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他被淘汰前的那段时间里,无论镜头内外,都看不出他有任何变化。镜头之前,他面对她以及其他评审依旧真挚谦逊,赛前努力备战,偶尔也会和其他参赛者开些观众喜欢的无伤大雅的玩笑。这些片段,大多会被剪入播出。
唯一的改变,只是少了那些被精心设计的“巧遇”。
左子倾从来没怀疑过自己言语的影响力,他知道收敛,懂得避讳,在她眼里都是理所当然的。
当然,她也并没有因为这件事对他有任何偏见和打压。
说到底,她不过是想用这种方式提醒他,这一行从来没有理所当然的事,也不可能会有免费的午餐。为人处世,要记得收敛,记得分寸。想要利用她达成某些目的,这点能耐还远远不够。
她只是对他的方式不满意,并不是针对他这个人。
其实她对他的才华是肯定的,就像她所说,如果真心求教,她觉得并没有问题。
不过这些,她想他未必清楚,她也一直没找到机会再和他谈一次。之后,便迎来了第六期淘汰赛,十五进十,竞争巨大,所有人都拿出了拼搏的架势。
尤其杰姆斯,高强度的中文训练有了成果,他将一首华语歌演绎得毫无瑕疵,并隐隐有超越原唱的趋势。她很满意他的表现,给了很高的分数。
相比而言,楚明涉虽略有失场,但也不算差,毕竟他的音色条件摆在那里。她没想过他会被淘汰,也没觉得有必要打高分救场。
结果吴佩佩打分一出来,他竟以一分之差落败了。
心里,也隐隐觉得有点儿可惜。
但这行就是这样,能力、机会、运气,有时走漏一步,也许就是天差地别。
其实楚明涉被淘汰的那晚录影结束后,曾去她休息室找过她。
那时比赛刚结束,安全晋级的几个歌手参赛者都在那里,说是安全经过了最后一次大逃杀,好歹也是十强选手了,之后的十进八以及八进六相对而言压力会小很多。
他们都很感谢左子倾,说想一起请她吃消夜。
之后安阑也现身休息室,一众晋级的年轻人闹得越发厉害。他就站在门口不远处的壁灯下看着她,相比其他人的嬉闹,他安静得几乎像是不存在。
左子倾不是个很爱热闹的人,尤其在工作之后。她笑着婉拒了他们,几人见她笑,以为还有转机怎么也不肯走,后来是安阑开口,他们才怏怏散了去。
众人离开后,休息室一下子安静下来。壁灯下的那个人,也因此变得醒目。
因为之前的事,安阑对楚明涉印象一般,见他不走,皱眉问:“怎么了,还有事?”
他没开口,目色深沉而浓黑,静静地全落在左子倾身上。这反应令安阑眉间的褶皱更深:“怎么,一淘汰连礼貌都不懂了?”
楚明涉看安阑一眼,那眼神里的深冷令他很不爽,安阑刚想开口,左子倾轻轻拍了拍他的手:“我和他有点儿事谈,你先过去吧。”
安阑离开后,左子倾起身想给自己的绿茶添水,楚明涉快走几步,接过瓷杯,替她将水添上。
她接过茶,喝了一口,沉默数秒后,她抬头看他:“说吧,什么事?”
“我只是想在离开前谢谢你。”
“我还以为你是来怪我的。”她不以为然地笑了笑。
“我怎么可能这么不知好歹。我知道,如果初选时不是你,我应该早被淘汰了。”
左子倾挑挑眉:“原来你知道。”明知被下了禁行令还来参加比赛,他倒是好心性。
他低头一笑,像是自嘲:“对,我知道,但还是来参加比赛,说到底是不甘心。我明白是你给了我机会,也因为你开口,我后面几次的分数不至于太难看,这些我都明白。后来的事,是我的错,我急进了。”他凝视她,双眸越发深不见底,“对此我非常抱歉,子倾姐。”
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某个瞬间,她似乎从那双深沉的眸底看到了一抹眷恋。
纵然这次比赛前后经历了几个月,但说到底她和楚明涉不过是两个陌生人,又怎么会出现那种眼神?
错觉,或是他的刻意?
