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尔丰能这么爽快地答应释放蒲、罗诸人,一方面是因为吴璧华等人的劝说,另一方面则是端方的作法激怒了他。
端方,满洲正白旗人,托忒克氏,字午桥,号陶斋。光绪八年入仕,二十四年任直隶霸昌道,调任农工商局总办,上《劝善歌》得慈禧赏识,赏三品顶戴。后出任陕西按察使、布政使、并护理陕西巡抚。二十六年,八国联军占领北京,慈禧带光绪出逃陕西,端方因接驾有功,调任河南布政使,旋升任湖北巡抚。二十八年署理湖广总督,三十年署理两江总督,三十一年,端方被召回北京,接着就升任闽浙总督,未及上任,被派遣出使西方考察宪政。三十二年八月回国,上《请定国是以安大计折》和《欧美政治要义》,力主尽速制定宪法,实行宪政。之后,出任两江总督。宣统元年调直隶总督,因与袁世凯关系密切,摄政王载沣借故将他免职。宣统三年,因改换门庭才得起复,出任铁路督办大臣。
自打七月中旬,端方带着弟弟端锦和一群幕僚,率领第八镇第十六协的两标新军从武昌起身,他就慢慢地走,内阁和赵尔丰不断来电催促,他仍然从水路乘火轮在大江上慢慢行进。到重庆时,他本想就屯兵重庆,先会会重庆的官绅,再谋定下一步的行止,但CD战事吃紧,内阁一再来电催促,就只好在朝天门码头跟重庆的官员见了一面,敕令重庆的官员守好这川东重镇,解散当地的保路会,严防绅民闹事,然后就登船继续西进。七月底终于到了叙府,上岸时,已传来消息,CD的保路军已撤围向南。虽然赵尔丰再三致电,请他北进夹击南撤之匪,但他还是屯兵叙府,留弟弟端锦在叙府统兵,自己却带着亲信幕僚和卫队去了重庆。
他想,如果一开始内阁就让他去接替王人文,而不是让赵尔丰来搅这么一下,也许四川的事情也早就办下来了,可是内阁偏要说粤、湘、鄂善后未完,不能挪动,结果事情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这时候又才让自己带兵入川帮办剿抚。
帮办剿抚,这让他心里十分不爽。
他就打起了这样算盘,等赵尔丰继续与保路军恶战,到赵尔丰实在支持不住了,他再率军北上CD收拾残局,用自己手里这支新军来剿灭残匪,那时他取代赵尔丰出任川督,也就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的事了。
他就从叙府去了重庆,住进了通远门的同业公会。
当赵尔丰在CD犯难的时候,端方在重庆也在加紧活动。
八月二十,他得到消息说鄂省兵变了,接着又听说湘、赣也发生了兵变,他就决定放弃剿杀的计划,而采取怀柔的办法抚川,于是他上折子弹劾赵尔丰行事操切,致使川省糜烂,又致武昌空虚而为乱党所乘,请朝廷将赵尔丰革职拿问。
等到八月二十五,接到内阁谕令,代赵尔丰署理四川总督,他是既喜又忧。
以前被摄政王目为袁党,吃了挂落,好不容易跟载泽、盛宣怀搅在一起,改换了门庭,又为他们搞铁路国有出了大力,才起复做了铁路督办大臣。满以为把铁路国有搞下来,能到内阁做个大臣,或者能实授个封疆大吏,谁想,这铁路国有竟然如此难搞,在粤、湘、鄂有督抚相帮,总算用强制手段把事情办了,可是到了本以为能轻松解决的川汉铁路,却闹出了大乱子。
如今,这算盘是打得如愿了,但川省的残局怎么收拾,却让他有些大伤脑筋。
于是,他在重庆通远门同业公会召集亲信幕僚商议下一步的对策。
端方招呼亲信幕僚坐下后,问道:“各位,现在内阁让我署理川督,你们知道下江已经乱了,我带的这些人马已不可能得到武昌方面的支持,想凭这点兵力剿灭四川之匪,已经不可能了。你们看,我该怎么处置四川的事?”
