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念初歪在床上,怀里还抱着电脑,旁边散着一些打印的资料,她却睡着了。
凌远端着碗粥上楼,在她旁边坐下,捏捏她鼻子,林念初惊醒过来,看了眼表,惊呼:“怎么这么晚了?我就想迷糊一下。”
凌远:“你下午一个大抢救一直守着,太累了”
林念初懊恼地叹气:“我最近两天更爱犯困了……哎明天这个孩子还得守着,我要投儿科杂志新生儿组的论文,后天就是死限……”
凌远把粥递到她手里:“来来,吃口夜宵,然后睡吧。不就是篇论文,迟了就算了。”
林念初沮丧地看着他:“你怎么能一下做那么多事?”
凌远笑:“天生觉少干活快。”
林念初恨恨地:“你还落井下石---气死我算了。”说着喝粥,瞧他一眼,再叹气,快快把粥喝完,从床上下来,“我还是去书房奋斗。”
凌远拦腰抱着她:“你啊,肯定得在书房睡着,到时再着凉感冒就更添乱了。”
林念初站住,仿佛十分挣扎,终于,长叹一声,倒在床上,拿枕头蒙住脸,好一会儿,又拿开,痛苦地道:“认了认了我认了!我这么没能耐的人,又不乐意离开临床一线,又还好强不肯晚几年申正高,又赶上比我还忙得多的老公……这辈子要个孩子真是奢侈了。”
凌远瞧着她满脸的沮丧,伸手抚摸她的头发,柔声安慰:“你的临床成绩、援非成绩、论文都够好,明年,等你正高职称下来……”
林念初苦笑:“明年,明年我37了,我……”她翻了个身,把脑袋埋进枕头,闷声地,“好了好了,我不想了。麻烦帮拿下避孕药,抽屉最里面就是,再麻烦你把第一层跟维生素一起的叶酸给扔了,把避孕药帮我放进去。”
她说着拉过被子蒙上头,凌远瞧着蒙着被子蜷着的林念初,走过去,轻轻把被子从她头上拉下来,她想是已经太累了,只动了动身子,没有睁眼,很快又睡着,凌远的手指抚过她的发丝脸颊,睡着的她脸上依旧带着那层沮丧遗憾。凌远站起来,走到五斗柜前,拉开抽屉,把那板避孕药拿出来,丢进了纸篓。
外科急诊室里,郁宁馨如木偶一样地坐着。
李睿给她缝合手臂上的一处伤口:“眼科针,用在你胳膊上了,穿裙子会露出的地方。”
郁宁馨:“是我的错,我不该乱管闲事,不该逞强,不该不守规矩,我连累杨大夫被打成气胸……我先是连累他不好评职称,他却在这个时候护着我……我以为他窝囊,其实我是蠢货。他为了我这个蠢货被打成血气胸,肋骨骨折……”
她的眼泪流出来。
李睿默默地给她把缝好的伤口清洗,盖纱布,包扎。
郁宁馨突然不能控制地大哭:“我怎么这么混蛋啊,我怎么这么这么混蛋啊!”
李睿扶着她肩膀任由她大哭,待她哭到声音哑了,哭声渐渐弱了,她抬起头,神色坚决:“领导,罚我吧,罚工资,罚不能参加本次二段考试,罚……罚任何都可以!我保证再也不乱顶嘴胡闹,我回去就写检查,我可以到各科念……但是别开除我。”
李睿:“谁说要开除你了?”
郁宁馨:“我又惹了大麻烦。”
李睿:“早就说过,哪有不惹麻烦的年轻医生?惹麻烦之后,能长教训就好。”
郁宁馨抽鼻子:“我怕我真的……不知道这件事怎么处理。而且这件事,我爸爸如果知道,搞不好也会觉得我太过分,做医生太危险。”
李睿:“但是你真的想做外科大夫?”
