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杜家就派了马车到了他们暂居的客栈下,成涯没有出现,而是由薛浩送着杜若下楼,到了门口有下人接过成涯备好的一些干粮,又扶着杜若上了马车。
马车便有一中年男子凑上前,点头哈腰道:“薛公子,老朽是若儿的二叔,特地来接若儿回家,这次多亏了您,若不是您我们可找不到这丫头!”
薛浩摆手,“无妨,举手之劳而已。”
“早听闻琅琊少公子风姿无双,今日一看果真如此!”那人赞叹道,随即刻意放低声音,“只是老朽的侄女此次失踪一事,事关女儿家的名节,还请薛公子保密。”
薛浩心中一叹,面上却不显,道:“那是自然。”
“老朽在此谢过薛公子了!”那人拱手笑道,“下个月便是若儿同江南沈家公子的婚事,还望届时薛公子能大驾光临。”
“你说什么?杜若下个月就嫁人了?”薛浩一愣,下意识的仰头上探,只见一道熟悉的黑影极快的自屋顶处消失,他收回目光,隔着布帘瞧着马车里的绝世美人,冷笑一声,“既然已经选定了人家,那便看好你的侄女,免得她大婚前再说什么出格的话惹人笑话!”
言罢,他旋而便走,不屑再与之多说一句。
送走了杜若,没几日周家姐妹也前来道别,一一卧床那几日,二人偶尔过来搭把手,一来二去倒也熟了。
妹妹本想同成涯说两句,岂料后者行踪成谜,她已经好几日不曾见过他,而姐姐周斓同薛浩话别,心中却对这锦衣公子心生不舍,便大着胆子道:“薛公子若下次去江南,务必去一趟周府,让小女一尽地主之谊。”
这般暗示薛浩不会不懂,他心中也并不反感这位进退有度的周姑娘,朗声应道:“呵,那便一言为定,薛某定会上门拜访,到时候周姑娘莫要嫌我薛某叨扰的好。”
二人会心一笑,周斓道:“一姑娘可在屋内,既然要走,我也该同她道别。”
“她在床上躺着呢,”薛浩推开屋子引她进去,周斓掩嘴笑道:“女儿家有些悄悄话,薛公子也要听吗?”
薛浩忙打着扇儿退了出去,一一被闹醒,揉着眼爬起来,见了是周斓竟有些不自在,周斓在床边坐下,柔声道:“我们姐妹二人在兰陵留的够久了,家中来信催促,不得不离开,之后帮不了你什么了,你自己多保重。”
一一点头,这几日周斓总是细致照顾着她,她心中感激,却听周斓忽而低笑道:“两年前,龙腾山庄的庄主为爱女庆祝十四岁生辰,特邀了江南几户大家,虽然周家并不在被邀之列,我却知道那晚开席时并不见寿星……那晚寿星是翻了院墙偷溜去看花灯,我说的对吗,宋伊伊?”
一一大骇!向后退了几步立刻起了戒备,周斓却叹道:“我并无恶意,虽然不知道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令堂曾对周家有恩,我周斓也绝非忘恩负义之人,且我……我心悦薛公子,无论你怎么想,我都希望能帮到你。”
自腰间取下一枚白玉,周斓搁在床头,“若真到需要我的那一日,拿着它到江南城西的别馆,自会有人招待你的,一姑娘,告辞。”
周斓起身,无比正式的行了一礼,待她远去一一才捡起那枚白玉,她觉得自己似乎不应该完全信任周斓,但是或许哪天,她真的需要这萍水相逢的朋友的帮助。
江崇医术奇高,加之阿陆寻来的各式珍贵药材,一一的腿伤愈合的很快,她身上的奇毒已解,只是如江崇所言,她还是不能够说话,江崇猜测可能需要一个大的刺激才引她发声,只是具体该如何做,他也并不知晓。
至于冯嗣裴,在那些姑娘被成涯解救后,他的真面目亦随之戳穿,众人纷纷杀进冯府,却在庭院内发现了冯嗣裴的尸体,胸前一道剑伤贯穿前后,死状却是白发苍苍同一般老者无异。此事被人上报去了龙腾山庄,庄主大骇,特派专人前来调查,这才发现了特派使被人掉包一事。
一个月后,当一一终于扔开拐杖的那一瞬,江崇高高吊起的心总算是落了下来,他朝薛浩巴巴要了解药,又去瞧成涯:“你真的放我走?”
成涯正扶着一一满屋子走路,头也不抬道:“你做到你所承诺的,我自然也不会失信。”
江崇乐了:“我就知道缚恶剑成涯是言出必行的大侠,小丫头要注意的我都写在纸上了,那么就此告辞,江湖不见!”言罢便直径从窗户翻了出去,风儿似的消失在众人眼前,一一扯扯他的袖子,欲言又止。
成涯看着她,忙道:“别瞎操心了,咱们收拾收拾,也该走了。”
临安杜府。
杜若对着铜镜,一点一点的梳着自己娟缎似的长发,那是她无数日夜用芝麻叶一点点洗出的,她曾听说黑豆子可以使头发更黑更亮,便连着吃了三个月,便是后来见到豆子都要吐,她亦是忍了下来。
因为她是杜家最美的一朵花,肩负着整个杜家的责任,她没有任性的权利,一旦有一天她凋零了,杜家会立刻找另一朵来代替她,所以杜若一直都很努力,努力想要爬到最高处,为了这个她甚至放弃了成涯,本以为苦尽甘来,待她嫁给了沈家公子,日子便会好起来,谁知前去江南成亲的路上,却发生了那等龌蹉事!
