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鸿修史态度比较严谨。在撰写了十五国共95卷之后,对于尚缺的成汉国,尽管已搜集了一些资料,但因未得到常璩所撰记载李雄父子割据四川历史的《蜀书》,恐修撰过于简略,竟停笔多年,直至从江南购到常璩书才补写了《蜀录》5卷。而且崔鸿志存实录,涉及北魏残暴的史事也比较如实地作了著录。当然,由于《十六国春秋》记事范围很广,错误也是难免的。
由于《十六国春秋》材料丰富,编制得体,所以唐朝修《晋书》时,其《载记》部分主要采撷于此书。可惜原书到了宋代就亡佚了。后世又有人以《晋书》、《汉魏丛书》收录的《十六国春秋》为主,将崔鸿之书的佚文缀成《十六国春秋》的辑本。现行的辑本有两种,一是明代屠乔孙、项琳等人的辑本。这个本子博采兼收,但引文未都注明出处,且又疏于考证,而仍题名崔鸿撰,故有人称其为“伪书”。实际上“其文皆联缀古书,非由杜撰”(《四库全书总目》),还有一些《晋书》、《魏书》皆无的材料,其价值是不可忽视的。另有清朝汤球的《十六国春秋辑补》。此本编纂虽不及屠乔孙本详细,但采集务求信而有证,对所辑佚文皆注明出处,用力甚勤,是现存一个较好的辑本。
(原载1989年4月21日《宁夏日报》)
魏晋士大夫的速写《世说新语》
魏晋时期,官僚士大夫尚空谈而不干实事,务虚名而鄙薄礼法,生活荒淫,思想颓废,代表了统治阶级一个重要的侧面。而反应这种情况的著作当首推《世说新语》。
《世说新语》,南朝宋临川王刘义庆撰。原名《世说》,唐代称《世说新书》,后来改为《世说新语》。全书原共八卷,今本分为三卷,书中将汉朝至东晋间士大夫的轶事琐语,分门别类,辑录成三十六门,开了后代专事搜访旧闻近事而写述笔记、野史的风气。《世说新语》所记均为历史上的真人,它形式短小精悍,语言生动简明,可视为封建士大夫生活面貌的速写,是我们研究魏晋时期社会状况和思想文化史的重要参考资料。
魏晋时期统治阶级奢靡成风,《世说新语》有许多直接的记述。如《汰侈》篇所记,晋武帝的舅父王恺与著名豪富石崇斗富的故事就颇为典型。王恺家用麦糖洗锅;石崇家把蜡烛当柴烧。王恺用绿色的绫裹着紫色的丝布做成步障四十里;石崇就用织锦花缎做出更华丽的步障五十里。王恺拿着晋武帝赏赐的一株“高二尺许”,“世罕其比”的珊瑚树向石崇炫耀。石崇竟将这株珍贵的珊瑚树击得粉碎。并令人把家中高三、四尺“条干绝世,光彩溢目”的珊瑚树取出六、七株,任王恺挑选作为赔偿。
魏晋士族轻视人命如儿戏。《汰侈》篇记石崇每次宴客常让美女伴从劝饮,客人有饮酒不尽的,要把那个美女杀掉。一次,大将军王敦故意要看石崇杀人取乐,几次劝酒不饮,石崇竟连杀三人,而王敦竟亦“颜色如故”,令人发指。
魏晋士大夫多消极颓废,乖僻放荡,饮酒浇愁和服药养生也成为一种风气。如《世说新语?任诞》篇记张翰说:“使我有身后名,不如及时一杯酒”。
当然,《世说新语》出于维护封建名教的需要,也描写了一些具有较好品质的人物。如《德行》篇记荀巨伯重义轻生,救护朋友;《自新》篇写周处为民除害,勇于悔过。
另外,魏晋时期盛行的“清谈”《世说新语》也提供了许多具体的材料。如《文学》篇记孙盛与殷浩共谈,往复辩论,不暇用餐,热烈气氛跃然纸上。《排调》篇记王文度与林法师讲析义理,孙兴公讥诮林法师理不通达,“如着弊絮在荆棘中,触地挂阂”,比喻十分恰当。如实地再现了当时的学风和社会风气。
