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女人。
冰天雪地里,她几近****,只有重要部位有着破烂的白布作遮掩,大片肌肤暴露在冰冷的空气里,众人无不惊叹她身材的完美,但也同时从心底里散发着一股难以遏制的不安。
因为这个女人就像是从地狱里攀爬上来的女鬼,黑色短发被碎雪覆盖,褐色的瞳孔已经被寒冬冻的麻木,看不出丝毫神采,嘴唇也被冻的发紫,仿佛饮血后的僵尸。
她无疑是个美丽的女人,但此刻无人欣赏她的美丽,因为她就像是从刀山剑林里滚了一遭。浑身上下都是狰狞的伤口,外表的鲜血已经凝结成冰,而有些地方甚至白骨依稀可见,众人只觉得这样子还不死去的东西也只能够是鬼了。
她怀里还抱着一个人,那人用绒毛毯子包裹着,看不清模样,但似乎这就是她能走到这里来的原因。
这个女人径直走到吧台处,酒馆内的炉火忽闪忽灭,每一个人都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
她的目标是威老爷,那双眼睛直视着这个半百老人,散发着冰冷的光。
“你....你终究还是找到这里来了。”威老爷脸上的恐惧已经变成了深深的疲惫,众人此刻才意识到威老爷子真的是五十岁了,皮肤松弛双眼浑浊,不再像平时那般慈祥和善,就像是他们见过的大多数老人一样,每天似乎都在哀叹。
那个女人对着威老爷说:“你们中有一位,是不是医术极其高明?”
不明所以的话,但是威老爷听懂了,他又叹道:“对,你还是要重启我们这些老家伙了。”
女人没有面部表情,只是直视威老爷子,眼神里似乎是嘲讽,她缓缓说道:“没有这个意思。”
“嗯?”威老爷忽然惊了惊。
“我只求你们一件事,全心全意的帮助我,或者说,帮助他。”女人把怀中那个人放在了不大的吧台上,暖和的绒毯轻轻地被打开,露出一个正在沉睡的少年。
看得出那是个英俊的少年,约莫十五六岁,他睡的并不安详,眉头紧皱,可见的脸部肌肤上攀爬着宛如蚯蚓的蓝色条纹,那是静脉的凸显,密密麻麻的几乎要覆盖他整个面部。
“他中了毒,被我暂时压制着,但是管不了多长时间,我要你们不惜一切代价救活他。”
“他?他是......”威老爷眉头紧皱的看着这个少年,忽然间他想到了什么:这个女人的朋友不多,只有那一个,而且刚刚听到一些了关于那个人的传闻......
瞳孔猛的放大:“他就是宁.......”
下一个字被威老爷硬生生止住了,因为女孩正用凶狠凌厉的眼光盯着他。
威老爷又叹了一口气:“这是梅怨之毒,中毒者全身血管爆裂,三日必亡,这毒,我解不了。”
“我要你去找他来解。”女孩缓缓说道。
“他?这本就是无解之毒,他又有什么办法?”
“不求他解,只求他续命。”
“这又是何苦?”
威老爷看着女人伤痕累累的身体,眼神里饱含着痛苦,:“难道你就不需要救治?”
女孩却轻描淡写的说:“不用,我的伤自己会好。”
就在女孩与威老爷交谈之际,那个刚刚讲故事的人,看到了躺在吧台上的这个少年,又侧耳听到了威老爷子刚刚不禁之下说的那个“宁”字,一时间,他的表情变了,变得无比兴奋,一股激动的火焰从他胸膛轰然爆炸,他的眼睛红的就像是要赢钱的赌徒。
“宁竹!这是宁竹!!”
他忽然兴奋的大吼,猴子般张牙舞爪的在酒馆里乱窜。
“兄弟们!这是宁竹!这女人抱着的是宁竹!”
“看看!看看!这通缉令上印的画像与这个小孩他吗的简直一模一样!”他抓着通缉令与那个少年做对比,疯狂的验证自己的猜想。
“还有!威老爷说他刚刚中的是什么梅怨之毒,看啊,兄弟们,我刚刚说宁竹中了剧毒,这个小子也中了毒,这天下间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再加上威老爷子刚刚欲言又止的说一个“宁”字!兄弟们,不是宁竹是什么?”
“宁竹啊!”他亢奋的大吼,随后将自己想象成一名将军,他指挥着刚才与他们结盟的兄弟:“兄弟们,抄家伙,天源之神第一次这么眷顾我们,让我们不费吹灰之力的就找到了宁竹!还在等什么!上去一起捉拿宁竹,换取无数黄金与居住证啊!”
“真的是宁竹?”
“那个女人抱着的人真的是宁竹?”
“看上去很像啊!而且真的像他说的一样,都中了毒。”
“天呐!我们的运气居然这么好!”
“上!捉拿宁竹!”
“对,捉拿宁竹!”
这就叫想睡觉就有人来送枕头,饿了就有人送馒头,这群人刚刚下决定要去魁山寻找要犯宁竹的时候,一个女人从风雪走来,就带着他们朝思暮想的宁竹!
