:“****的,是英雄就明着来!******,打黑枪算啥子好汉!”
“呯”、“呯”、“呯”……
没有人答话,而是密集的枪声响起,密集的子弹从前后左右向他们射来。
卧倒在地的人开始盲目地还击,因为他们还没看见敌人。
大约两袋烟的工夫,秦载赓的人全被击倒在地。枪声停了,从路两边的林子里,从路的前面、后面,偷袭者围了拢来。
为首的就是邓大兴。
他们一边往拢围,一边翻检被他们击倒在地的人,还没有断气的,他们就给补上一刀。
他们朝秦载赓倒地的地方逼了过来。
秦载赓身边的兄弟为了保护秦载赓,一直在他身边或站或蹲地还击敌人,结果都死在了秦载赓身边。
邓大兴带人逼过来的时候,秦载赓已经挣扎着从地上坐了起来。看着敌人步步逼近,他用左手按住右胸的伤口,右手拄着快枪站了起来。
邓大兴在离他三四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狂笑道:“哈哈哈哈,秦载赓,秦大龙头,不,秦大都督,你敢到老子邓大兴的地盘上撒野?你敢砸老子的盘子?哈哈,你撤老子的都督,老子要你的脑壳!”
秦载赓恨恨地说道:“邓大兴,早晓得你这败类这么可恶,老子昨天就该宰了你这****的!”
“哈哈,等你这龟儿子晓得,就晚了哇!”
“哼!晚不晚,只有天晓得!”
“你个龟儿子,你在资州横就行了!你在华阳横,也没人管得着!你偏要到老子这井研的地盘上来横,这就叫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呀!哈哈哈……”
“邓大兴,你个****的龟儿子,会有人来收拾你这杂种的!”
“秦载赓,你龟儿子想骂就骂吧!反正,你今天就得死,你就比老子先去见阎王!哈哈哈……”
邓大兴还要继续跟秦载赓斗嘴,站在他旁边的金管事叫道:“大当家,你还跟这龟儿子斗啥子嘴哟,早点把他料理了,我们也好赶路啊!”
邓大兴就喊道:“好!兄弟们,上,给我把这龟儿子乱刀分尸!”
在与邓大兴斗嘴的时候,秦载赓已把全身的力气聚到了拄枪的右手,听到邓大兴这句话,他已是目露杀气,他突然左脚向前一跨,右臂扬起,又奋力向前一挥,快枪的枪托狠狠地也准准地砸在了邓大兴的头上,邓大兴被砸得脑浆迸出,仰面倒了下去。
“哈哈哈哈,邓大兴,你这****的,你晓得晚不晚了?哈哈……”
伴着这一阵笑声,鲜血已从秦载赓右胸的伤口中激射而出,他也软软地倒了下去。
邓大兴的那伙人早被秦载赓的神勇吓呆了,他们看着邓大兴脑浆迸出仰面摔倒,又看着秦载赓狂笑着仰面倒地,好半天才清醒过来。几个胆大的,才走过去,探了探邓大兴的鼻息,又探了探秦载赓的鼻息,发现两人都没气了。
一直站着没动的人才问道:“都死了?”
“都死了!”
金管事就说道:“兄弟们,快,把这些死人都丢那边消坑里去!丢完了,就逃命去吧!”
他说完,上前扛起邓大兴的尸体就朝他说的消坑走去。
其他人也就像他那样,或扛或抬,把几十具尸体朝那消坑送过去。
跟金管事后边的隋管事问道:“老金,把邓大当家的也丢消坑?”
金管事说道:“这种时候,不丢消坑能咋整!”他说着,又向其他人喊道:“兄弟们,手脚都麻利点,现在是逃得越远,才越能活命!”
