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无法修饰的对手
沈天龙一向认为自己活了这么久,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了,现在不论遇到什么,他都可以处变不惊,镇定自若,淡然以对。
是的,这个世界有很多热闹他没有经历过,但是很多事可以用眼睛去看,用心去体会,他早已学会如何用胸怀去开拓,他试着改变位置去思考,绝不安于现状,终于他被世事的利刃将心打磨成铁。
但是眼前的一幕打破了这种可笑的自以为是,就连淡定如他也感到了风暴一般的震骇,身体发僵,不能稍做移动。
他看见他一生的对手那原本倔强的沸腾的魂魄如今不再是他曾暗暗羡慕的那样高贵的东西了,他甚至可以在那上面看见触目惊心的鞭痕,它就像被磨盘碾过一样的脆弱,失去了曾经的骄傲,现在正被人像奴隶一样的使唤,在光幕之内缓缓升向空中,任由吞噬。
不,那不是他的对手,那不是那个叫楚天河的男人的灵魂,那原本应该是骄傲的,它的颜色必定是紫色,它的热度必定可以融化精钢,它是宁折不弯的,无人可以使唤。
那曾是他最羡慕他的东西。
但现在它一片木然,正在虚幻的时空中迷醉,流连忘返,再也不是从前那样的气势逼人,傲骨铮铮了。
老朋友,你究竟经历了什么?
沈家一方全被镇住了,他们一生人也不曾见过这样诡异的景象,每个人都暗想此番离去之后,这件事必定可以作为吓唬小孩子睡觉的最佳恐怖故事。现在他们只有呆若木鸡的站在那里,连自己来这里的目的都忘一干二净了。
正在此时,异变忽生。
咻!
一声箭矢破空的声音响起,众人惊骇莫名,但是,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接踵而去,转瞬间漫天箭矢已在空中急飞劲舞,飚射而去,它们是杂乱无章的,各自沿着自己的方向飞行,远远没有平时训练时那样的整齐划一。
箭矢冲破光幕,可怕的劲道仍未歇止,箭矢插在木桩上面,箭尾发出急促的颤抖,发出嗡嗡的声音。
这个时候聂铭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忽然一口气收入喉咙,度下重楼,转明堂,径转丹田,从涌泉穴倒返泥洹宫,呼的一声响亮,聂铭气聚神回,由于损耗过度,昏厥了过去。
原来是沈家后方的弓箭手人马见到如此诡异的情景一时惊骇欲绝,不能自持,某位胆小的弓箭手一时把握不住拉满的大弓,让搭在弦上的箭矢飞了出去,其余弓箭手如遭催眠,仿佛接到了号令,一个接一个的释放箭矢,转眼间,在没有得到放箭命令之前,所有弓箭手已然将搭在弦上的箭都射了出去。
沈天龙面色惨白,这是他绝对没有料到的一步。
这是致命的一箭,将会毁掉所有!