端方的第一亲信幕僚叫刘师培。这刘师培曾加入过同盟会,后来却投到了端方门下,专门为端方在日本和上海做暗探,刺探同盟会的情报,后来被同盟会发觉,同盟会的一些成员就想杀掉他这个叛徒,于是他就逃到端方那里,做了端方的幕僚。
刘师培说道:“大帅,师培以为,还是按前几天说的,改剿为抚,和息川人之心,所以首先要把赵尔丰抓捕的蒲、罗等人放出来,再在重庆召开官绅商民大会,公布赵尔丰糜烂川省之罪,并告之朝廷严惩赵某之意,这样,先稳定川东,然后回叙府率军直趋CD抓捕赵尔丰,请示朝廷,将赵就地正法,为川民出气,也就有可能平息川省之乱了。”
“要是杀赵尔丰仍不能平息川省之乱呢?”
“大帅,师培还有个想法,不知当不当讲?”
“你说!”
“大帅,师培以为,眼下这种局面,下江已乱,想平稳地接收四川,肯定做不到,可能最好的办法,就是先入CD杀赵尔丰,然后由大帅亲自出面,主导川省独立,响应下江,这样既为川民出了气,又让川省之政掌握在大帅手中。”
端方吃惊地问道:“这不是公然背叛朝廷吗?”
刘师培笑了笑,接着说道:“大帅,你想,就你手中这点兵力,绝不可能平息川省之乱,如果能用这个方法平稳地掌握川省之政权,又有什么不可呢?这只须给内阁一个电报,朝廷肯定会同意你的做法。”
“什么电报?真的能让朝廷同意我背叛朝廷?”
“大帅,这只是权宜之计。给内阁说明,这只是假独立,先把川省平稳地抓在手中,使朝廷平定下江之乱,却无西顾之忧。等下江之乱平息了,四川立即取消独立,不就还是朝廷的天下吗?”
端方听刘师培这么一说,马上就恍然大悟了,说道:“嗯,这是个办法。”
另一幕僚说道:“这虽是个权宜之计,就算朝廷能答应,可也还是有问题。”
刘师培就问道:“什么问题?”
那人说道:“一旦宣布四川独立,我们就不能捕杀乱党,乱党会更得势,如果下江的乱党向四川求援,这四川的乱党就会逼大帅出兵,出兵,是助贼,不出兵,就会暴露是假独立,那时怎么办?”
刘师培道:“这好办!不能明着捕杀乱党,就暗杀,而且把账记在赵尔丰的头上,就说是赵尔丰的亲信为他复仇,人们绝对相信。至于说出兵下江嘛,完全可以推托,就说先要安定川省,然后才能出兵下江。一旦安定了四川,把大局控制住了,再出兵下江,就可以顺势助朝廷一臂之力,剿灭下江乱党了!”
端方想了想,觉得刘师培说的有道理,就点头问道:“那具体怎么做?”
刘师培就说道:“大帅,你先不要给内阁发电报,还是先在重庆召开官绅商民大会,还是用安抚的办法。我们几个呢,就作为大帅的特使前往CD我们沿途散布大帅愿与川省的乱党联手,搞川省独立,让乱党相信。到CD后,我们几个人就去游说CD一带的乱党头目,让他们支持大帅,大帅就可以带着人马顺利去CD了。大帅呢,把重庆的事做完后,就赶快回叙府,带人马赶往CD等到了CD拿住了赵尔丰,再给内阁发电报,事情就成了。”
端方听完,大喜道:“好!就这么办!你们去张罗一下,明天我就分批接见重庆的士绅,申明我改剿为抚的态度,然后就召开官绅商民大会,公布安川之策。你们也抓紧去散布消息!嗯,对了,赵尔丰来电说CD危急,催我速去CD接印,要调还在资州的奎焕率大军回援CD师培,你看,怎么回他的电?”
