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铁血枭雄
月至三十,秋日萧瑟。
历书上说,每个月的十六日一阴生,到了二十二日二阴生,此时魂中魄半,其平如绳,故曰‘下弦’。至三十日三阴备足,亦当晦。此乃先天采炼之意,若能温养二八,九九成功。此时与日相交,在晦朔两日之间,感阳光而有孕。
月至三十。
今晚牧野之城刮起了寒风,乌云蔽空,月华无色,阴气很重,牧野之城静如鬼域。
沈天龙今天晚上破例没有喝酒,因为今天晚上他要去做一件非常危险的事,而做危险的事最忌讳的就是喝酒,酒一旦喝多就会会误事。
此时他正一脸肃穆,端坐在沈家豪华的大堂之上,姿势庄严,就像皇帝坐在自己帝国的王座上一样。他静默无语,默默将今晚要做的事情又在头脑中细致的计划了一遍,毫无缺漏,万无一失。
这是第几遍了?
说不清楚,随着年华老去,如今他再也不是当年那个敢于单刀赴会,抛头颅,洒热血的孤胆英雄了,他变得谨慎,不敢再贸然行动。
这都是因为这个沈家,这个王国,这些财富,这些雄踞牧野之城的资本,那是他仅有的帝国。
人一旦拥有了,就会害怕失去。
但是,他仍然是那个野心勃勃的他,他仍在行动,没有安于这个坚固的王国,仍在开拓进取,去争取,去攀爬,去掠夺更多的东西。
用什么才能填满他的野心?
没有这样的东西。
而现在,他正要去吞没另一份基业,吞并另一个和他恩怨多年的那个人的基业,现在那个人正蜷缩在死亡的角落,等待解救,他必须把握机会,一击致命。
行动之前他将攻打楚家的计划,行动步骤,楚家内应的信任度是否足够以及潜在的危险等等事宜都细致的考虑了一遍。
成算在九成之上,因为他聚集了所有沈家的最强高手,这在牧野之城内是一股无敌级别的力量,汇聚在一起就可以在牧野之城卷起一股无坚不摧的风暴,无人可挡,至少据他现有的情报是这样的。
但是总有一种可怕的预感笼罩在他的心头,让他心惊胆战,口中干涩,只欲打退堂鼓,他感到计划中的那张网似乎有一个致命的漏洞,将会在某个紧要时刻给他带来灾难性的代价,毁灭一切。
这究竟是为什么?
无法去了解,没有人可以解释预感。人总要在事情发生之后才能将其始末了解透彻,而在此之前,一切都是迷雾,人只能靠自己的判断盲目前进。
前路会不会有一口黑洞将他吞噬?
忽然间他嘴角苦笑一下。
唉,罢了,何必去祈求万无一失,既然决定去战斗,那就要有流血的准备。
假如他从前也像现在这般畏畏缩缩是否还有今天的沈天龙?
猎鹰在空中长唳,孤客惊寐,野翁无眠。
一阵疾风飚过,堂中烛火摇曳,他抬起头,见到满堂弟兄俱都端坐在下面,一脸静默,他们的影子在烛光的抖动中若隐若现,烛光掩映之内他们的脸是那样诡异,活像一群恶鬼猛兽。
刀剑在月色中反射寒芒,静待饱饮人血的伟大时刻。
沈天龙却明白一切并非如表面那样平静,他们虽然表面静默,作耐心的守候,但是他们血管里的血液早已经在焚烧,野火燎原。他凭借一个高手特有的敏感感到大堂中弥漫的那股浓烈的气息。
那是一股热度足够融化精钢的战意啊!
他抬起头,一双装载了一座海洋的目光穿透了空间和时间,见到那个对手,可怕的对手,一生的对手。
但他们曾经是朋友。
虽然现在已经不是了,至少他是这样认为的。
谁对谁错?
没有对错,只有恩怨,只有利益。
他做事从不问对错,只问利益和恩怨。
时光在意识中逆向流动,半生峥嵘匆匆略过心头。
那时他们还年轻,楚天河正气凛然,行侠仗义。而他呢?野心勃勃,欲壑难填。楚天河是望族子弟,而他呢?一个身份低贱的街头帮派的小弟。楚天河天赋卓绝,实力远超同辈,一路高歌猛进,而他呢?天赋低下,日日都在品尝失败的苦楚,为一点点进步付出血的代价。楚天河被人供在神坛上。而他呢?在践踏中成长,时时接受生命的致命的残忍的考验。
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们是一片天空的人。
他们都同样是武道的信徒,一生忘情。
他们从籍籍无名的时候就互相不爽,在名震这座城池时就展开对决,一直打到了今天,惺惺相惜,也曾互相帮助过。
但是战斗已经结束了。
直到今天他仍旧不能忘记这位对手在被他击中时那惊疑而骇然的神情。
那是他从没有从他眼中见过的。
因为他的至强一刀没有劈出,而他的极致一剑也仍未使出,他却一招不慎落败。
战斗仍未结束。
“老朋友啊,是谁你把你击倒的?是我吗?”他喃喃道。
若不是他得到消息,楚天河曾在决战日前被人偷袭,受过伤,他几乎认为这是他对手的一个局。为此他也曾要求延迟对决,但是那位骄傲的对手断然拒绝了他,他绝不会因为受伤就延迟战斗。
他受了重伤。
现在,他就要趁机将他消灭,在他最虚弱的时候消灭他,他必须这样做,趁着那个深深隐藏的商明解救他之前消灭,他必须这样,否则他就不是他认识的那个沈天龙了。
如今只剩下等待了,他静静等待着黎明的到来,等待着第一道光芒闯进荒原的时候将最温热的血液奉献给最美的朝阳。
同一时间,楚家的一座秘密地点之内,商明傲然站在月光之下,他的面前,一座阴森的祭坛屹立,并不高,周围是他竭尽心力才购置到的材料,有遁魂桩,可以使人神魂不至于飘离身体太久,月光石,可以接引阴郁的月光,使人的灵魂不至于出肉身就飘散,周天阵,沟通人体和天地的能量,等等,一切的一切,已经准备完毕了。
脑海中再度将所有将要发生的事情考虑一遍。
同样是天衣无缝,天知地知,目前为止,只有两个人知道这个地方。
完美无缺,万事俱备,只欠一场东风。
他踌躇满志,只待黎明的到来,只待第一道阳光和月光交汇,那时他精心计划多年,为了这个计划,他成为儒雅的长辈,成为妙手回春的仁医,也成为了楚天河的朋友。
可惜,他从来不相信朋友,也从来没有朋友。他活了这么多年,最为清楚,最可以把握的就是他最想要什么。
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他可以做任何事情,去伪装,去出卖,去阴谋,去突袭。
没什么是不能做的。
这个世界有什么是不能做的?
现在剩下等待了,等待黎明的到来。
那光明之前最为黑暗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