他第一个走到消坑前,身体向前一倾,双手用力,把邓大兴的尸体掼进了消坑。其他人也像他那样,把秦载赓等人的尸体也掼进了消坑。
等抛完了尸体,金管事就带着那伙人消失在树林深处了。
经过一夜的谋划,邓大兴就在恶虎岭——秦载赓回仁寿的必经之地设伏,将秦载赓和随行的数十人杀死了。只是邓大兴做梦也没想到,秦载赓在重伤之后,还能奋力一击,用快枪的枪托要了他邓大兴的命。
其实,秦载赓本来也有机会躲过这一劫的。他在处理完井研的事情后,就打算连夜上路赶回仁寿,但井研军政府的人都劝他第二天再走,理由就是夜走恶虎岭太危险,而且他手的兄弟也这么说,他想回仁寿也要不了一天时间,于是就答应第二天走了。也就一念之差,他跟他手下的兄弟就落入了邓大兴的圈套。
邓大兴在恶虎岭伏击秦载赓一行,本来做得神鬼不知,如果不是当天早上有两个在恶虎岭打猎的猎人看到了这一幕,王天杰、龙鸣剑等兄弟,还真不知道秦载赓怎么会失踪了。
这两个猎人在恶虎岭打猎已有几天了。他们早上正准备把猎物送到县城去卖,却远远地看见一队背枪的人马朝恶虎岭来了,他们连忙躲在树后,等这队人马过去。
他们一直看到这队人马消失在林子里,才走出来,准备去县城,恰在此时,林子里就响起了枪声。
两人很胆大,丢了猎物,就摸过去看个究竟。
他们看到了邓大兴伏击秦载赓一行的全过程,这过程把他们的腿都吓软了。
等邓大兴那伙人打扫完战场,然后消失在那片林子里了,他们才想起要去县里报案。
于是两人猎物都没拿,就拼命朝县城跑去了。
井研军政府接到报案,知道是秦载赓一行遭了暗算,就带了刚组建起的保路军赶往恶虎岭。
他们想法从消坑里搬出了一具具尸体,弄出最后一具,发现是邓大兴,就又把他的头砍下,然后把他的尸身又扔进了消坑。
他们就地取材,做了担架,把秦载赓等的遗体运回了井研,在井研县城北门外搭了灵棚,准备公祭。同时又派人给荣县和仁寿送信,向川南复汉军政府和秦载赓所部报告秦载赓遇害的消息。
公祭开始前,军政府的官员们在一起分析了这件事,一致认为,邓大兴谋杀秦载赓,前井研知县路运升一定同谋,于是就由都督带兵,包围了路府,把路运升和他两个成年的儿子抓了起来,然后把他们押到北门外。
公祭开始了。
军政府首先公审路家父子,也不让他们申诉,就以谋杀罪判了他们死刑,然后就当众斩首,用他们的从头和邓大兴的从头,血祭秦载赓和秦载赓的兄弟。
吴玉章在荣县接到报告,他把军政府的事情交代给其他人,自己就赶去了井研。
吴玉章赶到井研,亲自祭奠了秦载赓等人后,他就作主,代表川南军政府,把秦载赓等安葬在井研北门外的一处小山上了。然后又代表川南复汉军政府责成井研县复汉军政府,缉拿、清剿邓大兴部匪徒,为秦载赓等追讨血债。做完这些之后,他才派人给王天杰、龙鸣剑、蒲洵送去了消息。
吴玉章怕荣县再出什么事,又连夜从井研赶回荣县去了。
此后,井研军政府花了不少时间搜捕邓大兴的兄弟,但一无所获。
因为邓大兴“立信公”堂口的兄弟早已逃到川西南的山区去了。
内江巡防军攻下程家场,逼近荣县。
秦载赓井研遇袭身死。
这两个坏消息把积劳成疾的龙鸣剑击倒了。
等他再从昏迷中醒来,已经是八月十八的上午了。
他躺在床上,忧心如焚,却浑身无力,连动弹一下都做不到。
蒲洵过早率军北援王天杰,让内江的巡防营杀回马枪逼近荣县县城;秦载赓在井研遇害,这两个情况,完全打乱了他以攻为守,击敌保荣的计划。特别是秦载赓的遇害,仁寿的人马与郝云峰部联兵攻成都,迫赵尔丰调奎焕回援成都的计划,就完全落空了。王天杰能不能在威远以北挡住奎焕的大军,就很难料定了,就更不要说让他分兵回援荣县打退内江攻入荣县的巡防军了。
他躺在床上着急,却又毫无办法。
这一天里,龙鸣剑吐血好几次,整个人都有些变形了,脸色青癯癯的,看起来都有些怕人。
他见舒月在屋里,他就想跟舒月说话,但话还说出来,就又开始喘气了。
秦舒月忙说道:“龙哥,你别说话了!你再劳累,又要吐血了!你歇着,妹子晓得了!已经叫兄弟抓药去了,一抓来就给你煎了服下。”
龙鸣剑无力地点了一下头,又闭上眼睛昏睡过去了。
秦舒月轻轻地给他掖好被子,然后出了房间。
门外的兄弟见她出来,就问道:“秦姑娘,龙参谋长咋样?”
