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千钧一发
去酒窖当然不是为了喝酒,虽然他早已对楚老爷子的佳酿垂涎三尺,但他现在最需要做的不是痛饮,而是带大家逃离商明的魔掌,这样才有命喝酒,喝更多的酒。
要知道,只有活人才可以喝酒。
当楚惜月再度踏进了自家的酒窖时,她看见酒窖的二锅头酒坛依旧稳稳当当的摆着,但是人却已经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了,不知道他们还有没有机会再来把酒欢饮了,当时间从坛子边飞快的跑过去时,坛子里的酒只会变得越来越香,更加甘美,至于谁来品尝,它们并不在意。
她想起前几天她们还来过这儿,那时她们同心协力,同仇敌忾,只为救助她重伤的老父,聂铭和叶苍这两个家伙还为了一坛酒打了一架,那时她满怀希望,觉得牺牲一切都很值得。
但是现在,一切都变了,变得让她无法相信眼前那些都是可恶的现实,人是会变的,这一点她也知道,可是她没想到她们会变得那么快,那么彻底,简直让她不寒而栗。
一切都变了吗?
一切都没变,只是她没有看破挡在眼前的那一片叶子,只看见了那虚伪的表象。
楚惜月这边思忆还在旧日流转,聂铭却已经在全力运转真气,功聚双目,在他锐利的目光的扫视之下,这黑沉沉的酒窖转瞬间亮如白昼,忽然间他瞳孔一缩,差点失声惊叫了出来。
这欲发未发的惊叫声同时惊醒了神游之中的楚惜月,她的目光也顺着聂铭看着的方向望去,随后她也发出了一声惊叫。
她看见匿藏陈酿,多年无人可入的暗室门上的巨锁这时已经掉落在地上,被人一刀劈为两段。她心中闪过疑问和惊怒,究竟是谁会在这这样的时刻,有这样的雅兴来探寻这微不足道的秘密呢?
而聂铭心内的疑问却要比她更加强烈的多,因为他在此之前早已经有另一番推测,但是事情的结果实在超乎他的意料之外,不由得他不惊讶。
一片沉寂之中,聂铭和楚惜月不约而同的绰步上前,伸出颤抖双手,要揭开那神秘的面纱。
就在这时,一声巨响打破沉寂。
“啪!”
是陶瓷碎裂的声音,跟着是楚惜月的惊叫声。
“哗啦啦!”
紧接着是液体流动的声音,随着酒坛的碎裂,一股浓烈的醇香扑鼻而来。
聂铭眉头一皱,若在平时,他这个时候早就冲上去以口接酒,因为他决不允许这种暴殄天物的事情发生,可惜这种场合之下,他也只能艰难的挪动脚步,向前走去。
楚惜月惊魂未定的跟上,暗骂自己毛手毛脚,不够小心。
吱呀一声,门开了。
两人终于见到了暗室之内的隐秘空间。
丈许见方的弹丸之地中,堆满了各式各样的酒罐,酒罐平地堆起,直逼屋顶,拥挤狭小的空间之内,一条小道尽头,一个酒罐大小的洞口赫然出现。
洞口显得非常不规则,看起来就像是被人一拳轰开的一样。
果然不出我所料,见到洞口聂铭暗道,同样作为一个资深酒鬼,他自然明白楚天河的悲哀,拥有一个关心自己的女儿既是他的痛苦,也是他的悲哀。
当年他和楚老爷子一样,被罪恶的限酒令毒害过,后来走投无路之下,曾经还干过一段时间的梁上君子,可惜东窗事发,恨铁不成钢的老板娘差点儿和他绝交了,那段时间他也曾有过自己的私房酒窖,以供不时之需。
推己及人,楚老爷子想必应当也有自己的私房酒窖,这时他一下子就想起了这间暗室,岂料甫入此间,已然有人捷足先登,岂能不令他吃惊。
究竟是谁呢?会在这样的时刻比聂铭更加早的到达了这个地方,这不喾给楚天河提供了一条救命之路,聂铭脑海之中掠过叶苍诡异的笑容。
会是他吗?
这时他听到楚惜月惊讶的声音道:“这个洞口难道另通天地?通向那里呢?”
