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的灯终于亮了,蒋亦忠觉得他等待的这三个小时的时间,从来没有过这样焦急的心情,他仿佛已等了一个世纪那么长,仿佛全身都长满了青苔。
刹有其事的眨了眨眼睛,蒋亦忠快步走上前去迎接第一个走出手术室的柳玉叶医生,紧握着她的手问道:“柳医生,病人情况怎么样了?
柳玉叶摘下口罩,脱下手套,擦了擦脸上的汗滴,喘了口气,露出欣慰地神色,微笑着说:“手术很成功,病人脱离危险了。”
“谢谢!谢谢!”蒋亦忠紧紧握住柳玉叶的手,摇啊摇,小孩子似的欢喜令旁边的戴晓琴警官惊奇不已,她指着被推出来的病人说:“蒋队长,病人出来了哦。”
蒋亦忠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尴尬,忙抽出手给柳玉叶鞠了一个躬,很真诚的说:“谢谢柳医生。”然后在柳玉叶的礼貌着回答:“不用谢”中转向了病床上的苏锦墨。
“笛箫妹妹。”蒋亦忠站在灯光下,看着病床上紧闭着眼睛的苏锦墨,亲切地叫着她的外号,他试图拉进时间和空间的距离,好似他们从未分开过,他们依然还是学校里单纯的高中生,一同玩、一同闹。
只是,昔日的老同学,静静地躺在那里,脸色苍白,面容憔悴不堪。刚才做完手术,被麻醉过的神经,似乎还未清醒,但睡梦中,她的秀眉轻轻皱着,似在思索着什么,又似在躲避着什么、还似乎在怨恨着什么……。
柔顺细长的黑发披在肩头,走廊里有风吹过,吹动一丝丝的长发在她脸旁轻舞飘扬。
蒋亦忠紧紧跟随着车轮,亲自推着苏锦墨的车子进入电梯,然后推过走廊进入了重症监护室。
一切不劳护士帮忙,他细心地抱着柔软的苏锦墨放在了床上,温柔地给她盖上被子,仿如兄长,就是亲人。
戴晓琴真不敢相信眼前这个魁梧高大的男人还是她那个威严正直的大队长。谁说柔情不丈夫,大概眼前的这个男人就是铁汉柔情的榜样吧?戴晓琴走上前,帮着蒋亦忠给这个病床上的女人默默地盖上被子,把她额头遮盖的头发轻柔的夹在耳朵后面,静静站在床边,静静的端详。
终于得以近距离地观看,戴晓琴的心中何尝不欣喜异常呢?
男人和女人观赏美人的心思不一样,审美的角度也不一样。
如果抛开苏锦墨苍白的脸色,憔悴的神情,在戴晓琴的眼睛里,蒋亦忠的老同学果真是眉目如画,肌肤胜雪。此刻,婉约身姿,无声无息,竟有着惊心动魄的美。
戴晓琴眼中忽地光芒闪动,蓦然笑出了声,拉着蒋亦忠的胳膊欢喜地说:“这位姐姐好漂亮哦,我好喜欢。”
蒋亦忠听到了,也是大大的眼睛里光芒闪动,喜悦地笑出了声。可就在他欢喜的笑声里,康平乐主治医师一番话,令好心情的蒋亦忠的喜悦之情顿时降到了冰点。
康平乐将蒋亦忠拉到旁边,沉吟半响,方凝重地说:“手术很成功,她的子宫已经清理干净了,但……”
蒋亦忠知道康平乐会把苏锦墨的病情告诉他,他紧张地等待着专家的宣判。
“她以后再也不能生儿育女了。”康平乐低沉地说完,赶紧转过了脸。只是谁也没有看见,在他转身的瞬息,老者的眼眶里,已饱含了晶莹的泪花,闪闪烁烁、摇摇欲坠。他好怕蒋亦忠会拉着他,恳求他。
康平乐默默地走到病床前,默默地观察着苏锦墨的脸色。
蒋亦忠也陪同老医生站在病床前,默默地观察着苏锦墨的脸色。
他分明看到,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儿,从苏锦墨的眼角渗出来,掠过她苍白如许的脸庞,依旧眷恋着,总也不肯利落地滑下来。
温热平衡的呼吸轻轻吹拂,吹拂她的长发,晶莹的泪水,也在轻轻颤抖。
然后,在康平乐的眼睛里,又缓缓升腾起一阵酸楚,眼里早已饱含的泪花,倾刻狂泻而下。
可怜的女人,父亲消失在自己的怀里,从今往后,她又不可能再有后代了……。
天若有情天亦老!
上天何其残忍呀!
