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当他们跑到离西门大约才两里多地的时候,“呯”地一声枪响,跑在最前面的一人应声就栽倒了。
呯——呯——呯——
密集的枪声响起。
高黑子惨叫道:“完了,完了!龟儿子真有伏兵啊——”
在他惨叫的时候,后边也响起了枪声,赵先贵等带着攻城的兄弟已经追上来了。
前后一夹击,那些拿刀的匪徒立即趴在地上躲枪子,子弹就打在了那些拿枪的匪徒身上。
高黑子见状,就大声叫道:“散了,散了,兄弟们各自逃生吧——”
他才叫完,一颗子弹就击中了他的胸口,他仰面摔倒在了地上。
他们的那些还在盲目还击的兄弟见他死了,就放弃了抵抗,把枪一丢,举起了双手……
赵先贵在安昌的这一仗,前后就用了一天多时间,击毙了高黑子、何麻四等匪首和三百多匪徒,俘虏了近两千人,缴获快枪三百多支,大刀一类的武器两千多件。
俘虏的这些人,大多是安县本地的百姓,不少是来赶闹热的,就是跟高黑子做土匪的,不少是为生活所迫,落草为匪的。他们听说不被杀头,还能吃粮当兵,就留下来了近千人。其他的,还没等赵先贵发遣散费,就各自回家了。
赵先贵就把这些人交给了吴云雷,让吴云雷自己去做编遣。
下一天早上,郎世庚就来跟赵先贵告辞了。他说:“赵营长,世庚就回去了,那炮和炮手,我也带回去,看那里要用,又好送过去。”
“世庚,这回辛苦你了,等后边回绵州了,先贵一定请你喝酒!”
“要得!我那一班人就留这里了,让他们帮你清乡!你另外叫一班兄弟,帮世庚送这炮回去!”
“我叫三连派个班给你,三连后天去梓潼,你叫他们去梓潼就行了!”
“要得!那世庚就走了!”
“好,先贵送你出城!”
……
吴云雷从那近千人里边,挑选精壮的、看起来顺眼的,最后留下了五百人,其余的都叫回家了。
赵先贵去看了,就对吴云雷说道:“云雷,你这人挑得还不错,就是多了点!”
“贵哥,是多了点儿,云雷想,要是梓潼、彰明选不出那么多好的,就把他们分过去。”
“行!兄弟们在这里再歇一天,我就带他们去梓潼和彰明,我给你留半个连,先训练这些人,然后就清乡。世庚侦察队那个班留下了,你叫他们四邻八乡去侦察侦察,哪里还有武装,就到哪里把他们编遣了!”
“是!”
第三天,赵先贵就带着人马离开了安昌。
吴云雷就在安昌训练这整编出来的治安营,同时让那个侦察班去四邻八乡侦察,等到他觉得可以带去打仗了,侦察班的人也全部回来了。一问情况,侦察班的人都回说,地方安静,没有小股武装了。因为安昌的小股武装都来投奔了高黑子,地方上确实没有什么小股武装了。
至此,安昌县的编遣也就完成了。
第一团在安昌用一天多时间就解决了高黑子,这个消息很快就传遍了绵州和龙安府。像绵竹的刘大麻,本来想熬熬价钱的,也都不敢熬了,乖乖地接受了收编。那些本来就没打算要对抗的,当然就更主动地接受了编遣。
这样一来,仅仅一个多月时间,郝云峰在绵龙的十个县的整肃就要完成了。最后剩下个江油县了,而且江油县也只剩县城武都了。
整肃江油县的是梁国栋三营一连,因为李云彪任江油治安营的营长,梁国栋就安排他跟一连长去做江油的整肃。李云彪和一连长都觉得运气不错,因为手下兄弟差不多都是江油县的,带这些兄弟到本乡本土做编遣,应该是最轻松的了。他们从四邻八乡做起,轻轻松松地就把那些小股武装编遣了,然后才到了县城武都。
然而,到县城武都时,他们却做不下去了。
2
武都这个县城怎么就做不下去呢?
占据县城武都的是当地的大姓蹇氏。
蹇氏世居武都,县城大部分都是蹇氏的产业,蹇氏这一辈的同宗兄弟就有二十多个。赵尔丰在锦城交出政权的时候,蹇氏家族就集中人众去缴了巡防营那两百人的械,然后又赶走了知县,武都就落到了蹇氏的手中。
蹇氏夺了武都,却没有给自己封官,而是在等待政府来接收。可现在政府来编遣,他们怎么又不交出武装了呢?
