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尔丰还在督署议事厅里沉思的时候,廖思乾、高达永、汤怀仁又来到了他身边。
廖思乾问道:“大帅,您是决意要西走康边了?”
赵尔丰道:“嗯!你们都知道,这是朝廷罢我川督之职,我们就定下的。这么久都未成行,就是我手上无兵无将,才没法成行。现在拿两营人马握在自己手里,这走就是早晚的事,只是两营人马少了点,所以,你们找田、冯的事得抓紧得,最好就这两三天就有个结果,我们就好走人了!”
高达永道:“要是田、冯都不跟我们走呢?”
赵尔丰坚决地答道:“就带这两营人马,我们也走!”
廖思乾就说道:“大帅,既然如此,我们三个现在就去找田、冯,弄个结果出来!”
“好,你们去吧!”
于是三人就出了督署。
此前,他们已经分别找过田、冯二人,表明了赵尔丰的愿望,但田、冯二人都很犹豫。因为两人都不能预料川省局势的最终走向,也怕将来朝廷会治他们临阵脱逃之罪,而且因为自己手中有兵,如果端方能很快到CD端方肯定会依靠他们来平定川省,那么,他们可能从端方手里得到的好处会比从赵尔丰手里得到的多,所以与其说二人是犹豫,还不如说是在观望。
但眼下形势骤紧,端方能不能解决川省危局,已完全不能料定,所以赵尔丰决定让手下的三个师爷再次去游说田、冯二人。如果游说成功,集中八个巡防营,走绵州经武都返回康边,成功的机会就太大了。
廖、高、汤三人首先去了田府。
田征癸按赵尔丰的部署到北门安排了防务,等到天黑,见城外的保路军并没有攻城的企图,就把防守的事情交代给那三个营的管带,然后就回府了。他回家才把饭吃了,廖、高、汤就到了。守门的人进去给他说了,他就亲自到门口把三人请进了府。
他招呼三人坐下,又吩咐人上茶后,才问道:“三位先生,夜临寒舍,不知有何见教?”
廖思乾就说道:“田大人,这种时候了,我们就明人不说暗话了,我们三个今天来,就是想替大帅,在田大人这里讨个实话,成与不成,就请大人给个痛快的!”
田征癸就答道:“实不相瞒,廖先生前回来说过之后,征癸就一直在想这个事,只是一直拿不定这个主意呀!”
廖思乾道:“为何?”
田征癸道:“朝廷以端大帅署理川督,征癸就是端大帅的下属,若跟赵大帅走康边,端大帅只要给朝廷上一折,征癸肯定就是个临阵脱逃之罪,就要了征癸的命,那时,赵大帅能护得征癸周全?”
廖思乾就冷冷地说道:“田大人,你怕被治临阵脱逃之罪,你就不怕被治越权下令、酿成血案、糜烂川省之罪?”
田征癸听得脸色一变,颤声问道:“先生,此话从何说起?”
高达永就说道:“田大人,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七月十五下午,保路会众到督要大帅放人,虽有冲击督署的可能,但事情还未发生;赵大帅当时也没有作出开枪杀人的决定,但是,当时,有人就下了开枪的命令,而且开了第一枪,结果就酿成了CD血案,就有了几十万匪徒围攻CD也就糜烂了川省!”
汤怀仁也说道:“当时,枪已经响了,人已经死了,血案已无法避免,而后匪徒攻城,都已无法改变,所以赵大帅把所有事情都自己担了,再后来又升了越权下令的那个人的官,让他统兵杀贼!赵大帅就是觉得,那人可用,就原谅了他越权下令之罪。要是赵大帅当时就把那人之罪上奏朝廷,田大人,你想,那人还能活到今天?”
廖思乾又接着道:“要是赵大帅现在把这事公布出去,就算朝廷不杀那人之头,那人在川省还有活命的机会吗?而今川省死了多少人?城外的那些人会不要那个人的命吗?”