“看看看,你还有脸看!”一妇人自屋外大步而入,怒骂道,“你……你真是丢尽了我们家的脸!白白浪费了我投在你身上二十年的苦心!你居然被人破了身!”
杜若不语,只是静静的瞧着镜中的自己,依旧是倾国倾城,外表看同以往并无不同,只是内里,却已经开始逐渐的腐烂发臭。
“你听到没有!聋了吗!”
妇人一把扫了她妆台上的所有的东西,杜若手一停,她缓缓转身瞧着面前金簪华服的妇人,半晌才轻轻一笑,问道:“母亲,那您说我该怎么办呢?”
“被人抓走是我愿意的吗?怀上那个禽兽的孩子是我愿意的吗?沈家公子来退婚又是我愿意的吗?”杜若自椅子上站起,一字一句声声泣血:“我不愿意!可我能怎么办!”
那妇人一时语噎,半晌才甩袖怒道:“杜家不养闲人,你同沈家公子的婚事既然已经没了指望,你爹又另外给你择了门亲,江北有位大人物的原配上个月刚刚去世,你过去做个填房倒也不错。”
“不错?”杜若好笑般重复了句,复而厉声笑道:“哪里不错?是杜家不错,还是我杜若不错!娘,那人的年纪和您般大,你居然要女儿嫁给这样一个老头!”
“你闭嘴!”妇人一巴掌就这般扇了过来,“你失身的事儿杜家一直兜着,你以为你还是当初那个高高在上的武林第一美人?能嫁去江北是你的福分,是你能为杜家做的最后一点事!”
“来人,好好看着大小姐,成亲之前不许她出房门半步!”妇人怒叱一声,甩袖便走,杜若闻此无力瘫坐在地,半晌才苦笑道:“这就是我的报应吗,成涯,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午时一过,成涯二人便驾着马车出了兰陵城,一一自马车里探出个小脑袋来,不解的瞧着二人,成涯偏头看了她一眼,笑道:“进去坐好,出城的路有些颠,小心摔着了。”
一一似是想问什么,咿咿呀呀不知道说了什么,成涯好笑道:“你不是一直很奇怪,为什么我会那么简单的让江崇走。”
一一点头如捣蒜,好奇的等他继续说下去。
“江崇此人,相处下来发现他并非是贪色之人,与其说是采花贼,我觉得他更像是一个大夫,不过……每个人都应为自己做的错事付出代价,他也不例外。”
“你做了什么?”薛浩打着扇儿坐在一边悠然道,成涯轻笑一声,道:“没什么,只是同天下第一神捕送了封信,附上江崇画像一份,掐着日子,她今早也该进城了。”
“当然,我只是猜测,或许也只是他当大夫比他当采花贼更合格一些,”成涯懒懒一笑,“不过不管他是什么身份,现在都不由得我来管了,交给天下第一神捕头疼去吧。”
“你可是答应江崇放他走了,”薛浩好心提醒,却听布衣侠士叹道:“我只说放他走,可没说不帮别人抓他呀,再说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给他的是三日清肠散,只怕接下来的三天,江崇的日子会有点难熬呐……”
一一瞧着二人一唱一和,心里忽而抖了一抖,被这二人算计的人,可真够倒霉的……
此时,某处奢华的府邸,一人畏畏缩缩在门口徘徊,忽听门内一低沉之声道:“进来。”
那人认命般叹气一声,提步进了屋内,便听高堂之上,一中年男子坐在四爪青龙的屏风前,似是正在作画,见他进来便道:“如何?”
“回……回家主……我们又失败了。”
那中年男子笔下一顿,滴墨沾花了这幅山水画,他搁下笔,冷笑两声重复道:“又失败了?”
那男子低着头不敢多发一言,中年男子忽而一掌击向檀木桌面,怒斥道:“废物!这么多人,居然连一个三脚猫功夫的臭丫头都处理不了,老夫养你们何用!”
“回禀家主,若是只有宋伊伊一个人并不难,只是她现在身边还有两人,一个是琅琊的少公子薛浩,还有一个是缚恶剑成涯,咱们的人往往还没靠近就被这二人处置了。”
“琅琊少公子,还有缚恶剑……”中年男子喃喃自语,半晌嗤笑道,“伊伊丫头倒是长本事了,居然能勾搭上这两座靠山,不过……”
男子站起,欣赏着屏风上的五爪金龙,叹道:“无论是谁,都不能阻拦我的计划,琅琊如此,缚恶剑亦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