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都门:指小集市的总门。②群小:指普通百姓。③挝(zhuā):击。登闻鼓:始于魏晋之间,即帝王在朝堂外悬鼓,臣民如有冤情或谏议可击鼓上闻。④门情:指世交的情谊。⑤雅非:向来不是。经:擅长,拿手。⑥矜:自负,夸耀。⑦可恨:令人遗憾、令人惋惜的事。⑧意满:态度傲慢。口重:语气严肃、庄重。⑨殊:很,特别。不流:不顺畅。摄其次:指整理他言谈的顺序。冰衿:表情冷淡,不高兴。
[译文]
元帝时,廷尉张闿住在小市集,私自做了里巷的总门,每日早关门晚开门,百姓都为此感到困扰,到州衙门去投诉,得不到审理;于是到朝堂外去敲打登闻鼓,还是得不到审理。百姓听说贺循出行,到了破冈,便联名到贺循处投诉。贺循说:“我被任命为礼官,与这事无关。”百姓们叩头道:“要是府君再不受理,我们就无处投诉了。”贺循没说话,只是让他们暂且离开,说自己见到张廷尉时会提到这事。张闿听说后,立即把门拆去,自己到方山来迎候贺循。贺循出来见张闿,对他说道:“此事本不与我相关,不过我家与你家有世交之谊,爱怜你罢了。”张闿惭愧地抱歉说:“百姓有此等情形,起初我不知道,现在早已把门拆毁了。”
太尉郗鉴晚年喜欢谈论,这本不是向来擅长的事,但他却很自负。后来见到皇上时,因为丞相王导晚年做了很多令人遗憾的事,故而每次见面一定要苦苦劝戒他。王导晓得他的用意,就经常用其他话来岔开。后来郗鉴将要回镇守之地时,特地乘车去看王导,他翘着胡子脸色严肃,刚坐下就说:“就要离开了,我必定要把我见到的说出来。”他神色自满,语气很重,话却说得很不流畅。王导紧跟着他的话说:“以后会面说不定时期,我也想把我的心意全都说出来,那就是期望您以后不要再谈论了。”郗鉴最后十分生气,气得面若冰霜地走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王丞相为扬州,遣八部从事之职。顾和时为下传还,同时俱见。诸从事各奏二千石官长得失,至和独无言。王问顾曰:”卿何所闻?”答曰:“明公作辅,宁使网漏吞舟①,何缘②采听风闻,以为察察③之政?”丞相咨嗟称佳,诸从事自视缺然④也。
苏峻东征沈充,请吏部郎陆迈与俱。将至吴,密敕左右,令入阊门放火以示威。陆知其意,谓峻曰:“吴治平未久,必将有乱。若为乱阶⑤,请从我家始。”峻遂止。
陆玩拜司空,有人诣之,索美酒,得,便自起泻著梁柱间地,祝曰:“当今乏才,以尔为柱石之用,莫倾人栋梁。”玩笑曰:“戢⑥卿良箴。”
小庾在荆州,公朝大会,问诸僚佐曰:“我欲为汉高、魏武,何如?”一坐莫答。长史江虨曰:“愿明公为桓、文之事,不愿作汉高、魏武也。”
罗君章为桓宣武从事,谢镇西作江夏,往检校之。罗既至,初不问郡事,径就谢数日饮酒而还。桓公问:“有何事?”君章云:“不审公谓谢尚何似人?”桓公曰:“仁祖是胜我许人。”君章云:“岂有胜公人而行非者?故一无所问。”桓公奇其意而不责也。
[注释]
①网漏吞舟:网眼太疏,能漏掉可以吞舟的大鱼。②何缘:缘何,为何之意。③察察:清明的样子。④缺然:若有所失的样子。⑤乱阶:祸端;祸乱的来由。⑥戢(jí):收藏;记住。
[译文]
丞相王导出任扬州刺史时,派遣八位从事到各郡考察,顾和当时乘车随着下郡,回来后,同时去拜见王导。各位从事分别报告郡太守的优劣,到了顾和时他却一言不发。王导问顾和:“你听到什么了?”顾和回答道:“您作宰相,宁愿让可以吐舟的大鱼漏网,如何会靠听信传闻作为洞察明辨的德政呢?”王导赞叹顾和说得好,其他从事也若有所失的样子。
苏峻起兵东下攻伐沈充,请吏部郎陆迈和他一起出战。快要到吴地的时候,苏峻暗中吩咐手下的人,叫他们进阊门去放火来显露军威。陆迈明白苏峻的打算,对他说:吴地刚太平了不长时间,这样做一定会引起骚乱。要是要制造骚乱的借口,请从我家开始放火。”苏峻这才算了。
陆玩出任司空,有位客人去拜访他,向他要一杯美酒,酒拿来了,客人便立起来在顶梁柱旁边的地上奠酒,祷告说:“当前缺少好材料,才用你做柱石,你一定不要让人家的栋梁塌下来。”陆玩听了微笑说:“我牢记你的忠告。”
庾翼出任荆州刺史的时候,在一次僚属拜会长官的大会上,向各位僚属道:“我想做汉高祖、魏武帝那种人,大家觉得怎么样?”满座的人没有一个回答。长史江说道:“期望你效法齐桓公、晋文公的事业,不期望你效法汉高祖、魏武帝。”
罗含出任桓温的僚属时,谢尚镇守江夏,罗含前去考察。他到了江夏,完全不过问郡里的事情,直接到谢尚那里喝了几天酒就归来了。桓温问:“有什么事吗?”罗含说:“不知您觉得谢尚是什么样的人?”桓温回答:“仁祖是超越我等的人。”罗含道:“哪里有超越您的人却会去做坏事呢?故而我什么政事都没有过问。”桓温觉得他的话很奇特,所以也没有责怪他。
王右军与王敬仁、许玄度并善,二人亡后,右军为论议更克①。孔岩诫之曰:“明府昔与王、许周旋有情,及逝没之后,无慎终②之好,民所不取③。”右军甚愧。
谢中郎在寿春败,临奔走,犹求玉帖镫④。太傅在军,前后初无损益之言。尔日犹云:“当今岂须烦此?”
