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理员打来电话说有位姓楚的访客时,桌上的红酒瓶已经空了,她太阳穴隐隐发胀,也没怎么听清楚,就朝管理员说了声OK。
公寓门铃很快响起,她靠在沙发一角,任铃声一遍一遍响。
门铃第五次响起时,她终于想起应该去开门。
她脑中尚有几丝清明,开门前还记得先通过猫眼看一眼。是她认识的人,只是直觉告诉她,这个人似乎不该在这时在这里出现。
她还在想着,手却已经把门打开了。
数周不见,门外的男人依旧挺拔俊美,深秋的都市气息自他身上蔓延而来,空气里有股极淡的熏香味,其间混合着酒味。她一时有些无法分辨那是他身上的酒味,还是她身上的。
他站得很直,单薄的白色衬衣外裹了件修身的黑色风衣。风衣是亚麻质地,细腻的剪裁里透出几分粗犷的随意感。
左子倾的眉渐渐蹙起:“楚明涉?”
“打扰了,子倾姐。”他的语气很客气,“我可以进来吗?”
公寓装着地暖,这种季节,地暖她是常开的,再加上铺在客厅的厚毛地毯,所以她并没准备拖鞋。来人一般都是光脚进屋,而且她也基本没有客人。
如果是清醒的时候,她未必会在深夜让一个不大熟悉的男人进来,只可惜,她喝多了。
让他进屋后,她丢了句随便坐,又走去吧台里找酒。
楚明涉在客厅坐下后,很快便开口讲明了来意。他是来求助的。
说到底,之前的比赛并不是他遭遇的第一次打压。这六年,一路各种不顺,他几乎都快绝望。经历过上次,他也以为自己终于还是得放弃。可最近,他又有了不得不继续努力的原因。
重压之下,他唯一想到可以帮他的人,只有左子倾。
若是她愿意,以她在这行的地位和影响力,完全可以不必理会来自那人的打压。
她犹自开了红酒,靠在吧台高脚椅上喝了一口才发现楚明涉正坐在沙发上怔怔看着自己。
左子倾这才反应过来家里多了个客人,似乎应该上点儿饮料之类。她顺手又取了个杯子,拿着红酒来到沙发前的茶几旁。
她盘腿坐在柔软的地毯上,倒了大半杯酒,推到他面前。
“你喝酒了?”楚明涉这才觉察出她与平日的不同,女人眉宇间惯有的漠色被一种慵懒散漫的神色所取代,反应也比平时慢,尤其看人的眼神,那种柔软的媚色仿佛从眼底直透出来。
他只看了两眼便挪开了目光,这样子的左子倾,很难直视。
“你不也喝了?”左子倾盯了他半天,最后得出这个结论。
他的确是喝了酒,不过并不多,完全不会影响他的神志。
见他默认,她笑了起来,示意他坐到地毯上来,再次将那杯酒推到他面前:“你刚刚的意思是不是说,你今天是来求我帮你的?”
他眉心微微跳了一下,求这个字,如果可以,他最不希望用在她身上。
他再次默认了,她又笑了笑:“既然是来求人,就该有求人的样子,让你喝杯酒难道还要我三催四请吗?”
他原本就心烦气躁,闻言不再多语,端起酒一饮而尽。酒是非常好的红酒,他搁下酒杯,侧头想说话,结果刚转过脸,嘴唇就贴上一个软软的物体。
微眯的笑眼近在咫尺,那是——那是她的唇……
仿佛触电一般的感觉,男人的身体,微不可见地轻轻颤了颤。
她的唇没有停留太久,分开后她露出懊悔的神色:“我原本只是想闻闻你到底喝了多少酒……”那语气,竟带了点儿撒娇意味。
至此,楚明涉终于明白,她不光是喝了酒,而且已经喝醉了。
他皱眉盯着她近在咫尺的微扬嘴角,许久,突然倾身吻了过去。
唇被封住片刻后,她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她抵住他的胸口,试图将他推开,只可惜手腕根本使不上力,她只堪堪挪开了自己的唇:“你干什么?”
