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骑马的男子离去后,这布衣男人的眼睛咕噜一转,灰黄的脸上闪现一个淡淡的笑来,掂量掂量了手中的银子,回过头来对着身后一棵桐树道:“这银子可要上缴?”
这一声疑问全不似方才那嘶哑的男声,却是清冽甘醇的女儿声。
说话间抬手撕掉了脸上薄薄的面皮,露出了一张精美的脸来,慧黠的眉眼精致的鼻唇,可不正是烧死在醉红尘的绿依?
走到了那桐树下,只见桐树枝桠上斜躺了一个红衣女子,乌发如瀑垂下,血色裙裾荡在树枝间。
阳光透过茂密的枝叶打了星星点点光斑在她蒙面之外的肌肤上,犹如林间精灵魑魅一般魅惑了人心去。
红尘缓缓睁眼,丝毫没有在意自己方才错过了一场好戏。只懒懒道:“他该回来了,再不走,这二十两银子你可留不住。”
骑着黑马驰聘在小道上的不是别人,正是那国子监六小生之一的“冷面少卿”东方子期,东方誉的次子,东方子戍同父同母的亲弟弟。
东方子期骑在马上,心内复杂。
东方世家也是武官世族,历代出了不少名将。东方子期年少时也是一心习武希望能够铁马金戈与父兄并辔。
然而数年之前,还未踏入少年之际的东方子期却在书房外偷听到了父亲东方誉与一个陌生人的谈话。
年少无知,来来回回听到并在心中留下印象的便是那“平阳城”三个字。
不日之后,大燮边境传来噩耗,一代名将屠龙大将军慕殷在平阳城被埋伏,孤军深入,殁未得还。
东方子期一直以慕殷为心中敬慕之人,也听过不少慕殷将军的事迹作风,心下励志要成为如同慕殷将军一类的铿锵男儿。
而今慕殷战死,心中疑虑重重,越是长大越是觉得当年的事情跟自己父亲脱不了干系。也由一个开朗大方的孩子渐渐长成了一个不苟言笑心内藏事的冷面男儿。
其后,东方子期曾无数次远远看着那个继承了慕殷将军遗志的少年,那个叫做慕子楚的少年。
他只是远远地躲着看着,从不敢近前去说一句话,从不敢正面从慕子楚身边走过。
一些本不该一个少年来背负的东西便渐渐在这个名叫东方子期的少年心中生下了根,弃了号角声声黄沙驰聘的梦,考科举入朝堂,与良欢白珩同期及第。
国子监六小生,从此少了一个开朗少年,多了一个“冷面少卿”。
东方子期多年来未曾放纵父兄作为,一直以来悄然安插了眼线在父兄身边。
前些日子东方子戍突然擅离职守从边境回了帝都,而帝都的局势、百里郁寒的失踪、有关慕子楚的传言甚至于司马安平和乱红的那档子事他都多少知晓一些,他料定他那兄长定然是有事要谋划,便策马也悄然潜回帝都。
骑在奔跑的黑马上,东方子期突然灵光一闪,连忙拉住了那马缰!
方才那布衣男人说他这些日子都在邻县做买卖,那他是如何知晓牛就是自家老爹砍死的还知道得那般详尽?
这布衣男人可无法像自己这样在自家老爹身边安插眼线!
东方子期越想越不对劲,方才那个布衣男人说的那些话,总觉得可以跟自己的事情对号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