王大语东亭:“卿乃复论成⑤不恶,那得与僧弥戏?”
殷觊病困,看人政⑥见半面。殷荆州兴晋阳之甲⑦,往与别,涕零,属以消息⑧所患。答曰:“我病自当差⑨,正忧汝患耳!”
远公在庐山中,虽老,讲论不辍。弟子中或有堕者,远公曰:“桑榆之光,理无远照,但愿朝阳之辉,与时并明耳。”执经登坐,讽诵朗畅,词色甚苦。高足之徒,皆肃然增敬。
[注释]
①克:苛刻;贬损。②慎终:这里指能尊重和正确对待死去的人。③民所不取:民众不服。④玉帖镫:用玉装饰的马镫。⑤论成:犹“定评”,指时人品评已有定论。⑥政:通“正”,只,仅仅。⑦兴晋阳之甲:指为了清君侧的目的而进兵。⑧消息:修养。⑨差:同“瘥”,病愈的意思。堕:通“惰”。苦:急切;恳切。
[译文]
右军将军王羲之和王敬仁、许玄度的交情都很好,二人离世后,王羲之对他们的谈论却更加苛刻。孔岩劝告他说:“您从前和王、许交往,感情很好。他们离世之后,您却不能把这种美好的感情交往维持到最后,我觉得这是不可取的。”王羲之听后很惭愧。
西中郎将谢万在寿春打败,临逃跑时,还要找昂贵的玉帖镫。太傅谢安随着他在军中,始终也没有说过一句批评的话。这天仍旧只是说:“眼前哪里还有必要找这个麻烦!”
王大对东亭侯王珣说到:“世人对你的定评原本就是不错,哪能去挑逗僧弥呢!”
殷觊病情危急,看人的时候只可以看半边脸。殷荆州(仲堪)想借清君侧的名义来发兵,前去同殷觊离别时,不禁泪流满面,叮嘱他好好养病。殷觊说:“我的病当然会好,我只不过是担忧你的祸患罢了。”
远公(慧远)在庐山中,即使年老体衰,但是讲论佛法却从没停止过。弟子中偶尔有人怠惰的,远公就说:“我就好像是桑榆上的落日余晖,光亮无法久远;不过希望你们年轻人像朝阳的光芒,越来越璀璨。”他手拿经书,登上讲坛,诵经流利洪亮,言辞神色恳切虔诚。高足弟子都肃然尊敬。
桓南郡好猎,每田狩,车骑甚盛,五六十里中,旌旗蔽隰①,骋良马,驰击若飞,双甄②所指,不避陵壑。或行陈不整,麏兔腾逸③,参佐无不被系束。桓道恭,玄之族也,时为贼曹参军,颇敢直言。常自带绛绵绳箸腰中,玄问:“此何为?”答曰:“公猎,好缚人士,会当④被缚,手不能堪芒也”玄自此小差。
王绪、王国宝相为唇齿,并上下权要。王大不平其如此,乃谓绪曰:汝为此欻欻⑤,曾不虑狱吏之为贵乎?”
桓玄欲以谢太傅宅为营,谢混曰:“召伯⑥之仁,犹惠及甘棠;文靖之德,更⑦不保五亩之宅?”玄惭而止。
[注释]
①隰(xí):低湿的地方,泛指原野。②双甄:打猎或作战时阵形的左右两翼。③麏(jūn):獐子,形状似鹿,没有角。腾逸:四处逃窜。④会当:终将,终归。⑤欻欻:轻举妄动,任意妄为。⑥召伯,即姬奭,周文王的儿子。⑦更:竟然;难道。
[译文]
南郡公桓玄欢喜打猎,每当出猎,车马十分之多,五六十里地以内,到处旌旗飘扬,遮挡了低湿的原野。骏马奔驰,勇士们一边驱马一边进击猛兽,像飞一般;队阵的两翼听从指挥,根本不躲避陵阜或沟壑。要是行列阵容哪里不整齐,哪儿有獐兔之类的猎物逃脱,那里的僚属没有不被捆绑处罚的。桓道恭,是桓玄的本家,那时做贼曹参军,很敢说公道话,自己常常带着红色丝绳系在腰带上,桓玄问道:“这东西做什么用?”答道:“您打猎时,习惯捆绑人,要是我被绑,我的手忍受不了麻绳或藤条之类的芒刺,故而先预备下这个。”桓玄从此稍稍收敛了一些。
王绪和王国宝互相勾结,一起玩弄权术。王大很不舒服他们的所作所为,便对王绪说:“你们如此轻举妄动,居然没有顾虑到到狱吏的尊贵吗?”
桓玄想用谢太傅(谢安,死赠太傅)的府邸做军帐。谢鲲就说:“周朝召伯仁德,其听政处的甘棠树尚还得到好处,人们仰慕盛德,勿剪勿伐。谢大傅谥曰文靖,难道他的德行人品,连其故宅都不能保留吗?”桓玄感到羞惭,停止了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