她自然也察觉到了事情的蹊跷,既然大门上锁,那么这个洞口也许会另通天地,她将目光转向聂铭。
聂铭耸了耸肩,道:“试试看咯。”
这时聂明忽然大步上前,对准洞口隔空一拳轰去,随后又附耳靠墙,当即便听到了气劲在秘道内狂掠的声音,良久后在另一个空间内消散的声音传来。
楚惜月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聂铭的脸,期望从那上面发掘楚一些希望。
聂铭面无表情,退回,道:“果然不出我所料,这是个秘道,只是不知道会通向哪里,你现在这里带着,待我进去查看一番。”
楚惜月急忙道:“带上我吧。”
聂铭柔声道:“这间秘道十分狭窄,最多可容一人进出,你先在此稍等,我很快回来。”
楚惜月无奈应是。
聂铭将腰间的长刀取下,嘱咐一声,钻进了秘道,很快就消失了。
这时月亮已经爬到了四分之一的天空上,拂晓从东边遥远的地方不缓不急的逼近,城池中万籁俱寂,天空上的幽灵几乎已经小三殆尽。
密室之中,商明端坐于硬邦邦的船板上,看似一动不动,但是此时此刻他的体内正在疯狂的流转,迅速的为他疗伤。
运转道功达到第八周天之后,他心内暗喜,以他目前的状况虽然碰上高手还是不行,但勉强还是可以控制眼前的局面,这就够了。
他紧闭双目,一片极致的静默之中,他的意识开始在周围的空间之内周游,感知天地的力量。
但是,就是当他的感知触及另外两个密室之时,他的目光异光忽生。
那里一个人也没有!
大骇之下,坚定如他动作也略嫌慌忙的拔地而起,冲出密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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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苍傲立于祠堂门口,锐利的目光投往浩瀚的夜空。
月儿高挂,倾洒着幽蓝的光芒。
鹰在月下飞。
这时他忽然长吐一口气,月光已经越来越明亮了,这证明大阵的力量正在渐渐消失,他可以感觉到,魔鬼商明的力量渐渐恢复了过来,但他心中早已定下注意,这一次商明绝不可以成功,因为他早有预感,商明这一次成功之后,他的死期就来了,但他这么做绝不是为了他自己。
他有他要守护的东西。
这时他早已处于高度敏感状态的触角忽然感知到屋中出现了另一个细不可闻的呼吸。
终于来了!
他闭上双目,恍若未闻,像一座石像般伟岸的站立。
当聂铭从细小的洞口钻出时他的内心是相当的愤怒,他用细不可闻的动作舒展了一下身子,收起了那蹩脚的缩骨大法,嘴里差点酒骂骂咧咧了,暗道简直是倒了大霉了。
这条狭小的秘道完全是有人用功力生生将土层逼开后形成的,故此十分狭小,聂铭这样干过梁上君子的人都在在里面晕头转向,他的头上出现几个大肉包,脸上有不同程度的擦伤,他没有伤在敌人手里,倒是被那隧道坑了一道。
但最令他无法忍耐的是这个秘道的分支众多,让整个简易的秘道变得像迷宫一样复杂,他沿着不同的路线分别到了楚家的花园,楚天河的密室,楚家的武库等,单这点事情不算什么,最为无可忍耐的是又一次他竟然沿着秘道到达了楚家的一个隐秘的茅厕里,他差点抓狂了。
所有秘道路线都会通向酒窖,对于从另一方前往酒窖的人来说,这可谓是殊途同归,从许多地方都可以直接沿着细小的秘道到达酒窖的暗室畅饮,可谓方便无比,但是对于聂铭这种逆着方向行走的人来说,就会感到这其中深深的恶意。
兜兜转转之后,他回到酒窖,那里许多石灰,以作标记,这个时候楚惜月才想起为什么自己家老师会出现那么多老鼠洞了,但是他没有当着聂铭的面说出来,因为聂铭的脸那时候黑得像煤炭。
聂铭灼热的目光望向那位昏迷中楚老爷子,可惜现在不是算账的时候,他不可能趁着人家昏迷的时候揍他一顿。
这时聂铭隔着紧闭的窗门,运转体内的圣功,暗暗的感知到门外站着一个人,一个神秘诡异的对手。
聂铭知道他们迟早要对上,但是他却深深的明白现在的他并非叶苍的对手。