此时宁竹对于他们来说不再是一个人了,而是黄金,是漠城永久性居住证,是他们向往的未来!
小屋内的情绪一瞬之间被点燃,所有猎金者都抄起了家伙事:锄头、镰刀、铁锹。
平时他们用这些东西来挖草采药,但是现在他们要用这些东西来为自己争夺美好的未来了!
他们七个人团聚在一起,仿佛势不可挡。
“威老爷子,这个女人看上去似乎和你交情不浅,放心,只要她乖乖交出宁竹,我们就不会害她,但是如果她不愿意。”讲故事的人此刻一脸淫笑,他上下打量着这个女人,“嘿嘿....兄弟们可长时间没尝过女人的滋味了...”
前所未有的兴奋已经彻底压制过了他刚才的不安,如今回想起来,他甚至为自己刚才的不安而感到耻辱。
“怕什么!她不过是一个女人,女人在魁山里低贱的不如冰雪花!”
讲故事的人心里如此想到。
女人却一直面无表情,仿佛无视这一切,而威老爷的眉头却是皱的更紧了,他近乎于哀求的对女人说:“他们都是我酒店的常客,心眼不算坏,只是一时冲动,能不能.....”
“不能,在我进这屋起,我就没打算让他们活着走出去。”女人淡淡的吐出这句话。
讲故事的人一愣,就像是听到了十分好笑的笑话:“小美人,口气这么狂妄!?”
女人忽的抬起了她的手,芊芊玉指,比雪还白三分,与她那千疮百孔的身体形成对比——上面没有一点伤口,甚至连污渍都没有一丝一毫。
平常女儿家的手,用来抚琴、织绣、书画,或者洗衣、做饭、相夫教子。
但是她不同,她的手从出生到现在都似乎只为了一件事,那就是“杀”。
今年她十八岁,手下已斩百人,血流成河。
这个人像夏天的蝉一样聒噪个不停,她早就起了杀意。
威老爷子闭上了眼,此刻他的心情说不上的痛苦,只有淡淡的悔恨,他亲手铸就了这个女人,但是他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杀戮对于她来说不再是恐惧,而是享受了。
女人虽然伤痕累累,但是一只老虎受的伤再怎么严重,只要未曾死去,也是能够捏死蚂蚁的。
女人行动了,杀戮就此开始。
“哐!”
“轰!”
“砰!”
所有人在这样极限的速度下都没有反映过来,他们只看到女人变成了一缕白色的虚影,然后如雷霆降临此间!
酒馆内的桌椅被打的稀烂,盛酒的杯子化为碎片弹射进每一个人的血肉之中,她不用任何武器,全部都是最生猛的拳打脚踢,而每一次出击都像是钢铁轰向鸡蛋,抵挡什么的都是无比可笑的举动。
如狼闯进了羊圈,一群人没有丝毫的反手之力,不一会儿,女人身上就溅满了热腾腾的鲜血,不仅是她身上,桌子上,椅子上,墙壁上溅满了人类的血浆与肉沫,空气里升腾着一股令人发恶的血腥味,刚才热闹暖和的酒馆已经被装点成了残忍的屠宰场。
当最后一个人反映过来的时候,他的六个同伴都已经死去了。
他是那个讲故事的人,脸上早已没有了先前的慷慨激昂,而是写满了临死前的惊惧。他本以为自己这边七个人一定胜券在握,没想到却是一边倒的绝对屠杀,这个女人就像是嗜血修罗,像那丛林里恐怖之极的蛮兽,带给他们的只有噩梦。
魁山里的老人说的没错,大雪天一定不要让陌生女人进屋,进来的都是雪妖。
“我错了!我错了!我不捉拿宁竹了!我不捉拿宁竹了!”
女孩遇见过无数次这种场景,每一个人在死亡面前都会跪地求饶,用他们能够想到的方式企图打动自己。
但终究是可笑且愚蠢的举动。
“威老爷!威老爷!救救我,救救我!你帮我说说情吧!你还请我喝过酒啊威老爷!”
那人屎尿流了一地,脸上全是鼻涕与眼泪,他跪倒在地上,为自己的生命做着最后的努力。
威老爷子看着这满屋的残肢碎片,忍不住说道:“够了吧,这里离魁山很近,血流太多,会招来蛮兽的。”
“咚!”
威老爷子的话刚说完,女人就一拳打烂了那个人的头颅,粉红色的粘稠液体溅了了女人一身。
“你....唉....”
威老爷子痛苦的闭上了眼。
完成这场屠杀之后,女人脸上依旧是面无表情:“我不想让人知道我去了哪里,所以还是死干净比较好。”
此刻炉子上的葵子酒正好烧好了,女人倒了一大杯,冒着腾腾蒸汽的淡金色酒夜被她一饮而尽。
或许说酒的温暖,又或许说那种熟悉的味道又回到了舌尖,女人忽然笑了,笑的纯真甜美。
“还是威爷爷的酒好喝。”
她浑然不顾身上浓稠的血浆与残肢碎片,只向吧台上那个沉睡的少年看了一眼,用介乎于命令和哀求的口吻对威老爷说:
“帮我照顾好他。”
然后,头也不回的走出了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