还须提及的是,南朝梁时刘孝标为《世说新语》作了注,为原书大增光彩。刘孝标用力甚勤,征引繁富,引用经史别传、诸子著作、诗赋杂文以及别集释道之书多达四百余种。而这些被引用的书籍大部分现已失传,故刘注在保存古籍佚文方面的功劳应予充分肯定。而且刘孝标作注是把《世说新语》作为一部史学著作来看待的,整个注释工作始终根基于史学价值之上,态度谨严,深得史家注书之法。因而刘氏《世说新语注》与裴松之《三国志注》、郦道元《水经注》、李善《文选注》并称,成为我国古代极负盛名的注本之一。
(原载1989年5月26日《宁夏日报》)
《宋书》的八志
《宋书》是一部记载南北朝时期宋朝历史的纪传体史书。撰者沈约(公元441——513年),字休文,宋吴兴郡武康县(今浙江德清县)人。他历经宋、齐、梁三朝,是南朝著名的文学家和史学家。沈约一生勤奋读书,博学多闻,著述宏富。他的著作有《晋书》、《宋书》、《文章志》、《文集》等十七、八种,共四百多卷。不过这些著作大部佚失,现存完整的只剩《宋书》一百卷。
沈约撰《宋书》始于南齐永明五年(487年),至次年二月即完成了纪传七十卷。以后又续撰了八志三十卷。沈约能迅速成书的一个重要原因是有底本可依。宋朝国史的编修,从宋文帝元嘉十六年(439年)就已开始。前后有著作郎何承天、史学家山谦之、裴松之以及徐爰等多人参加了写作。徐爰编的“国史”已写到大明末年,以下至宋亡,不过只有十多年的历史需续写。沈约在此基础上进行工作,自然易于毕功了。关于南朝宋的历史,与沈约同时或稍后,还有不少人写过,然而这些著作早已亡佚。沈约《宋书》之所以能独存于世,与其材料丰富,文辞流畅,纪、传、志俱全,内容大部真实可靠是分不开的。
就《宋书》本身而言,八志卷数虽然不多,分量却几乎占了全书的一半,是它的精华。八志所记并不限于刘宋一代,而是上继班固《汉书》及司马彪《续汉书》诸志,凡二书所没有的,都一一追溯到三代、秦汉,具有完整的体系。
《律历》、《天文》二志是根据当时天文学家何承天的撰述写成,较为精密。同时,《律历》还收录了曹魏杨伟《景初历》、刘宋何承天《元嘉历》和祖冲之《大明历》的全文,这几种历法都是能够反映当时自然科学水平的著作,因此在科技史上也具有一定地位。《州郡志》是沈约的力作,不仅记载了刘宋一代的州、郡建置情况,考察了汉、魏以来的沿革变化,而且于侨置州、郡、县记载尤详,是研究这一时期州郡改易复杂情况的最主要依据。《百官志》把三国至宋的官职演化进行了系统叙述,是正史“百官志”中较好的一种。《乐志》则历叙歌舞乐器的起源和变革,保存了汉魏以来一直至宋的歌词、舞曲和乐章,在各史乐志中具有独特的风格。《礼志》还包括了前史《郊祀》、《輿服》等志的内容,其中有不少研究封建礼教有用的材料。至于《五行》、《符瑞》二志,沈约不厌其详地记载五帝三代以来所谓“圣帝哲王”的“嘉应”、“瑞命”,则反映了其“王权神授”的唯心主义历史观。
此外,在八志前有一篇《志序》,历叙前史设志情况及本书编撰意图,是一篇重要文章。沈约认为《艺文》《沟洫》二志,由于时代不同可以从略。如《汉书?沟洫志》主要是叙述统一的汉王朝黄河流域的水利灌溉情况,今刘宋偏安江左,黄河流域已非宋所统辖,因此不便立志。《食货》《刑法》是重要的历史材料,《宋书》中却没有,这是因为沈约在他所撰《晋书》中已有此目,且内容完备,便未再设。清代学者郝懿行曾为《宋书》补《食货》《刑法》二志计153条,材料全从《宋书》辑出,可见《宋书》未专设此二志,也不是太大缺陷。
(原载1989年6月16日《宁夏日报》)
为家族树碑立传的萧子显