男人的手紧紧扣在她腰上,那腰肢纤细而柔软,让人扣上就不想放开。
“怎么问我干什么?每次不都是你先起头的吗?”他嗓音沉冷而沙哑,因近距离的俯视而半垂着眼眸,那睫毛浓密,更衬得他眸色昏沉一片,“比赛的事是这样,今晚的事也一样。如果不喜欢我做这些事,你就不该来招惹我。”
她早就醉了,又哪里分析得了他这番话,只感觉被陌生的男性气息侵袭,本能地开始挣扎。而他的唇已经再次堵了上去,舌尖更是放肆地挤开她的牙齿探入她口中。
唇舌相缠,男人身上的熏香味越发清晰,他的吻来势汹涌且肆无忌惮,舌尖仿佛要将她唇腔里的每一寸都扫平。
他的唇温很热,那是与一默完全不同的吻触。那人的唇,总是带了点儿冷凉,哪怕是在床上最动情的一刻,也似带着高高在上的冷静……
那是她非常讨厌的温度……
她的挣扎轻了几分,他原本就前倾着身体,她这一撤力他收势不及,将她压倒在地毯上。
他扣住她的手腕压在她耳侧,再度深深吻住她。
明明起初是带了点儿厌恶和愤怒的,明明只是惩戒意味的一个吻,到此刻却渐渐变了质。她柔软的身体纤细却丰盈,毛衣领口隐隐露出精致的锁骨,肌肤带着清淡诱人的幽香,让人渐渐失控。
当感觉到身体的变化时,他强迫自己停了下来,伏在她身上沉沉喘息着。
身下的女人,长发凌乱,半合着眼,红唇微启,上面还留着诱人的水光。
酒劲发作,她早已模糊了意识。
男人眸色晦暗,紧紧盯着身下的人。片刻,他终是缓缓起身。
待宿醉头痛的女人醒来时,天已经亮了,江面反射着晨光,温柔地铺洒进来,一地暖阳。
今天是个好天气,可惜她的心情有点儿糟。
昨天很多事都记不清了,例如那人是什么时候来公寓的,又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她又为什么会在自己床上醒来。
她身上还穿着昨天外出的衣服,妆也没有卸,居然就这么睡着了……
左子倾揉揉头发,下床拿了套白色居家服走进浴室。她卸妆、刷牙、淋浴、洗发,直到把自己弄得干净清爽才换上居家服走出浴室。
她刚打开卧室的门,便看见立在门外扬手准备敲门的男人。
片刻的对视,她有点儿意外,他却满眼诧异。
录了这么多期节目,每次见她都是浓重的烟熏妆,性感而魅惑,眼神冷漠,充满成熟风韵。他完全没有想到,素颜的她居然是这个样子,一张巴掌大的素净小脸,皮肤白皙五官清纯,甚至带些孩子气。
她站在那里,穿着软而白的居家服,嘴角轻抿,眸光不再冷漠,仿若年轻的少女,可爱迷人。
“你怎么没走?”直到她擦着头发从他身旁经过,楚明涉才发觉自己已出神太久。
客厅里,昨夜喝空的酒瓶和酒杯已经被收拾干净。
餐桌上搁着两份早餐,简单的烤面包和煎鸡蛋,还有鲜榨果汁。
“你做的?”她取过果汁喝了一口。
他在她对面坐下,取了片面包涂好黄油,然后递给她,这才开口:“只是弄了最简单的,如果你有其他想吃的,我可以再做。”
晨光明媚,自他身后而来,将他整个人笼罩其中。她在这个圈子待了这么多年,这一刻却不得不承认,这男人的脸真是完美到了极点。上挑的长眸,尖挺的鼻尖,优美的下颌,轻翘的上唇带了些许傲气,不需要任何修饰已如同工艺品般零瑕疵。即便是这么近的距离,这么仓促的早晨,也挑不出半点儿毛病。
她笑了笑,也没搭话,开始吃自己那份早餐。她昨天实在是喝多了,洗完澡头还是很痛,吃两口就停下揉一揉太阳穴。散落的发丝被带到嘴角,在她吃下一口的时候落在嘴里。
她刚想伸手拨开头发,已有人快她一步。男人修长漂亮的手指掠过她的脸颊,将她嘴角的发丝拨开,然后夹到耳后。
她抬头时他已经坐了回去,那张俊美的脸上看不出丝毫动静。
自从在玻璃屋被她斥责后,他在她面前总是沉默的时候多,话也很少,甚至称得上寡言。原想是她那番话的效果,让他有了避讳。现在看来,她是料错了。
“昨天我有要求你留下吗?”她再度开口问。
“没有。”
“那为什么没走?”
“你忘了?”他看向她,修长的眉皱了起来。
看他这样子,还有刚才替她拨头发时的自如模样,难道昨晚他们发生了什么?
她凝眉回忆,赫然,几个模糊的画面闪过她的脑海:她被压倒在地毯上,上方的男人眸色昏沉一片。
那似乎是很激烈的吻,紧围她腰身的手,轻压而来的男人体重,还有对方毫无分寸也毫无顾忌的吻……
“你吻了我?”她眉头一皱,声音顿时沉冷下来。
“是你先吻的我。”他半点儿也没见慌张。
“……”她叹了口气,抚住额头,“我们除了接吻有做别的吗?”
楚明涉盯着她看了片刻,幽幽道:“我现在倒是后悔昨天没对你做些别的。”
她瞥他一眼:“吃你的吧!”