到正月初七,他们听说军政府接管地方的人马来了。他们就准备迎接来接管的人,但等了几天,也不见政府的人来,他们就派人出城去摸情况,才知道来接管的人马在整肃四邻八乡,当然也就知道了,川省军政府派驻绵州和龙安府的地方治安督办是郝云峰,到各县完成编遣的是郝云峰的人马。
那天得到这个消息,大爷蹇文龙就把二十多个兄弟叫来商议。
二爷蹇文虎就说道:“大哥,政府来编遣,我们也没啥子好说的,但是郝云峰那小子来编遣,我们可不能便宜了他!”
“老二,为啥?”
“大哥,我已经叫人打听清楚了,这个郝云峰,就是郝家山郝天民家的小儿子,就是跟五弟家叶儿定了亲的那小子!”
蹇文龙道:“既然是亲戚,就不要为难他啊!”
“大哥,是他不认这门亲,所以得为难他!”
“五弟,是咋回事?”
他这五弟叫蹇文捷。
蹇文捷就把前因后果说了:三年前郝天民请媒人来提亲,给郝云峰聘下了他家叶儿;因一直看不起期,叶儿就一直没能出阁;去年七月退亲不成又允婚,说等打完了仗就回来娶叶儿。
蹇文龙道:“这仗才打完,郝家的人还没回山,你们急啥子呢?”
蹇文虎道:“大哥,是这样的。我们打听过了,郝天民死了,他的人马都到了儿子郝云峰手里,后来政府一整编,这郝云峰就做了团长,现在升了绵龙地方治安督办,来接收绵州和龙安府了。”
“这是好事啊!”
“大哥,这对姓郝的肯定是好事,对我们就不是啥子好事了!”
“为啥?”
“他在锦城已经娶亲了!这龟儿子把五弟家叶儿给凉起了!”
蹇文捷道:“大哥,他当时信誓旦旦地说了,仗一打完就回来娶我家叶儿,现在却另娶了,又没来退亲,这叫我家叶儿咋办?这不是叫我家叶儿成了望门寡吗?大哥,你得给兄弟做主呀!”
听了蹇文捷的话,蹇文龙没有马上说话。他虽然是蹇家这一辈的大爷,也是族长,但他和文虎、文捷只是堂兄弟。文虎、文捷才是亲兄弟。他在想,蹇家虽然是武都的大姓,但蹇家现在并没有人做官,要是跟郝云峰扯起这个皮来,他蹇家肯定占不了便宜,说不定还会吃大亏。
想了一会儿,他才问道:“你们想咋整?”
蹇文虎道:“大哥,这不只是五弟一家的事儿。这回要是叫郝家山的人这么欺负了,我们蹇家在这武都就抬不起头,挺不直腰杆了,以后四邻八乡的怕都要欺到我们头上了。我们得在郝云峰这里把面子找回来!”
蹇文龙道:“老二,你说的没错!我蹇家不能丢了这面子!只是古话就说了,穷不与富斗,民不与官争。现在他势大,我们斗不过他啊!”
蹇文虎道:“大哥,我想了,他再势大,也大不过一个理去!他要在场面上混,他总得讲个理!他要来编遣,我们这点人枪,也不能跟他硬来!他来把这个理说清了,我们这点人枪就随他编遣;他说不清这个理,他就编遣不成!”
听了蹇文虎的话,在座的人就嗡嗡地议论起来。
蹇文龙就大声说道:“你们还不晓得,他的人马在安昌把高黑子都灭了?”
蹇文虎道:“晓得,大哥!那是高黑子自己要找死,我们不跟他硬来,我们不跟他开仗,但也不能随便交枪!”
蹇文龙道:“老二,我们不交枪,他就会把我们灭了!”
“大哥,我想把四邻八乡有脸面的人都请来,叫他当着这些人的面把理说清了!他郝家是袍哥人家,他郝云峰还是大爷,他还得在江湖上混,他要拉稀摆债,就会让江湖人不齿,就损了他家老爷子的脸,他就不要在江湖上混了!”
“老二,他现在做那么大的官了,还会在乎江湖?”
“大哥,在这川省地面,没得江湖大爷们给撑起,再大的官儿,他也做不走!”
“那就这么整吧,老二!反正得拼一回了,不能武拼,就跟他文拼,不然我们蹇家也就没法在这武都立足了。”
直到正月都要过完了,这接管的人还没来,蹇文龙觉得奇怪,就把一帮兄弟找来说这个事儿。
这天,他们正说着,门上的管事就进来说道:“大爷,郝家山的曾爷求见!”
蹇文龙问道:“哪个曾爷?”
“大爷,就是那个曾天德曾爷!”