郁宁馨:“真的,我确信。”
李睿:“那么你放心,我不会让任何别人,因为这种跟医术医德责任心无关的疏忽,就让我的下属脱白大衣的。”
清晨。天还没有完全亮透,凌远已经洗漱好了起来,快步到厨房,从冰箱取出材料,打蛋液,将蛋液浸透两片吐司,从墙上锅架摘下平锅,打着火,在锅底涂黄油,随后将吸足蛋液的吐司片放进去,拧小火,从冰箱拿出苹果桃子蓝莓草莓,洗干净,随后将面包片翻面,小火煨着,快速地苹果桃子削皮切块,一起放进小号玻璃饭盒。时间正好,他伸手关火,取出面包片色泽金黄。他将面包水果都分别装了,再从冰箱里拿出两只酸奶,再仰头冲楼上:“念初,好了没有?”
林念初抓着外衣应声跑下来,换鞋拿包,凌远已经收拾停当,拿着饭盒走出门,林念初跟在他身后,待把外衣也穿上了,已经走到了车跟前,凌远拿摇控器打开车,把饭盒递给她。
林念初惊讶地瞧着凌远:“你今天怎么这么贤惠?”
凌远:“嗯,我弄好也就是7分钟。你在车上吃早点,可以晚起来10-15分钟。”
林念初一怔,不由自主停下:“其实你比我辛苦得多,我就真的来不及在家里弄,随便路上买点什么就是了。”
凌远看别处:“我还是先习惯习惯尽量伺候你,等以后你怀孕了,总不能也跟从前一样,随便抓个煎饼,甚至不吃。”
林念初完全愣了,半晌才往车那边走过去道:“你这也太有计划了……既然决定了明年要,也不着急现在就准备,我又这么大岁数了……我看,需要你伺候的那一天,来的希望不大。”
她说着已经拉开了车门,却听凌远在她身后闷声说:“那就不要从明年再准备好了。”
林念初:“啊?”
凌远坐到驾驶位上,一边打着车子,一边说道:“我昨天扔了你的避孕药。”
林念初:“你……”她打量着他,伸手去抚平他眉间川字,苦笑,“算啦,看看这压力大的,愁成这样。”
凌远边倒车边说道:“行了,就这样吧。没准孩子自己懂事,不选爹妈最忙的时候来捣乱——如果真来了,那我也就认了,总比真拖太久怀不上,”他看看她,“我看你得怨我一辈子。”
下夜班的朱建华走进大办公室,几个等早交班的医生、实习生和早班的护士正在聊天,看见他,俩实习生同时叫他,使劲招手:“朱老师!”
朱建华后退一步,一脸警惕:“干嘛?”
护士也朝他招手:“过来过来。”
朱建华谨慎地与他们保持距离,看向一中年主治:“侯老师,他们这是干嘛?”
侯医生:“这几个刚才正在八卦昨天晚上号贩子闹事的事。”
朱建华:“我也没有第一手资料,事发时我在手术室呢。”
学生继续一脸兴奋:“听说那个打了杨大夫的号贩子一口咬定是郁大夫先打的他,这个真的假的你们说?”
护士:“若说别人,我绝不相信会先打病人,她嘛,信六成!”
学生:“嗯嗯,我信七成!”
侯大夫:“哎,老杨赶上她,可真遭殃。”
朱建华抓抓头发“:虽然我也没瞧见,可我后来看见那号贩子了,绝不是善主儿。如果小郁真打人了,我想肯定也是那人先动手。”
护士撇嘴:“我看难说!”
