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景亦含,我一直是能躲就躲,我实在不想看到她那张脸,而她似乎也改掉了所有的恶习,而我每次也可以轻轻松松地值日,舒舒服服地睡觉。
我一点点地把心收回来,放在学习上,芷琪见我每天刻苦努力地学习,也松了口气,我后来再也没去过图书馆,芷琪课间休息时也留在教室,考我几个英语单词,陪我聊几句,生活又变得毫无波澜了。
四月十二日是芷琪的生日,送什么礼物好呢,我一直认为DIY是个不错的点子,虽然不会太漂亮,但充满了自己的心意。
我买了一个直筒的白色的小瓷杯,在学校的油画室接了几只画笔,在小瓷杯的一面画上一枝寒梅,风吹花落,别有一番风韵,另一面画了一棵银杏树,同样是落叶纷纷,黄灿灿地一片。在落叶红花的交界处,又简笔勾出两个在这条红黄交替的地毯上行走的女孩子,她们面带笑容,有似乎再说着什么小秘密。
四月十二日自习课钱,我把小瓷杯悄悄塞在芷琪的抽屉里,然后若无其事地大声背英语课文,带着兴奋和喜悦。
等了一会儿,芷琪走过来,看上去睡得不大好,面上透着倦容。她坐下来,两只手在抽屉摸来摸去,似乎在找什么,嘴里嘟囔着,“感冒了,难受,奇怪,卫生纸呢?”我心里顿时豁然了。但一瞬,暗叫一声。
“啪,喀啦。”
黄色的瓷片,白色的瓷片,红色的瓷片,碎了一地,裸露出的片片棱角刺伤了我的眼睛,也刺伤了我的心。
芷琪一下子清醒了,惊讶地看着我,而我傻乎乎地盯着地面,像个木偶。我茫然地用手抓向那一地的碎片,木然地感觉无数的棱角刺伤我手上的皮肉.....
“你疯了。”一只手拎着我的手腕快步向前走。
我没有说话,有感觉自己有些可笑,不就是碎了个杯子吗。可是,是碎了个杯子吗?芷琪当然不是有意的,但我只想送一个表达心意的礼物。
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有时我的智商暴表,有时又忽降为零,愚蠢到去抓玻璃片。
“你看看你这手,还能要吗?”景亦含拎着我的手甩了甩。
“你什么时候出来的?”我转头看到景亦含,有些疑惑。
“你....”她用手指指着我,显得极不文雅。她叹了口气,用手摸摸我的头,像摸小猫似的,幽幽地说,“你个傻姑娘!”
我甩开她的手,在她衣服上甩下一道血迹。
“东西只是东西,碎了就碎了,谁能保证千百年后会存留,但你有心意会永远存留,就足够了,你又何必这么执拗呢?”
这么多年我都是把感情寄存于物件。如果选择忘记某段情,便选择销毁所有信件,礼物.....可是真的销毁之后,感情难道就不在了吗?
“哼,我做的礼物都能成为古董。”
“就你那两笔刷子。我呸!”
“你胡说,我明明画得很好。”
“梅花配银杏,也不怕被人笑掉大牙。说不定后人挖出来,会感叹,怎么古人的眼光这么庸俗啊!估计会被直接扔进垃圾桶。”
“你个混蛋,离我远点。”我的理智已经被摧毁,我的所有付出都被她描绘得不堪一击,一文不值。我的心意也被她描绘成庸俗之物。再说,梅花配银杏的画面,她怎么会知道,我制作礼物的过程很隐秘,而且没有给任何人看过,只是当时的我想不到这点。
终于到了医务室,医生看了看我的伤口,没好气地问,“手插到玻璃堆里了?”
“差不多。”
“要先把手里的碎渣用镊子捏出来。”
“我不想弄出来。”
“你来到这就听我的,赶紧给我坐好,不然一会就感染了。”医生瞪着我。
我不敢看,我只感觉我的手被放在绞刑架上,一直在颤抖。手上的屁肉被重新撕开,仪器在里面拱啊拱。汗水顺着我的额头流下来,滴滴哒哒地落在胳膊上。
“你行不行啊,不会轻点吗?”我慢悠悠地说。
“医生,别理她,这姑娘这有点问题。”景亦含指着我的头,会意地向医生点了点头。
“我看也是。没问题能这样儿。”
十几分钟过去了,碎片终于剔除完了,然后就是擦药杀菌,我咬着唇瓣,咧着嘴,呲呲地吸着凉气。
景亦含把我额上的汗水擦干净,温暖柔滑的双手抱着我的头,埋在她的胸间。
软软的,像飘在云端,鼻尖还能呼吸到一种奇妙的类似草叶的香气,淡淡的。
手上的疼痛也变得虚无缥缈。我把头再深深地埋进去,两只胳膊肘夹住她的腰部。
“好了!”很久,医生的声音传来,我从她怀里挣脱出来,手已经变成两个粽子,我的天,用包这么大吗?我张着大嘴巴。
“一共35块钱。”医生边收拾边说。
“什么?”我还在疼痛和惊异的情绪里交织着。
“看来真有点问题。”医生摇摇头。
“呃呃,我这有。”景亦含把钱递过去,把我从椅子上拉起来,向外面走去。
五月末的花儿大多都已经凋落,树木却变得油油绿绿,透露着盎然生机,小路也是清新的,多么美好啊!景亦含默默地跟在我的身后,一路无话。
回去后,芷琪看到我粽子似的手,不停地道歉。
“礼物是我送的,碎片是我抓的,跟你有什么关系呢?礼物不重要,我的心意你收到就好了。寿星,你今天要开开心心的。”我说地很认真,芷琪眼里也闪着泪光。
芷琪从此一直带我去医务室换药,带我吃饭,应该是喂我吃饭,我都笑嘻嘻地欣然接受了,觉得有人照顾的感觉很好,何况是这样一个温柔又有耐心的美人呢!后来我们再也没提那件不愉快的事儿,我的手在一周后也终于从纱布中解脱出来。
父亲也专程来看我一次,带了一大包零食和一些处理伤口去疤的药,但不到半个小时就走了。我把零食全塞给了景亦含,自己只留了一根棒棒糖,没滋美味地吮吸着。
我和景亦含像一对平行线,一直到学期结束,也没有任何交集,甚至也没有说过一句话,我隐约觉得这种结果很好,否则我可能真的会失控,情感的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