萧子显(489——537年),字景阳,南兰陵郡南兰陵县(今江苏常州市西北)人,幼时好学,一生撰有《后汉书》、《普通北伐记》、《贵俭传》、《晋史草》等多部史著,代表作是《南齐书》。
《南齐书》所记起自齐高帝萧道成建元元年(479年),终于齐和帝萧贵融中行二年(502年),共23年的历史。书名本为《齐书》,后来为了与唐代李百药的《北齐书》相区别,宋代始称《南齐书》。原书共60卷,但《序录》一卷早佚,现存59卷,包括本纪8卷、志11卷、列传40卷。
萧子显出身于南齐宗室,是齐高帝萧道成的孙子,豫章王萧嶷的儿子,以前朝帝王子孙而修前朝史,在封建时代正史中还仅此一家。因而在撰写《南齐书》时,对其祖先不仅曲笔回护,而且还要颂扬溢美。如萧道成逼宋顺帝刘准禅位于己,后又派人将其杀害,而萧子显在《高帝本纪》中只说“汝阴王薨”。在本纪末尾的“论”中,还引孙卿的话说萧齐得天下是受命于天,而不是夺取,这是明显的粉饰之词。又如,萧子显为抬高他父亲豫章王萧嶷的地位,故意不编入《高祖十二传》中,而是另立专传,置于文惠太子传之后,以示尊崇。另外,南齐后妃及宗室诸王几乎无不有传,在列传记载的不到二百人中占到56人。
当然,《南齐书》虽然有为亲者隐讳夸张以及宣扬宿命论及因果报应等明显的缺点,但作为现存最早记述南齐历史的著作,其价值也是不可忽视的。首先,萧子显以当代人写当代事,比较容易搜集到第一手材料,在与其利害关系没有直接冲突的情况下,还是能够写出真实的历史情况,提供了不少重要的历史材料。如《沈文季传》记载了发动于今浙江地区的唐寓之起义,反映了阶级斗争的情况,资料珍贵。《竟陵王萧子良传》叙述了追逋租、征赋役、兴水利、垦荒田等情况,是有关社会经济史的材料。《祖冲之传》则记载了古代著名科学家祖冲之上《大明历》表,以及造指南车、千里船、水碓磨等事迹,是重要的科学技术史资料。唐初李延寿编写《南史》时,对于《南齐书》记载有所增删,但所记南齐历史的内容百分之八十原本于《南齐书》,其价值不言自明。其次,《南齐书》叙事文字比较简洁,尤其是善用类叙法,即立传一人而兼叙他人,记述一事而推及他事。如《褚澄传》叙述其精于医术,由此而叙及徐嗣的医术更精于澄。这种“传不多而人自备载”(赵翼《廿二史劄记》卷九《齐书类叙法最善》)的类叙法,虽非萧子显所创,但其笔法更加成熟,值得称赞。
(原载1989年7月7日《宁夏日报》)
《梁书》和《陈书》
姚思廉(约公元557——637年),本名简,以字行,历官陈、隋、唐三朝。贞观初年任著作郎、弘文馆学士、散骑常侍等职,深得唐太宗器重,被列为十八学士之一。《梁书》和《陈书》是他继承父志而修撰的史书。姚思廉的父亲姚察,是梁、陈、隋三代著名的历史学者,陈、隋时曾受命主持修撰梁、陈二代史,但未完成。唐太宗贞观三年(629年),姚思廉受诏与魏征同撰梁、陈二史,贞观十年(636年)定稿成书。因具体撰写编排主要都是姚思廉担任的,所以署名只载姚思廉一人。
《梁书》有本纪6卷,列传50卷,合计56卷,包括了梁朝56年的历史。姚思廉撰写《梁书》主要依据是其父的书稿,姚察在梁为官,当代人写当代事,其材料来源大部较为真切可靠,内容亦颇为丰富。如《诸夷传》将我国各少数民族和四境相邻的国家总括在一个传内,其中比较系统地记载海南诸国的历史,以及和我国经济、文化交流情况,很有参考价值。《儒林传》中记载了我国杰出的唯物主义思想家范缜的事迹,并将其著名的无神论代表作《神灭论》全文刊载,是非常有见地的。再如史学家沈约、文学批评家钟嵘和刘勰、科学家陶弘景等人都是当时颇有影响的人物,《梁书》均为立传。值得提出的是,姚氏父子俱擅长文学,他们力戒当时追求辞藻浮华的骈体文风,学习用司马迁、班固的散文笔法来记载历史,文笔简洁,难能可贵。
