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席上倒也算热闹,除了少林一脉是特制的素斋外,其余门派倒也算尽兴,尤其是薛浩,提起酒杯来给成涯满了杯酒,“来来来陪我干了这杯上等的女儿红!别处可喝不到的!龙腾山庄特地拿来招待咱们的,不喝白不喝。”
“你自个儿干吧,”成涯小口啜着酒,似是若有所思,忽而将酒杯往桌上一搁,“我先出去瞧瞧那丫头。”
“哎,酒鬼!”薛浩手上使劲,又将成涯给摁着坐下来,“我说你瞎操个什么心啊,这里是龙腾山庄!是那丫头自个儿的家!她自小在这儿长大,不比你熟悉多了,再说你随时随地都盯着人家不嫌烦啊!来,陪我喝!不喝不许走!”
成涯无奈的接过酒来一饮而尽,薛浩又给他满上,如此三个来回,成涯举起手中空酒杯示意,“三杯了,可以走了吧?”
“成涯,你坐下!”薛浩低喝道,“我有话问你,你先坐下!”
被这怒意弄得莫名其妙,成涯不解道:“你到底是怎么了,喝多了?”
“是我要问你怎么了!”薛浩重重将酒壶搁在桌上,“你且说说,你之前同宋庄主是如何承诺的?你是答应了要替他看女儿,但是现在咱们到江南了,宋伊伊也安全到了家了,咱们的任务也到此为止了对不对?”
“你把宋伊伊看作是你的责任你的担子,行没问题,但是现在这责任也该物归原主了吧,难不成等过些日子咱们去大漠,你还要带着她吗?”
成涯一时语塞,他似是从未想过这些问题,薛浩瞧他那模样,不禁扼腕叹息道:“你说说你说说,平日里多精明的一人精儿啊,怎么碰着宋伊伊的事儿就犯糊涂呢,我先同你说好,既然你确定对那丫头无意,那之后天要下雨她要嫁人,也跟咱们没关系!那傻丫头现在脑子还没转过弯儿呢,等什么时候想起来了肯定要拉着你跟她爹求情,你可别惹那麻烦啊!”
那布衣侠士沉默半晌,忽而又举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半晌才轻声道:“放心吧,我怕麻烦,你知道的。”
许久不用轻功,这黄衣“燕子”跌跌撞撞的好不容易落在了院子里,正四处张望着想要抓个下人问****生的下落时,却有一道身影极快的落在她身侧,一臂挡住她的去路,她一抬头,却见成涯甚是无奈的脸,“之前同你说的话你全都忘得一干二净了是不是?”
宋伊伊这才意识到自己滥用轻功被得个正着,她转了转滴溜溜的大眼睛,赶紧扯着成涯的衣袖道:“伊伊知道错了,但是成大哥,我这不是着急吗?”
“哦?”成涯挑高剑眉,等着她继续说下去,宋伊伊才道:“成大哥,你瞧见我爹没有,方才我去找他却不在书房,我……我不想嫁人,你快想想办法,咱们怎么去求求我爹,让他别让我嫁人!”
“你总算是想起这事了,”成涯叹道,“令尊贵为天下第一庄的庄主,他说的话谁能辩驳,再说父母之命,他人又如何好指手画脚。”
“可我不想嫁给一个压根就不认识的人啊!”宋伊伊急道,“求求你了宋大哥,你平日里主意最多了,去同我爹求求情吧。”
成涯瞧着那张俏脸,忽而便想起了薛浩同他的嘱托,的确,当宋伊伊安全的踏至龙腾山庄的那一刻他便已经完成了同****生的承诺,此后这丫头如何同他其实并没有什么干系,便是****生真要她嫁人生子,他一个外人又能说什么。
“丫头,这事我帮不了你。”沉默半晌,成涯方才叹道,宋伊伊不死心,又扯着他的衣袖道:“那……那成大哥陪我去好不好,就劝两句也好啊。”
“伊伊,这……这是你家的私事,而我只是个外人,何况明日,我就要离开江南了。”推开她的手,成涯艰难道,宋伊伊的手一时僵在了半空中,半晌,她才勉强扯了一抹笑来,收回手道:“这……这么急啊,成大哥你一定累了吧,我……我这就回庄里去给你安排住的地方,我先走了啊!”
仿佛落荒而逃般,那黄衣身影头也不回的直直向前而去,成涯眼瞧着她跑错了方向,想要提醒她,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他低头瞧了瞧推开丫头的那只手,许久才不解道:“成涯,你到底在做什么?”
宋伊伊心乱如麻,一路跌跌撞撞不知跑去了何处,直至四周无人,她忽而猛地跺脚道:“出来!”