左子倾再次见到楚明涉,是在十几天后的Z城,电视台录影的复活赛上。
先前八轮淘汰赛上被淘汰的三十四名参赛者里,只有八名参赛者有资格参与复活赛,而这八名参赛者是经过网络投票选出,共同竞逐仅有的三个名额。
这三个败部复活的参赛者可以和之前的六名参赛者共同进入决赛。
楚明涉本身就是这次节目的热门人物,自然毫无悬念地成为网络票选第一,最后,他亦以远高于其他七名复活赛参赛者的成绩,得到了进入最后决赛的资格。
这个失而复得的机会,充满了戏剧性,却又是观众所乐见的。
纵使背后某位大人物想要去操控,在这种情况下,也敌不过万千大众。
那天节目录制结束后,楚明涉再次出现在她的休息室。
他来的时机刚刚好,造型师正帮她换下衣服,取了话筒之物。一旁的化妆师问她是否需要卸妆,她笑着摇摇头,忙碌的几人随后收拾了东西离开。
“谢谢。”他站在她身后不远处,她抬头,对上化妆镜中他的视线。
他估计是误会了什么,不过她懒得解释,只淡淡道:“你今天表现不错,这是你凭自己的实力赢得的,不必谢我。”
“就算我可以赢,也得有人给我赢的机会。连机会都看不到,又怎么可能赢。”大抵是想到了什么,他眸光微敛,睫毛在深邃眼窝处留下绝美剪影。
不过是一个选秀节目的决赛机会,对他来说竟也难得至此。看来,他之前是真的在这行濒临绝境了。
看着这个男人眸底转瞬即逝的暗淡和嘲色,她心头竟掠过一丝不忍。若是本身资质一般也就罢了,偏偏如此优秀,就算想认命也一定会觉得不甘心。
二十一岁入行,二十七岁还在选秀节目里徘徊,六年光阴,能到今天都没放弃,足见这个男人的心性。
也难怪,那时她鼓励几句,他便不惜冒着得罪她的危险也要抓住一切机会往上爬。
左子倾在心里叹了口气,见他没有走的意思,又问:“还有其他事吗?”
“其他几个人说很久没见你,想找你一起吃消夜。”不过片刻,他神色已恢复正常。
“我很少吃消夜,你们几个去吧。”
楚明涉正准备离开,休息室的门又被敲响,这次进来的人是安阑,他身后跟着杰姆斯。
杰姆斯早就以六强之一入了决赛,今晚是过来看复活赛的。他本身实力好,发挥也一直很稳定,加上和安阑喝过茶聊过天,性格很入安阑的眼,所以和他关系不错。
安阑见楚明涉也在,倒也没觉得奇怪,只冲左子倾道:“回酒店酒吧坐坐?”
“有事?”
“这话问的,没事就不能找你啊!”安阑说着,上前替她拿了包,“走吧!”
“子倾姐!”杰姆斯见她没拒绝,笑着喊了她一声,“我也去!”
那笑容太过于亮眼,安阑见了忍不住调侃:“哟,刚才不是还说去酒吧不如去喝茶吗,这么快就改主意了?”
杰姆斯揉着眉心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视线瞥过一旁的楚明涉时,正对上对方投来的目光。
那视线淡凉,带着冷冷疏离,从他身上一掠而过。
杰姆斯想要细看,但楚明涉已转身离开。
杰姆斯被EI唱片签下的消息传出时,这台节目的决赛尚未开始。
进入总决赛的九个人,在节目组有意识的安排下,歌手、演员、主持人三类各占了三分之一。这节目如今收视惊人,影响巨大,为了令节目更精彩,节目组背后的凌氏集团和M&S娱乐公司经过几次会议商讨,最终决定在决赛前增加一个密集培训的环节。
说是密集培训,培训地点却定在一所温泉度假酒店里。
气候湿冷,节目组提供了这样一个场所,第一可以显示他们对决赛学员的厚爱,第二纯粹因为左子倾。
当初说定的拍摄期限是三个月,如今早已超出,她若不愿加入培训,整个新计划只能泡汤。
为此,编导特意询问了安阑,弄清了她的喜好,才有此一说。
“你就当去度假,说是密集培训,但这次和之前不同,是一对一教学。摄像师只会跟拍很少一部分,余下时间你想干什么都行!”
“我真怀疑你拿了节目组什么好处!”左子倾戏谑。
“是啊,我有拿啊,收视率上涨,我们的出场费都增加了,你不也拿到了?只是你不在意那点儿钱根本没留心吧?”安阑见她笑,知道事情搞定,便不在这个话题上多停留,“对了,杰姆斯的事你怎么看?”
“推荐他的人是你,问我做什么?”
“复东毕竟是你的经纪人,这么一来他就和你平辈了,你真不介意?”
左子倾看着好友,笑容意味深长:“若我真要介意,介意的也不是这方面。”
安阑被那笑容盯得头皮发麻:“我承认,一默是找过我……但你也知道,我和他这么多年交情,他在EI又有股份,他开口我总不好拒绝吧。”
“不过私下喝过几次茶他就这么劳师动众,就是个新人,这也要放在眼皮底下?”左子倾冷笑。
“他这也是因为在乎你!”安阑脱口而出后才发现自己算是不打自招了。
左子倾这回却是真的笑了:“在乎?安阑,你真的觉得他在乎我?”
安阑这次没有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