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出手抚摸着她丑陋的脸,却好似在触摸世上最宝贵的东西,嘴里述说着情话,他含情脉脉的眼中仿佛倒映出了他儿时所见的那张清秀的脸。
此时的他,眼中只有她,容不下其他的任何东西。
她哭了,第一次她觉得自己这么多年为这个家的付出是值得的。
她善良,但不代表她没有人心丑恶的一面。
这么多年她也疑惑过,她也怨恨过,她也不甘过。
但她是哑丑,她很丑,她是哑巴,她是童养媳,她即便不被爱,却还是爱着自己的儿子,丈夫。
所以她没有反抗,没有抱怨,没有后悔。
却是真的很无力,很无助。
现在她的坚持终于得到了回报,于是她哭了。
本来就丑的她,哭起来要多丑有多丑,但她不介意,他也不介意。
他抱住了她,将她的头靠在他肩上,任凭泪水湿了他的衣襟,滑过他的胸膛,只是一句。
“抱歉,我爱你。“
小屁孩一脸阴沉的看着这幅画面,十分怀疑其中的真实性。
人是善变的,但怎么也不至于变得这么快,这几天赵四对哑丑虽然好了很多,但一开始他对哑丑的冷漠态度小屁孩可是看在眼里。
短短几天一个人的态度就发生这么天翻地覆的变化,而且还没有任何的缘由,谁信?
也只有哑丑这种善良淳朴的人才会这么轻易相信他。
不只小屁孩,麻子少年也是一脸的呆泻。
本来这几天他老爹对哑丑的态度好了很多,他就觉得不解,现在更是态度来了个三百六十度大转弯,一下子就傻了。
他刚才顾着吃饭是一点都没有听懂他老爹的话,什么“你昨晚睡得好不好?“什么“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怪什么怪啊,什么睡得好不好,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话说哑丑又怎么了,你哭个什么劲啊,我老爹问你睡得好不好是关心你,平时不搭理你,现在关心你还不行啊。
不解是不解,他也不算太傻,看场面就知道没有他插手的余地,所以只是乖乖的吃他自己的饭,想等换个时间再问问他爹。
“咚咚咚“
又是敲门声,又是在吃饭的时候,又一次打断了小屁孩的沉思。
要不是哑丑和赵四已经重归于好,没有被赶到墙角,这个时机还真像那天晚上的重现。
碍于受不了自己老爹和哑丑之间的气氛,破天荒的麻子少年竟然是第一个跑过去开门的人。
“吱呀“的一声,被打开的大门就有道狼狈的身影窜了进来,胸口不断起伏,半天喘不过气来,仔细一看竟然又是孙美丽,只是这一次她没有背着她的丈夫。
站在孙美丽面前,麻子少年想要询问。
但孙美丽却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也不管自己缓没缓过气来,就对着赵四叫到。
“赵…赵大哥,我男人要…要我告诉你,村子外面,有…有官兵冲进来了,可能要…出事,叫我来喊你们注…注意。“
果然听到此话,小屁孩发现赵四的脸如变戏法般变了色,还没容他多想,外面不远处就传来了一声无情的喊话声。
“将军有令,领圣帝法旨阻止瘟疫扩散,此地已被瘟疫污染,无药可救,全部杀----无赦。“
此话一出,马上就响起了无情的杀戮声,人们的惨叫声,战马的呼啸声。
此刻不只赵四,其他的人的脸也是变了颜色。麻子少年更是一下子吓瘫在地,还尿了裤子。
即便是小屁孩,脸上也是一阵阴晴变幻。
“什么都不要管,都跟我走。“
危机时刻竟然是赵四这个一向无情的家伙显现出了一家之主的风范,一挥手让大家跟着他,还顺手抄起了地上的麻子少年,扛在了肩上。
“孙妹子,你要去哪?“
突然发现孙美丽没有跟着自己却是发现她往外跑去,赵四在慌乱之中叫到。
对此孙美丽只是转过头憨厚的一笑,脚步却没有停下。
“我要回家看我男人。“
这时即便小屁孩眼中都闪过一丝动容,却是没有再犹豫的时间,更是没有停下脚步空余,继续跟着赵四前进,只留下心中的震撼。
唯有麻子少年还是那副吓傻的模样,与外界的一切毫无干系。
一句单纯的话,“我要回家看我男人。“
要是在平时或许并不算什么,但是现在是在生死关头,她想的却是她要回家看她男人。
她是普通的农村妇女,她没有太多的文化,但她爱她的男人,听她男人的话。
她男人告诉她要报恩,让她来告诉赵四一家有危机,于是她即便她再不愿意,再想和她男人呆在一起,她也来了。
知道了可能会死,即便知道和赵四一家逃跑有一线生机,她也想和自己男人在一起。
不是她脑袋缺根筋,不是她固执,只是她傻,她傻她没有文化,她只想和自己男人在一起。
她也愿意傻,即便傻她也想和她男人在一起。
她男人好不容易好了起来,好不容易可以下床走路了,她不在他身边怎么行呢。
他好不容易好起来,好不容易可以下床走路,没有她怎么行呢。
于是她这样想着,她想和她男人在一起,必须和他在一起,愿意和他在一起。
雪开始下,血也跟着下。
她的躯体从腰部开始被肢解,上半身摔在地上,下半身却还是向前奔跑的姿势,在她后面有个全身覆甲拿着刀的士兵。
刀锋很冷,刀尖滴着血。
她想要回家,却是再也不可能回家,脸上还是那想要快回家的焦急神色,却是已经再也无法改变。
她不知道自己会死,或许知道却不愿意去想。
她想的是他的男人,想的是快回去陪在他的身边,想拥抱他,想轻吻他,想再看他一眼,哪怕下一刻会死。
她是个普通的农村妇女,她是个想家的女人,她是个哪怕下一刻会死也想看自己男人一眼的傻子。
但是,这样的她,这样的不畏死亡也想见她男人的她,死了。
于是一切都结束了,没人知道她在这里死去,没人知道她的那份感情,她就这样死了。
当初,她踏着雪,她感觉着自己男人若有若无的气息,她惨笑,她找着回家的路,她说着。
“你会没事的。“
此刻,她踏着雪,她焦急,然后她。
死在了回家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