当你面前站着一个比你强大的人,挡住了你的前路时,你会怎么办?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选择。
聂铭的信念是——勇往直前!这从他横跨大荒原时就看出来了。
因为他已经没有选择了。
但是现在还不是动手的时候,他以细微的动作走向昏迷中的楚天河,见到这位一直处于没有意识的深渊之内的家主面色仍旧苍白,但是聂铭敏锐的感知察觉到他的身体再也不像之前那样像个木头一般了,直到现在,聂铭才感觉到他是一个人,一个活人。
忽然间他发现,那股迷人魂魄的幽香没了。
这究竟是为什么?他迷惘的心中又再度略过叶苍诡异的笑容,叶苍,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这时聂铭才明白,每个人都远远不止于表面那样简单。
他沉默着运转体内的真气,输往楚天河的体内,为那里带去丝丝的生机,他的真气很快的就在楚天河体内的快速疯狂的转动,忽然间他竟然呼出一口气,一刹那间,他还以为他要醒过来了。
但是他没有,一切还是要靠聂铭。
聂铭看着天外的颜色,那里已然渐渐发亮。
他暗叹一声,将体内损耗的真气补充回来,深吸一口气,现在他很难明白叶苍是什么意思,正要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自窗外逃走,毫无防备之下,他自信可以暗中溜走。
正在这时,一阵衣袂破空的声音传来。
聂铭以细微的动作推开窗,见到叶苍远去的身影在十丈之外,这时叶苍似乎感知到了他的目光,叶苍缓缓转过头来,那诡异的目光再度与聂铭对上,忽然间他嘴角再度流露出了那诡异的笑容。
脚下生风,远去了。
聂铭默默回到屋中,抄起楚天河的身体,发足狂奔,门外竟然有匹马,像是已经为他准备好了似得。
叶苍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
没时间去管他了,聂铭催一声,健马长嘶,骏马直接朝着楚家大门而去,他没有再去找楚惜月,此前他已经将被打昏的楚惜月带出楚家。
健马狂嘶中奔出院落,径直往楚家门外奔去,大门遥遥在望,聂铭内心紧张到心都快跳出来了,只希望快些逃离此地。
大门更近了。
十丈。
七丈。
三丈。
咔哒!
铁制马蹄在青石板上剧烈摩擦的刺耳声音刺破了宇宙内的死寂,身后屋顶上的瓦片忽然掉落在地上,碎裂了。
一股狂烈的杀气有如实质,千军万马般从门外狂飙而至。
聂铭心中大骇,连忙调转马头朝着楚家广场奔去,那边是另一个门。
风声狂呼,暗夜里天空飘来一阵乌云遮住明亮的月儿,大地陷落在一片黑暗的深渊之内。
骏马在黑夜里狂奔。
咔哒!
马蹄忽止。
杀气从左方惊涛骇浪般冲来。
聂铭双腿一夹马腹,再度催马掉头朝着西边奔去,急促炽烈的马蹄声再次燃起。
咔哒!
马蹄再止,聂铭狂喝一声,骏马再度扬蹄,速度增加达到极限,全力朝着前方的小门奔赴。
实质一般的杀气猛然升高,使得聂铭犹如在滚滚洪流中逆流而上,寸步难行,这时马屁身上的所有毛发全部向后倒卷,前方的青石地板上开始出现一条条蜘蛛网一般的裂缝,前方屋顶上的瓦片冲天而起,犹如狂波巨浪一般像聂铭拍打过来,尖锐的风暴砭人肌肤,使聂铭体内的血液几乎停滞。
聂铭感觉自己犹如被弃置于狂涌的汪洋大泽之内,彼岸遥不可及。
马蹄声停滞,这匹马永远都没有奔跑的机会了。
它已经死了,七窍流血。
聂铭忽然从马背上一跃而起,对准前方隔空一拳轰出,拳劲横穿风暴,一往无前的打向前方。
轰隆一声,风暴忽止。
聂铭没有再动,因为他这一刻已经彻底堕落在无尽的沼泽之中,越动下陷的越快,而且方才这种提气猛冲极为耗力,若没有马匹,现在他已经躺下了。
一个声音响起,如风的呼啸,像电的呜鸣。
废墟一样的空地上,一个身影现出。
正是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