田征癸此时,全身都冒冷汗了,汗水顺着身子往下淌,一股股凉意直冲脑门。他伸手抹了一下脸上的汗水,结巴着问道:“大……大……大帅知……知……知道那人是谁了?”
廖思乾道:“田大人,那还用说?”
“那大帅咋不治那人的罪呢?”
汤怀仁道:“大帅说,那个人七月十五那天越权下令,是情急之下的不智之举,做上司的应该谅解!但后来,内阁和朝廷那些言官,把糜烂川省的罪责全都加在大帅身上了,我们都劝大帅把那个人奏报朝廷,叫他也承担他该承担的罪责,但大帅说,那个是个有用之人,不想毁了他的前程,而且大帅还说,他老了,所有罪责他就一个人担了,好给朝廷多留个人才!田大人,赵大帅现在不是川督了,他想再回康边,去完成康边的改土归流,可是他走不了,出不了CD就是因为川人都以为是他下令杀人,才酿成了CD血案,肯定想杀大帅而后快!要是大帅把CD血案的真相说出去,你说那个人是不是也活不成呢?”
田征癸听到这里,就说道:“三位先生,你们不要说了!既然大帅这么包容征癸,又是这么看得起征癸,征癸这条命就是大帅的了,征癸从今天起,唯大帅之命是听,生死相随!”
廖思乾就鼓掌道:“好!痛快!田大人,我们这就去回复大帅!”
田征癸又说道:“且慢!”
高达永道:“为何?”
“三位先生,大帅要归康边,应该南走大关,那就应该出南门,现在征癸守北门,到时如何行动?”
汤怀仁就说道:“田大人,大帅已思谋好了!南门外,既有强悍之匪,又有十七镇叵测之兵,出南门是危险之至,所以大帅要北走绵州,绕道回康边,所以才把北门交给了大人!”
“大帅打算何时动身?”
廖思乾道:“就在两三天之间,请大人预作准备!到时大帅会带那两营人马到北门,和大人一起杀出北门!”
田征癸就说道:“三位先生,请回复大帅,征癸来日就做准备,等候大帅之令!”
廖、高、汤三人就对田征癸一躬到地,说道:“我等替大帅谢过田大人了!”
田征癸见他们如此,也躬身回礼,说道:“征癸不敢受此大礼!”
三人这才告辞而去。
说服了田征癸,廖、高、汤觉得事情只成功了一大半,如果能说服冯玉光,那么,事情就完全成功了。于是三人又直奔西门见冯玉光去了。
冯玉光的家小在绵州,他在CD只是孤身一人,所以他去西门布置防务后,就住在了西门城楼上。
廖、高、汤在城楼里跟冯玉光见了面。
冯玉光就说道:“三位的来意,在下明白!只是在下还有些为难啊!”
廖思乾道:“将军,你的为难,在下三人都明白,其实赵大帅也明白!只是赵大帅也不想把人头白给了端方,大帅肯定要在端方到CD之前,就离开CD所以大帅恳请将军助他一臂之力!如果将军不愿意,大帅也说了,他绝不强人所难。只是在下三人替将军想,将军最好还是跟大帅去康边为好!”
“为何?”
汤怀仁道:“将军,你想,端方端大帅想取赵大帅的人头,不过就是想拿赵大帅的人头给川人泄愤,做他安川的砝码!如果大帅走了,他就会拿其他人的人头来做砝码,那会取谁的?肯定是杀川人最多的!”
“可我冯玉光也不是最多的呀!这一段领兵杀人的是奎军门,端大帅要取人头,也该取奎军门的嘛!”
高达永道:“将军,奎军门是什么人?他是蒙古人,朝廷里有他的后台,端方怎么会取他的人头呢?而将军是汉人,田征癸大人也是汉人,你们在简阳帮奎军门杀了那么多人,而且,奎军门以下,你们就是官位最高的了,赵大帅走了,最能让川人泄愤的,当然就是你们的人头了,你说是不是?”
“那也还有朱庆澜呀!”