四处仍是静悄悄的,湖塘水面半丝风都无,便连树枝也是静静的,却忽然不知何处来了一阵威风惹得树尖摇曳,一个黑衣男子转而出现在宋伊伊身后,单膝半跪道:“阿肆见过小姐。”
“成大哥没有跟过来,我就猜到是因为你们在,”她用袖子胡乱擦了擦脸,方才哽咽道:“你……你可听到了什么。”
“阿肆什么都没听到。”那黑衣男子低头温言道,宋伊伊点头,半晌才嘱咐道:“不要同我爹说,他那么忙,别让他为我担忧了。”
“一切谨遵小姐吩咐。”
“我爹娘呢?”
“主人在地牢里审问逆贼,夫人在一旁陪同。”
“这样啊,那我就不过去了,”宋伊伊偏头瞧了瞧自己被风吹得乱糟糟的长发,叹道:“阿肆带我回去吧,我要沐浴,待会儿再叫齐叔跑一趟,那寿宴我就不去了。”
“是。”
直至宴席结束,****生都未曾出现,下座之人议论纷纷,有大胆之人猜测道:“哎,你说这宋庄主是不是一朝丑闻败露,自觉羞愧不敢出来见人啦?”
“我看也是,他那会儿被那个粉衣小姑娘指着鼻子骂呢,多没面子啊!”
“他是心里有鬼,怕有人追问吧……”
成涯耳力过人,即便想刻意回避这种话也是无法,只是心中轻叹,若是那黄衣丫头听着这些胡言乱语,只怕要去撕了那几个人的嘴不可。
他偏头瞧了瞧身旁,那座位空荡荡的,宋伊伊没有来,他想他应该让那丫头伤心了,指不定又躲在哪个角落里哭,其实他原本可以不那么快提离开的事的,只是不知怎么心里总惦记着,不自觉就说出了口。
总归现在是在龙腾山庄里,庄内遍布暗卫,想来那丫头应该不会有事的,成涯这般自我安慰着,胸口却并未因此畅快半分。
龙腾山庄地牢。
阴冷潮湿的气息夹杂着一股腐肉的味道,那粉衣姑娘被人锁着双手,拖着一路前行。
其实他们本无需这般麻烦,因为苏家堡的这位千金同宋伊伊一般,只会些三脚猫的功夫。待将这粉衣姑娘扔进一所独立的牢房之内,又锁好了门,那押送的几个铁卫便各自散去,苏怜坐在屋中唯一长椅上,抬头瞧着牢房中小小的窗户,有阳光透了进来,她突然就想到了雍凉的阳光,热切,直率,她常常在那样美的日光下撒着欢儿的跑,而后三岁的小弟就屁颠屁颠跟在后面开心的唤她……只是那样的生活,真的一去不复返了。
“吱丫……”牢门被推开,苏怜自回忆中抬起头来,瞧着****生负手立在门口,身后跟着宋夫人,****生对手下摆摆手,那二人便抱拳行礼,弯着腰退下。
“苏姑娘,”****生同一黄衫女子踏进这小小牢房内,“老夫前来是有些事想问个清楚。”
“我同仇人无话可说,”苏怜冷声道,“你有本事便把我捆了,再把八十三种刑具俱在我身上试一遍,看能不能把我的嘴撬开!”
****生只得同那黄衫女子递了个眼神,此人正是****生的夫人禾芊芊,她生来极美,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向前几步将带着的食盒搁在桌子上,禾芊芊从中取了几碟小菜来:“那同我呢,也无话可说吗?”
苏怜顿时语塞,这位宋夫人待她是真心好,这半年里对她们这些下人也常常嘘寒问暖,若是说她可以对****生破口大骂,对宋伊伊冷嘲热讽,可唯独对这位宋夫人,她不知如何是好。
“你在庄里也这么久了,老爷是个怎么样的人你想必也有自己的判断,”禾芊芊取了双筷子递给她,“我不指望一言两语便可化解你的仇恨,但是至少得让我知晓,你为何一口咬定是老爷所为?”
苏怜并未接过筷子,她垂首半晌,方才闷声道:“半年前,一位自称姓白的男子来到我家,言行至雍凉时遭贼人所劫同家人失散,我爹见他落魄便好心收留,此人风趣幽默,又对我大姐体贴入微,我大姐一时心动,与其谈婚论嫁。”
似是不堪回忆,苏怜痛苦的闭上眼,“谁知……谁知这个男子不知从何处得知我家藏有《三得经》,同我大姐成亲那晚他骗得经文便扬长而去,而第二日天还未亮,他忽的又带着一群人,将我苏家寨团团围住!”
“我爹拼死护我出逃,却无意看见那男人身边领头的蒙面妖女……这妖女口口声声所说,正是得了那高高在上的宋庄主的灭口的命令!”苏怜自衣襟处掏出一枚玉珏,含着泪摔至****生面前,“若你还是不信,这就是证据!这是那个妖女落下的,世上仅此一块的赤玉,我打听过,这赤玉天上地下仅此一块,正归属于天下第一庄的龙腾山庄!****生,你可还有话要说!”
****生捡起地上的玉珏,摩挲了一番,半晌才低低叹道:“苏姑娘,倘若……倘若老夫以命换命,你可否放下仇恨不再追究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