“就他一个呢,还有别的啥子人?”
“还有一个,说是啥子营长,叫李云彪!”
“请他们进来嘛!”
“要得,大爷!”那管事答应着去了。
蹇文龙就说道:“兄弟们呀,这才说着,人家就来了呀!你们看咋对付?”
蹇文虎道:“大哥,先听他们说啥子,我们再想办法!”
“行!”
3
这时,那个管事已经把曾天德和李云彪带进来了。
曾天德就把双手一合,朝堂上的蹇家兄弟团团一揖,说道:“蹇家大爷和各位爷,信义公曾天德见礼了!”
他说完,站在他旁边的李云彪也双手一合,团团一揖,说道:“晚辈李云彪拜见各位爷!”
蹇文龙已带众兄弟站起,回了一揖,说道:“曾爷,还有这位李兄弟,不必多礼!来人,给曾爷和李兄弟看座!”
坐在蹇文龙左边的蹇文虎已经让出了自己的座位,其他人也起身让出了位子。
蹇文龙就请曾、李二人在自己左手边的座位上坐了,然后说道:“看茶!”
早有人给曾、李二人端来了两个盖碗。
蹇文龙才问道:“曾爷,李兄弟,你们来我蹇家,有啥子事吧?”
曾天德道:“蹇爷,天德和云彪这个晚辈今天来叨扰贵府,实是有事,还望蹇爷和各位爷见谅!”
“曾爷,有话你就直说!”
“好!天德和云彪是奉命来谈编遣的。”
“奉命?奉哪个的命?”
“我们是奉川省陆军第二师第一团,也就是绵龙地方治安督办署之命,来谈编遣,来编遣武都的地方武装。”
“咋个编遣法?”
“这是督办署的编遣公告,蹇爷,请过目!”曾天德说着,就把一份公告递给了蹇文龙。
蹇文龙接过看了,就递给了蹇文虎,然后说道:“这是政府来编遣,我们自然不反对,只是,曾爷,你在政府做啥子官?能代表政府来编遣?”
“天德没在政府做官!”
“那曾爷咋能代表政府来谈编遣呢?”
“天德是绵龙地方治安督办署督办郝云峰的私人代表,代表政府来的是李云彪李营长!”
“既然有政府代表,你这私人代表就没必要了吧?”
“郝督办就是郝家山的人,郝家山离这武都也就几十里,也算是乡里乡亲的,所以郝督办说,能私办的事儿就私办了,也就不伤了和气。”
这时,蹇文虎就插言道:“曾爷,这编遣嘛,是公事,最好还是公了!不过,他郝云峰既然说了,私事可以私了,我们蹇家跟他还真有一桩私事,请曾爷回去转告他,请他先来把那桩私事了了,那公事嘛,该咋了就咋了,我们也没啥子说的!”
李云彪就说道:“我们督办是好意,想把编遣这桩公事做得对你们有利点,至于你们蹇家跟督办的私事,等他忙完了这一阵子,他会来了的!”
蹇文虎就把声音提高了,说道:“李营长,你们督办不先来了那桩私事,这编遣就做不成!”
李云彪道:“这编遣是政府的命令,拒绝编遣,就是对抗政府,对抗政府的武装就是匪,就要剿灭!”
蹇文虎道:“李营长,你也不用吓人!我们没有据城对抗,没朝你的人马开枪,你想把我们当成匪来剿,怕也不得行!”
“我也没说你们就是匪啊!”
蹇文虎还要说,蹇文龙就瞪了他一眼,蹇文虎就闭了嘴。
蹇文龙就说道:“曾爷,李兄弟,这事嘛,我们也不为难你们,你们回去,请你们督办来一趟武都,把事情说清楚了,这编遣嘛,也就没啥子不好说的!他要不来,不把事情说清楚了,这事嘛,就是把官司打到锦城去,我蹇家也不怕!李兄弟,你若要把我们当成匪来剿,我蹇家的老老少少,就站在城门口去,你就一枪一个把我们全杀光!不然,这编遣你也做不成!”
曾天德道:“蹇爷,你这意思,就是没得说啰?”
“没得说!你们就请吧!兄弟们,送客!”
曾、李二人出了武都,回到了李云彪的营地。
曾天德道:“云彪,你带你那些兄弟在这里守着,千万不要造次!我回去见少当家,看他咋说,然后再回来做这个编遣!”
“晓得了,曾伯,你去嘛,就是早点回来,不然侄儿这里的编遣,就要落到最后了!”
“好,我这就走!”
“曾伯,你带两个人,都骑马去,也好快一点!”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