郁宁馨从外面走进来,手臂上扎着纱布,眼睛明显肿了。
护士张口结舌,略微紧张。
学生干脆缩到后面。
郁宁馨脸上却没有往日的嚣张狠戾,十分平静地道:“我先动的手。”
在场的人尴尬地或对望,或低头。
郁宁馨低头从几个人身边走过,到最里面坐下,低头看病历。
医管科办公室里,葛主任一手扶着茶缸,另一手手指敲击桌面:“……现在的麻烦在于,那人一口咬定是郁宁馨先打的他,而郁宁馨也承认了她动过手。但是郁宁馨所说的那几个女的,或者根本找不到,找到的唯一一个,反倒说她们是陪那人来看病,郁宁馨态度不好,他们抱怨几句,她就打人。”
李睿:“这女的明显是被号贩子威胁了,我觉得我们还是要找到那个号贩子的媳妇。”
葛主任伸手冲他做了个往下压的姿势,一脸烦恼:“清官难断家务事,李大夫,咱们毕竟是医院,我们科就这么几个人,处理全院的各种纠纷。我们不是临床科室,确实没有你们那么辛苦,但是这几个人,也没有找嫌疑人破案的本事。”
李睿:“但是咱们的大夫受了委屈,医院不能不保护自己的员工啊。”
葛主任:“杨大夫那边,是绝对受了委屈,咱们医院不但要在经济上给补偿,也一定要让施暴者付出代价。可郁大夫这里……咳,其实也无所谓,她爸也能给搞定。”
李睿按着桌子站起来:“我们不能像中学小学一样,孩子出了事就找家长啊?难道任何一个员工出了麻烦我们都要通知家里来给解决?”
葛主任:“但郁宁馨确实不是“任何员工”,我想她之所以敢惹事,也是有老爸撑腰的缘故,别人谁敢去招惹号贩子?我调查这件事,咱们的同事大多对她平时的做派也很不满。“
李睿:“平时她确实有很多不是之处,我也不满,也没少骂她,但是最近进步很多。这次,充其量就是年轻孩子莽撞,打抱不平,我觉得不是本质问题。”
葛主任摇头:“李大夫,你也没有在现场,现在所有在现场的人,除了郁大夫自己说的,其他人的都跟那个号贩子说的一致。
李睿愣怔一会儿,垂下眼皮,过了几秒,又抬起眼道:“我同意她有各种不足,但是这次,我相信她说的所有的话。”
这时门被推开,凌远走进来。
葛科长站起来:“凌院长,郁宁馨这个事情,”
凌远摆摆手:“郁宁馨惹的篓子她爸爸会解决,杨大夫那边我们按工伤处理。咱们主要要加强急诊医生的安全防护,这个后天开例会时说,今天就这样吧。”
他说罢就要走,李睿站起来跟上:“郁宁馨的事情,交给我处理,不要通知他父母。”
凌远皱眉眯眼看着他,脸上阴晴不定,终于没说一句话地走出保卫科的门。
李睿跟上。
凌远大步在前面走,李睿紧紧跟着,在电梯门前,李睿伸臂拦住凌远:“凌院长。”
凌远脸色更是烦躁,还是不答话。
李睿:“你答应过我,若让我做事的话,你只管结果,不干涉我做事的方法。郁宁馨是我属下,属于我现在的管辖范围。”
凌远脸上闪过暴怒神色,终于还是控制住了,半晌,淡淡地:“好。现在千头万绪无数事情在手上的时候,你偏要纠缠细枝末节,跟我较真,随你;但郁青是我的私人朋友,他女儿在这里出了问题,我告诉他知道,是我尽朋友的份,也跟你“如何做事”没有直接关系。“
他说罢按电梯。
李睿坚持道:“凌院长,论口才论逻辑,10个我也辩不过你。我只想说一句,如何处理这件事,在我定义里不是细枝末节。所有的新政策新制度,靠奖罚立规矩是一方面,不可缺,但是大家对这个团队内的公平公正是不是有基本的信心和信任,我认为也同样不可缺。”他说罢转身走了,凌远半晌瞧着电梯门没动,直到手机响,他看了眼号码,接起来:“郁总。”
郁青:“凌院长,您今早给我的留言我收到了。您放心,这件事我会解决,不会让医院为难。”
凌远脸上阴沉,截断他:“郁总,我跟您说只是尽朋友本分。但这件事,我们会像对任何一个员工一样,照程序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