他忽然感到自己那可怕的预感已经实现了,危机感在瞬间笼罩他的心头,因为他已经从眼前的场景想起了一个可怕的传闻。
就是这最为诡异的时刻,所有人都在惊吓之中不能自拔的时刻,一声狞笑突然传来,紧接着,一只长矛从沈天龙背后标出,一人一马排众而出,犹如奔雷掣电般朝着台上的商明杀奔而去。
见此情景,沈天龙暗呼不妙,原来这人乃是沈家之内的一员好手,功力颇高,能力颇强,只可惜年少轻狂,不知敬畏,每每到了战斗之时第一个冲锋陷阵的定然是他,他向来冲在第一个,不论对手功力几何,不论在任何场面,他都当仁不让,这样的他能活到今天全赖一身拼命苦修而来的修为,和让沈天龙也同样叹为观止的独门矛技,为他建功立业,拯救他于危难之中。
但是,今天将会有所不同,沈天龙想道。
长矛在空中飞舞,转瞬间变成千上万只影子,又如长江大河般带动锋利的气劲对准商明刺去。
千钧一发之际,众人感到一股可以凝固声音的杀机冰封全场。
没有人可以理解商明此时的感情,那是被人从天堂生生拽向地狱的感觉,他从极致的狂喜转向冰封般的失望,多年来的心血被人一击毁灭,一切都只能重来。
功败垂成。
商明感到一种直欲仰天狂吼的愤怒,一股锋利凶狠的杀机焚烧了他的胸膛,他几乎把持不住,让其从口鼻中,从胸膛中直接放射了出来。
杀气迷空。
长矛忽至。
商明睁开冰封的双眸,那里有如海的杀机。
寒芒剧盛,灌满真力的长矛已然劈面刺来,精芒在前进中收缩,漫天矛影忽然化作一矛,矛未至,一股压力已然排山倒海般迫去,将后方的木桩都连根拔起,连祭台都掀翻了。
而商明已从原地消失。
急先锋心内大骇,对手突然从眼前消失,这在他纵横多年的武道生涯中从未见过的可怕事情。
情形倍加诡异。
正在此时,虚空忽然有一指点出,准确无误的击中了在疾风骤雨中腾挪挣动的长矛,指尖碰撞处,发出波的一声巨响,长矛随声而动,弯出一个大弧。
急先锋虎口震出一道巨大的裂缝,血液沿矛流下,他感到胸口受到了一只铁锤的猛烈敲击,使其胸口剧痛,头脑发蒙,却又根本吐不出血来,致使憋在身体之内的力量不能排出,只可让那股劲道在体内狂猛的窜动,损害他的五脏六腑,他连忙左右摇摆,拼命卸掉这股致命的劲道。
方才经历了一个回合,沈家好手急先锋已然受了致命的内伤。
在场者尚不明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有沈天龙和急先锋知道,这一指已得天地神韵,看似随意发挥,其实准确无误的击中了长矛的七寸。
打蛇打七寸,乃是不变的真理。
寒芒敛去。
商明在三尺之外。
妈的,这次点子实在太硬了。
急先锋狂喝一声,健腕一抖,铁矛毒龙一般先缩后进,爆出漫天精芒,卷土重来,拼杀眼前如同神一般的敌手。
商明的嘴角忽然露出不可一世的鄙夷,眼尾望也不望眼前的对手。
米粒之珠,何能与皓月争辉?
他右手收在背后,左手抬手就是一拳,正重那长矛尖端,劲道像毒蛇一般钻进持矛者的身体之内,将其生机彻底断绝。
急先锋这时已然灯枯油尽,勉强提起一口精气,铁矛还欲变化,忽感有异,何以长矛在手中渐渐消失?
忽然间他感到铁粉在手中坠落,在眼前飞舞,就在他意识正在沼泽中下陷的时刻里,漫天沙尘之内一只拳头现行,击中了他的胸前,他的身体在发出蓬的一声后向后飞去。
他已经成为一滩肉泥。
一只巨大的箭矢趁机飞来,径直射向商明的头颅,选择的时机正是商刚刚出手,力量处在低潮的尴尬时刻,角度拿捏的十分精确,务要一击致命,阴险之极。
气劲破空之声响起。
箭矢忽而在离商明头颅三尺处停顿,在空中停顿。
一个真气的护罩终于在商明体外浮现,箭矢碰到其上,简直连波动都引不起。
众人在喉咙中呼之欲出的喝彩声音欲发未发,被冻结在了里面。
咻的一声,箭矢沿原路返回,力道有增无减,片刻之后,沈家后方处一声惨叫响起。
这一幕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所有连反应的未能做出,平日里平易近人的商明竟然可怕到如此程度,众人感到一股胆寒,心胆俱丧,个个都面如土色,噤若寒蝉,现在只想快点回家去,如何能在这等可怕的地方呆着?