廖思乾道:“朱庆澜?十七镇就在中兴场,朱庆澜在十七镇还算是得人心,杀他,不就是逼十七镇造反吗?端方会那么做?”
“你们找我,咋不去找田大人呢?”
廖思乾道:“我们已经找过了!”
“他拒绝了?”
廖思乾道:“他答应了!他不想就这么把命丢在CD那好,我冯玉光也答应赵大帅了,玉光跟他去康边!”
高达永道:“将军不反悔?”
“玉光说话算数!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廖思乾就说道:“好!将军爽快!在下三人这就去回复大帅!”
“行!只是玉光的家小在绵州,这咋办?”
汤怀仁道:“将军,这正好!大帅就是要北走绵州,再回康边!”
“大帅何时动身?”
廖思乾道:“就这几天!将军可预为准备,具体时间和行动方法,大帅还会跟将军亲自确定!”
“好!玉光静候大帅相召!”
于是廖、高、汤跟冯玉光告了辞,然后下了城楼。
三人回到督署,赵尔丰就问道:“如何?”
廖思乾答道:“大帅,成了!田、冯二人都同意了!”
赵尔丰又问道:“他们不会诳我们吧?”
高达永道:“大帅,他们都明白留在CD的利害,他们不会诳大帅的!”
赵尔丰就说道:“那好!我们就谋划谋划出CD的细节吧!”
汤怀仁就问道:“大帅,是明天就走?”
“明天不成!城外那么多匪徒,我们一出城,这CD肯定就丢了,我们就把奎军门和尹良他们都害了!再说,奎军门如果知道我们带走八个营,他肯定要阻拦,弄翻脸了,我们走不了,CD也可能丢了,那不上算!”
廖思乾道:“那咋整?”
“我想这样,就是我先前说的,等端方,等他兵到简阳,或者是到了龙泉驿,奎军门就不会阻我出城了,而且我还可以劝奎军门,让四门都出击,打退匪徒,迎接端方的大军入城,那时,我们出了城,谁也阻拦不了我们,我们不就走脱了?”
“大帅英明!”三人听他这么一说,都赞道。
“到时候,我和思礼带一个营,跟征癸的三个营杀出北门;朝元,恒生,你们两人带一个营,跟玉光的三个营杀出西门,都直奔新都,在新都会齐,然后经绵州到武都,我们就进康边了!而且,我也观察了,西门外、北门外的匪徒,是城外匪徒中最弱的,我们出城冲杀,绝对能把他们杀退,而在四门都冲杀的时候,我会预先安排朱庆澜和尹良,让他们那两营人马守城,那么CD在端方到达之前,也丢不了,至于以后丢不丢,就不关我们的事了,是吧!”
“大帅,心思缜密,算无遗策呀!”三人又赞道。
“只是,一定要争取在明天,最迟后天,让尹良和朱庆澜给守城人马调配粮饷和军械,这样人马在路上就好走了,就不致弹尽粮绝了。”
汤怀仁道:“大帅,最好是能在尹良大人那里多弄一点银子,带在路上,万不得已时,也好用来筹粮!”
“可用个什么名目呢?”
廖思乾道:“大帅,眼下守城,需要激励士气,要奖赏那些认真守城的将士,尹良肯定会出这个银子!”
高达永也说道:“就是,大帅!这个时候,尹良最怕的就是匪徒进了城,他和他的家小就不一定保得了命,花朝廷的银子,保自家的命,他肯定不会反对!”
赵尔丰点头说道:“好!我明天就请他来说这个事!”
汤怀仁又说道:“大帅,这出城的细节,你最好跟冯、田二位大人一起商量商量,这样,走的时候就不会出岔子了。”
“好!思礼,你明天去告诉他们,请他们晚上来督署!”
……
第二天,赵尔丰叫人请尹良来督署商量,尹良二话没说,就答应了给守军发粮饷的事,而且当天就发下去了,同时,又送了五万两银子到督署,用来奖赏有功的将士。
晚上,冯、田二人来了督署,跟赵尔丰商定了出走的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