刘师培说道:“大帅,给他回电说,你安抚川东之后,就前往CD接印,同意他调奎焕率军回援CD再给奎焕下令,令他在资州等待大帅,等大帅到了资州,然后一同进兵CD端方想了想,说道:“这么做好倒是好,要是让保路军占了CD再要夺回来就难了啊!”
刘师培说道:“大帅,保路军还没那个实力!如果保路军有那个实力,等奎焕从资州赶回CDCD也早就丢了!所以要拉拢奎焕,保住他手里的人马,这是我们取川的本钱啊!”
端方点头道:“好,就这么办!”
商议完,各自就去准备去了。
端方从八月二十六开始,分批接见了重庆的官绅商民,反复申明朝廷尊重民意,放弃把川汉铁路收归国有,并且要释放蒲、罗等人,重惩在四川行凶杀人的赵尔丰。然后又开了官绅商民大会,在重庆及周边府县贴出了告示。
与此同时,刘师培奉端方之命,带着数人也离开了重庆。
刘师培以署理川督端方的特使的身份前往CD沿途接见各府县的官绅,申明朝廷之旨:放弃川汉铁路国有,释放蒲、罗诸人,严惩赵尔丰。
他就这样走走停停,九月初三才到CD外围,却不敢继续往CD走,因为此时CD外围已经又是保路军的天下了。他想去见见保路军的首领,但又怕游说不了这些首领,反而被他们扣住或杀头。所以就在CD城外发愁。
他把自己带的几人叫拢来商议。
他说道:“各位仁兄,我们就这样呆在CD外边也不是个事,你们哪位有什么办法呀?”
其中一人说道:“刘师爷,我们现在实在是不能进城。”
刘师培道:“为什么?”
那人道:“刘师爷,你想,我们这一路都在给官绅申明朝廷之旨,这消息肯定早就传入CD了,我们现在进城,赵尔丰绝对不会放过我们!”
刘师培道:“但是,我们不进城,我们就没法完成大帅的事啊!”
那人道:“刘师爷,我看啊,我们还是先回资州,等大帅带着叙府那边的人马来了,再一起进CD又一人说道:“这不行,如果不把保路军那些人说下来,就是大帅带兵赶来,也进不了CD更何况赵尔丰还在CD刘师培就问道:“那你说怎么办?”
那人说道:“刘师爷,前面不是跟大帅商量过在四川由大帅出面搞独立的事吗?现在我们就从这上边下手,让保路军相信,大帅是跟他们同心的,让他们出力,先把赵尔丰挤出CD后边的事就好办了。”
刘师培觉得这确实是个办法,就问道:“老兄,具体怎么搞呢?”
“刘师爷,大帅是满人,肯定不能取信那些保路军,我们可以从大帅的号上做文章!”
“怎么做这文章?”
“大帅号陶斋,我们就从这个‘陶’字上做文章,说大帅是汉人,本姓陶,祖上在关东,为了仕进,就改姓托忒克氏,入了满洲正白旗,现在大帅要恢复本姓,重做汉人,要在四川带领汉人排满反清,光复汉人江山。现在那些乱党正巴不得有像大帅这样的朝廷大员带头倡乱,他们听说大帅要跟他们一起干,他们肯定不会再挡大帅的道,大帅不就能进CD了?再说,保路军的大首领秦载赓、龙鸣剑也死了,现在这些首领多数是会党头目,只要许诺一些好处给他们,还怕他们不就范?”
先前说话那人也说道:“这些人肯定恨赵尔丰,我们就说大帅带兵入CD就是要杀赵尔丰替四川人报仇,他们还能阻止大帅进城?”
另外几人也同声附和道:“对!就是这个办法好!”
刘师培就点头说道:“好!就这么办!我们下边就分头去见那些首领!”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就分头去见那些保路军首领,那些保路军首领都半信半疑,但也没有扣留他们。
刘师培等人在CD外围活动的时候,赵尔丰的人也在城外打探消息,这些人侦悉了他们的作为,就进城报告给了赵尔丰。
这些报告,完全证实了邵从恩的话,从而激起了赵尔丰对端方的满腔愤怒。
赵尔丰决心跟端方斗到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