只有正扶剑而立的沈天龙一语不发,面色如常,一张棱角分明的脸犹如石铸。
他想起一个传说中的门派,心内乍起惊天波澜,他感到了许多年没有感到过的恐惧,眼前的人只怕已经达到了另一个境界,超越了他现在踏足的气罡境巅峰,他内心权衡利弊,脚步欲动未动,是否该就此退却?
尘土中的商明忽然运功一震,漫天雾蒙蒙的粒子从他身上飞出,狂涛巨浪般往旁边掀去,激起漫天尘雾,待到迷雾散去,众人一看见到商明一身白衣如雪,立在当场,方才的一场争斗竟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他的嘴角扬起不可一世的笑容,这是他从来没有在人前露出过的面孔,从前他在人前一向虚怀若谷,如今轻狂孤傲,不可一世,变化无常。
事实上,若非他此前身受重伤,境界跌落,方才一战简直一招都用不完,他忽然感到他们这一派的伟大之处,要知平常武者修炼,由武入道,皆以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练虚合道的顺序前进,循序渐进,古老未有逾越者。
而他们魂道则不同,直接以古老的魂道法门从炼气化神开始,以至于连修炼起点都大异于常人,乃以气罡境为起点,在修炼前期有如神助般快速,但是到了后期却极其缓慢,越向后,修炼越难,几乎没有成功的可能。
很多人到此阶段只能运用吞噬他人灵神的可怕手段继续修炼,谋取一寸的进步,故而若然没有绝世悟性者断然不敢进入此道,因为很多人他们可能连门都不能入,修炼此道无异于徒然蹉跎岁月。
而此时的商明已经走到了那尽头的一步,所以他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沈天龙的目光却望向他那一生的对手楚天河,见到他正在昏厥中懵然不知楚家现下遭受的可怕命运,没有人知道这个时候的沈天龙内心在做着怎样的打算。
商明孤峰耸峙,傲视群雄,道:“你们现在离去,我可以既往不咎,不计较你们方才打扰我施法救人的过错。”
众人听闻此言,脸上流露出逃脱虎口时才有的表情,他们已经被吓破胆了,简直无法想象自己如何能和眼前的魔头对抗?那简直与自找死路无异。
所有人的目光投落在沈天龙的身上,期盼得到希望得到的答案。
沈天龙却摇了摇头,道:“你可以骗过所有人,但是你骗不了我。”
商明面色不变道:“那你是不答应了?”
沈天龙点了点头,道:“是。”
商明道:“为什么?你觉得自己是我的对手吗?”
沈天龙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也许不是。”
商明冷笑一声,道:“那你还不走,是想找死吗?”
沈天龙道:“你在说谎。”
商明面色变冷,他说谎时很少能有人看出来,他道:“我说什么谎了?”
沈天龙道:“如果你成功了,你一定不会信守诺言,你会回来把我们都杀光,而且你也不是在救人,而是在杀人,非常彻底的杀人。”
商明面色越发阴寒,他内心的想法被人看穿了,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他愤怒,感觉有点挫败,这不喾于看家本领的把式被人一眼揭穿,令他内心杀机骤起,冷然道:“为什么这么说?”
沈天龙沉静的目光落在他脸上,道:“我早就看出来,你是一只野兽,善于伪装的野兽,而野兽的仇恨只有通过厮杀解决,而不可能有宽容这一说。之前我也被你骗过了,但是现在不会了,我从来没有被一个人骗过两次。”
商明闻言,眼中杀机狂闪冷冷道:“就只有这个原因吗?”
沈天龙摇了摇头,道:“还有。”
“什么?”
沈天龙眼睛朝昏迷中的楚天河望去,道:“因为他是我的对手!”
剑光已经从沈天龙手中飚出,杀向商明,一往无前。
商明手中则同时迸射出了一股响彻长空的清啸。
剑光像花朵一样在空中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