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先生编的《民报》停刊后,被东京的留学生相邀四处讲学,伍舍中的同人步调一致,也希望聆听章先生讲学。就去找在大咸中学读书的龚未生去说情,章先生竟同意了,在东京小川町民报社自己的寓中为他们授课。周树人挨个数一数,作人、寿裳、钱家治、朱希祖、朱宗莱、龚未生、钱云同连同自己,恰好八个人。
章先生来了通开场白“你们来听我上课,是你们的幸运,自然也是我的幸运。”然后开始授课。
大热天,章先生袒胸露背,摇着蒲扇一丝不苟地给他们授课。周树人上课时总是用心地听,不时做笔记,发言也很积极,下课后,周树人总是一言不语,有时还长吁短叹。
许寿裳早就注意到他的异常了,今天终于忍不住了,他问道:“周君,长吁短叹地干啥呢?你不会担心天会坍下来吧。”
“我自然不是杞人忧天。但是,放了半炮仗惊不走一群闲鸟,投了块石头激不起一层浪,换了是你,心里会舒服吗?”
“呵呵呵——我知道的,那篇《科学史教篇》说明了在中国社会改革的根本关系中,物质性的科学技术与精神性的社会思想理论、文学艺术等何者更重要。作者用科学发展史的丰富资料,说明科学在人类社会发展中的伟大历史作用,说明‘科学发现,常受超科学之力,易语以译文,亦可曰非科学的理想之感动,古今知名之士,概如是也。’那篇《文化偏至论》指出,中国的严重问题,在于人,不在于物,在于精神,不在于物质;在于个性,不在于‘众数’,指出国人之自觉至、个性张、沙聚之邦、由是转为人国。人国既建,乃始雄历无前,屹然独立天下,总的来看,这两篇文章站在革命派的阵营中,对持金铁主义主张的洋务派和持君主义立宪主张的改良派都给予了批评。而那篇《摩罗诗力说》鼓吹了勇猛反抗强暴的拜伦式的精神战士。指出尼佉欲自强,而并颂强者,拜伦亦欲自强,而力抗强者。指出中国的兴起,中国要从精神委顿状态中振作起来,正需要一批具有这种‘摩罗’性格的启蒙家,像他们那样地百折不饶,勇往直前,以打破祖国社会之沉寂和民族精神之偏枯,这样中国就有希望了。嗨!干嘛把眼睛瞪那么大?我的这些评论很不准确吗?”
“啊!也就是许君还记得我这些文章!谢谢了。你知道的,我写这些文章不是为了出名,而是真想为中国革命添点帮助,给中国人民做些贡献.”
“我知道的。也晓得要成就一件事是何其之难。不过,周君,既有我一人知道,就难保不会有第二人、第三人。”
“你真不错,总是那么宽慰我,谢谢!我不会气馁的。唉!文章本来是写给全中国同胞的,只有我几个相当素养的朋友来看,真是好使人心酸啊。”
“劝不动你了?心真伤这﹝里﹞了?”
“心真有伤,不过,脚步可没停下来。给你透露一点,我计划和二弟一起干了,选择上出版商后,想把翻译的那批俄国和巴尔干作家的小说选集出版,编作《域外小说集》。意思是想把东欧和北欧弱小民族描写反抗黑暗向往光明,百折不饶的斗争精神的作品翻译过来,我相信这些作品中跳动的声音能引起我们这个被压迫和奴役民族的共鸣。”
“中国人民肯定不会都了解你的,但我更替中国人民感谢你。”
“我的天!我一直强调我不是为了自己出名﹝才去做﹞的,可我追求的本意分明是要他们人手一本书又怎能不被记住我的名字,看来——”
“看来,你得取个别名了。”
“尽管是我本意。但对于此时此刻追求现实的我来说,先把那些资料翻译好,编辑好就好了。唉!真希望有人能记起我!”
周树人经过一年的不懈努力,把他的《域外小说集》先分成上下两册,上册印了一千本,下册印了五百本,主寄到东京、上海两处。他先在就近的东京出售处结了账,上集卖出了21本,下集卖出了20本,后来他了解到,上集多卖出的一本也是好友许寿裳成全的。周树人本来是计划卖完这两集后收回本钱再印下去的,现在再看,这计划是不能实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