《陈书》本纪6卷,列传30卷,共36卷,包括了陈朝33年的历史。与《梁书》相比,《陈书》纪传内容过于简略,忽视了对当时经济、文化状况的记述,又特别偏重皇族人物的事迹,叙述王子多达50余人,几乎占了列传的一半,俨然成了陈氏家谱。从叙述上看,往往忽略事实而曲意回护,不敢据事直书。如陈霸先在夺取梁政权时,逼梁敬帝禅位于己,随即又派刘师知将其杀害,这个过程在《陈书》的《武帝本纪》和《刘师知传》中均无记载。再如陈后主是典型的昏庸君主,荒淫无耻,不恤国事。可《后主本纪》里只是说了些“后主因循,未遑改革”等不痛不痒的话。当然,《陈书》虽然问题较多,但毕竟为我们研究陈朝历史提供了较系统的原始材料,这也是要肯定的。
(原载1989年8月4日《宁夏日报》)
因水证地、即地存古的《水经注》
《水经注》是南北朝时期北魏著名地理学家郦道元的著作。《水经注》以解释《水经》为名。《水经》是三国时期完成的有关河流的地理专著,但原文极简略,只述了137条水流,各条多是简短的一两句话。郦道元以《水经》为底本,采取作注的形式,详细介绍了黄河至浙江各地的水流达1252条,既有当时的河流,也有已湮的水道。注文共有30万字左右,约20倍于原书,实际成就远远超过原书,是一部创造性的巨著。
《水经注》的内容虽以水道为主,但实际上保存了许多古代的史实。正如清代王先谦在《合校水经注?序》中所说“郦氏为书之旨在因水以证地,而即地以存古,是故迁贸毕陈,故实骈列。”概括了《水经注》最突出的特点。
《水经注》记载河流的发源和流向时,为使水道更清晰可辨,都兼叙流经地区的山岳、丘陵、湖泊的位置,重要的关塞亭障、城池及其遗迹。
《水经注》特别注重“即地以存古”,即以山川自然条件为联系,扼要地叙述各地的史迹沿革,包括城市建置、经济建设以及政治军事活动等等。书中又记载了不少民间的歌谣、谚语、方言和传说,是研究当时风俗民习等社会情况的极好材料。郦道元还在注中引用各类后来大都失传的古籍达400多种。尤其应指出的是郦道元很重视水道流经地方的碑碣石铭,《水经注》中共记录了汉魏时期302碑和石阙、石兽、石砚和石鼓等16处。这些石刻内容都是古代较为可靠的第一手资料。如卷十四鲍邱水下所附高粱水条,引用了晋惠帝元康五年(295年)立的刘靖碑,通过其600余字的碑文,使我们知道魏晋时期刘靖、刘弘父子曾率领人民在这个地区修筑水坝,开凿渠道,兴办了许多水利事业。景元三年(262年)修的车箱渠,“自蓟西北经昌平,东尽渔阳潞县,凡所润含四五百里,所灌田万有余顷。”其记载翔实具体,有较高的史料价值,可补正史之缺。
郦道元生活在南北朝分裂时期的北朝,对南方的地理形势不易全面掌握,所以《水经注》有“详于北而略于南”的不足之处,但它的记载不以当时的北魏疆域为限,而涉及中国全境,这反映了他的卓越见解。而且由于他写作态度比较严谨,记载一般是比较可信的。我们可以根据书中的记载,把当时的地理情况进行“复原”,描绘在图上。这对今天制定城建规划、兴建水利工程、考古以及从事历史研究都有重要参考价值。书中还有不少短小精炼的游记小品也颇为文学家重视。
(原载1989年9月15日《宁夏日报》)
倍受责难的《魏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