“睡过去了!抓药的兄弟回来了吗?”
“回来过了。”
“药呢?”
“他跑了几个地方,都没配齐,只抓了几味就拿着方子回来了。我们把方子抄了几张,叫了好几个兄弟去了,把能抓到的药都抓回来,再给龙参谋长配药。”
他们说话的时候,龙鸣剑又醒过来了。他轻轻说道:“妹子,把抓回来的几味煎了,让我先服一点吧!”
那个兄弟就说道:“龙参谋长,这药不齐,不能煎给你服,兄弟们都不懂药性,怕服出事来!龙参谋长,你莫急,抓药的兄弟就要回来了。”
龙鸣剑就轻轻地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儿,龙鸣剑又问道:“妹子,这里的兄弟都回荣县了?”
舒月答道:“留下了一营兄弟,其他的都回荣县了。”
“咋不都去了?荣县眼下正要人啊!”
“他们要留下保护你!”
“唉!兄弟,你去把统领找来,我有话给他说。”
那个兄弟就出门去了。
龙鸣剑还要说话,舒月就说道:“龙哥,你歇一下!你还要跟统领说话,不能太累了!”
龙鸣剑就没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那个统领就来了。
龙鸣剑就对他说道:“兄弟,你还是带兄弟们回荣县吧!”
“龙参谋长,兄弟们说了,我这营兄弟就留下保护你了,你就安心养病吧!有我们在,出不了啥子事!”
“兄弟,我不是怕出事!你想,你们一营兄弟在这里,目标就大了,要是让叙府的敌人晓得我在这里养病,又只有你们这一营兄弟,就派两营人马过来,我们就抵挡不住。你们带上我,就没法往荣县撤;不带上我,你们又做不到。要是那样,就是我把兄弟们害了呀!”
“那咋整,龙参谋长?”
“给我留一二十个兄弟,把其他兄弟都带回荣县!”
“这咋行?”
“兄弟,人少了,目标就小了,要躲也好躲!你们走了,我们也离开这里,我换个地方养病!就是敌人来了,也找不到我们!”
“龙参谋长,兄弟还是不放心啊!”
“对了,兄弟!你让兄弟们在路上逢人就说:龙鸣剑吐血死了!到荣县后,让吴玉章大哥把这个消息传出去!”
“为啥?”
“兄弟,这个消息传出去,敌人就不会来找我了,我也就可以找个地方安心养病,过他十天半月,我的病好了,我就回荣县来!”
那个统领听明白了,就说道:“龙参谋长,兄弟晓得了!我这就带兄弟们回荣县!”
那个统领就去挑了二十个兄弟交给秦舒月,然后就带着其余兄弟回荣县了。他们一路走,一路散布龙鸣剑身死的消息。回到荣县后,那个统领去见了吴玉章,把情况给吴玉章汇报了,吴玉章就派人到处散布消息,说龙鸣剑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