她笑了笑,并未多言。
他心思深沉筹谋算计也好,心存感激真心道谢也罢,她都没兴趣深究。这时的楚明涉于她来说,只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人。
即便觉得有些可惜,也不过是片刻的事。
她的人生,还尚未从另一个男人那里完全脱离。
一默出现在EI唱片的时候,左子倾也在公司。
他在EI持有股份,但近几年他一直处于静默状态。稍微对过去的那些事有所了解的人都清楚,这次现身他是冲着左子倾来的。
他出现时她正和经纪人复东谈新专辑的事,复东对一默的出现没露出任何意外表情,甚至拍拍她的肩膀说了句“你们好好聊”就直接把办公室腾给他们。
廖一默在她面前的沙发上坐了下来,算起来她差不多快一年没见他了。
男人清朗的面容带着倦色,他有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不可否认,这张脸生得非常好,这些年,他一直是无数女人的梦中情人。即便如今年岁稍长,眼角显出淡淡纹路,这种致命的吸引力仍没有减弱半分。
他掏出烟,低头点燃。大抵是长年接触器乐,他的手指很细长,笔直而白皙,随意夹着香烟的动作都能令女生看得脸红心跳。
“想找你真不容易。”他笑了笑,神态静凉,他永远这样,淡漠如水,哪怕内心再如何起伏愤怒,一旦开口总会自动收敛控制。
这种深沉,她曾经深深迷恋不能自拔。
左子倾收回目光,取出手机开始上网。
“我连复东的人情都用上了,你还是打算继续对我视而不见?”他清冷的嗓音继续传来,她垂着目光,像是什么都没听见。
“子倾……”他低头抽了口烟,烟雾缭绕间,神色有些辨认不清,“和我好好聊聊?”
她抬眸看他,眸色冷魅,嘴角带着淡淡的嘲讽笑意:“她知不知道你来找我?”
他举着香烟的手顿了顿,左子倾看见他侧过头去,避开了她的视线。
其实她不意外,在他心里那人本来就比她重要。她只是有点儿想笑,大约真是从前自己太专情了,专情到令他以为,即便她知道了那人与他的关系,她仍会对他念念不忘,哪怕时隔许久,只要他稍稍让步她便会心软回头。
究竟,是他太有恃无恐,还是他根本从未了解过真正的她?
大抵是空调开得太暖,左子倾渐渐觉得有些透不过气。
她捏起手机,起身朝门口走。
捏上门把的手被人从身后牢牢握住,他的气息从她周遭包裹而来,她突然有些愤怒,才刚刚转身,唇却被他吻住。
熟悉的触感和温度,这些年,一路披荆斩棘,可每次疲倦至极的时候只要想到面前这个人,她整个人就会充满勇气。
浓浓的烟味从他的唇舌传递过来,她重重推开他,不让他再靠近自己:“廖一默!我们已经分手了!你以为你是谁!”
他还想上前,她却毫不让步,一推之后重重在他腿上踹了一脚,拉开门转身离去。
她在电话里把复东骂了个狗血淋头。复东平时也算强势,这回自知理亏,忍着没吭声。
这晚她和公司高层有个饭局,她原本就不想去,如今正好借着这事回绝了复东。复东在电话那头沉沉叹息,估计有些为难,但最后还是应了她。
开车驶离EI之后,她接连打了几个电话,想找人出来聚聚。她入行早,聊得来的朋友都是圈内人,众人都是越夜越精彩,她不想去嘈杂的地方,约了一圈最后还是回去住所。
小善估计早已从复东那里知道了今天的事,见她离开也没敢打给她,只是悄悄过来公寓替她煮好了晚餐,又悄悄地走了。
今天小善煮的是西餐,她喜欢的海鲜意面和鲔鱼沙拉。
左子倾脱下黑色小皮衣,随手扔在白色皮革沙发上,也懒得卸妆换衣服,直接去客厅落地窗前的吧台里找了瓶红酒出来。
她酒量极差,身为歌手嗓子是第二生命,喝酒不能随性,所以这些年下来她的酒量仍在一杯左右。
从一默负责她的专辑开始,她更是连烟都很少抽。
只因为那个人说:“二十来岁的女孩,抽烟等于自毁容貌,你真的想这么快就成为过气歌手?”
抽烟是否会毁容她觉得还有待考证,她会戒烟纯粹是因为那个人不喜欢女孩抽烟。结果这一戒,居然就是八年。
八年,人生有多少个八年,还是风华正茂的时候。
八年前,他也只有二十八岁,第一次见面她却干脆利落地喊他“大叔”。是了,那时的她,只有十九岁。
那时她年轻,青葱水嫩,天不怕地不怕,似乎全世界都能掌握在手里——只要她愿意。
这八年,追她的青年才俊富商企业家同行不计其数。
她却偏偏什么人都入不了眼。
后来安阑说,她这叫作魔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