戴晓琴哭出了声,手捂着嘴,试图把呜咽的抽泣声咽下咽喉,可任凭她如何的努力,鼻涕和眼泪仍然爬满了脸,她擦了一遍又一遍,纸巾打湿了一张又一张,后来干脆用衣袖来擦,也无挤于事,涕泪如绵延春雨,连绵不可断绝。
不忍再看,不忍再听,戴晓琴跑出了房,背靠着走廊的墙上,蹲下身子,头埋于膝头,放声哭泣。
远方,有不名的鸟鸣声袅袅渺渺,它们自由遨游于蓝天碧波之间,地远天高、云淡风轻。
苏锦墨手术后,昏睡了三天三夜,经过医生的努力,终于醒了过来。
在这三天里,蒋亦忠除了上班,所有的时间都在医院里度过,他的小师妹戴晓琴也来帮他,陪着他守候在苏锦墨的床前。
“笛箫妹妹……笛箫妹妹……”在苏锦墨的耳边一遍一遍地呼唤着。握住老同学的手,细心地揉搓着,蒋亦忠他要用他的温度来温暖面前这个好似要以死来抗挣命运残酷无情的老同学。只见苏锦墨她面无血色,紧闭着眼睛、唇瓣,不闻呼吸声、不见疼痛的呻吟声,甚至蒋亦忠都感觉到了苏锦墨手脚冰冷,全身僵硬。
如果没有泪滴偶尔从苏锦墨的眼睛里渗出来,戴晓琴都快要相信了,面前这个漂亮的小女人,她不是现实世界最真实的存在,只是她脑海中的一个幻影而已。
看着那紧闭的眼睛里流出的清泪,一滴滴一颗颗,打湿了枕巾,也打湿了在场人的眼睛,亦打在了蒋亦忠的心上,疼痛疼惜的感觉,弥漫上他的眉目,他眉头深锁,紧紧纠结。
蒋亦忠握紧双拳,牙关紧咬,抬头,目光越过窗外,飞上蓝天。“一定要找出罪魁祸首!”好似自言自语,又好似说给床上的病人听。
“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不让我死?”一声呻吟,连同呜呜抽泣声刺入蒋亦忠的耳膜。生命最底蕴最绝望的呼喊,令病床上早已醒了过来却不愿意面对人事的苏锦墨再一次又昏了过去。
也许死,才是她最好的归宿吧?蒋亦忠摸了摸眼睛,反转身来,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俯身于床前,拨开遮住苏锦墨额前的散乱头发,露出她洁白如玉、眉目如画的脸庞。轻轻地、轻轻地擦去女人眼角滚落的泪珠,坚定地保证道:“笛箫妹妹,我是蒋大哥,我保证,以后不会再让你受伤害。”
不是不相信誓言,不是要拒绝善良人们的安慰和帮助,只是……
只是,受过伤害的女人,痛失所爱的女人,一时之间要她如何相信:友情的纯真、爱情的美好,以及人心的真诚?
“好好休息,我们的日子还很长很长,我一定会陪着你……”蒋亦忠拍拍苏锦墨的肩头,嘱咐助手戴晓琴在这里好好照顾苏锦墨。
“你去哪里?”戴晓琴点点头,但还是忍不住问自己的领导在他的老同学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却要离开?
“我去查案,我一定要还她一个公道。”蒋亦忠从没有像今天这样感觉到迫切,从没有像今天这样感觉到自己肩上的重量。如果一个人民警察不能为人民服务?如果一个男子汉不能保护一个柔弱的女人?如果一个公民不能善待自己的同胞?如果一个同学不能将熟悉的人儿救出困境?……
那么,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到底还有什么意义呢?
“我跟你去,我也要查案。”戴晓琴站了起来,跟在蒋亦忠的身后,可被蒋亦忠拒绝了,他回头对戴晓琴说:“晓琴,你留在这里吧,换作别人,我不放心……。”
戴晓琴回头看了看病床上那个一心求死的苏锦墨,她的眼泪又忍不住流出来,默默地擦了擦眼睛,对蒋亦忠点头说:“好,我留在这里,你快去快回……”
“好。”蒋亦忠再次回头,与戴晓琴的目光,一同看向苏锦墨,后者依然还在昏睡中,医生和护士都赶来了,正在给她输液,给她量血压,大家忙成一团。
“你一定要好好活着,你一定要等我回来……”心里默默祈祷着老同学身心快点好起来,祝福着我们一定要好好的活着,平安健康快乐的生活……。
蒋亦忠迈着坚实的步伐,行走在阳光下。
三月的阳光明丽清亮,温暖的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打一个哈欠,一阵困意就这样在春暖花开时分不经意袭上心头。蒋亦忠这才惊觉,他已有四天三夜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了,他觉得好疲惫。
远处几株桃花,枝繁叶茂,花枝招展,隐隐有春风携清香飘摇而来,亦有几只蝴蝶飞落在枝头,蝶舞翩跹,流连忘返。
阳光、花朵、蝴蝶、还有几只小狗在街心花园的草丛中嬉戏,不远处也有三三两两的老人们坐在聊天,或打麻,或带小孩,,或只是晒太阳……
街上的路人行色匆匆,为着各自己的生活而奔波着、忙碌着……。
生活固然艰难,但生活还得继续,所以我们都得努力。
“笛箫妹妹,你也要努力,努力好起来,努力地好好生活。”抬头,蒋亦忠仰望蓝天,深深吸了一口气,在心里鼓励着苏锦墨,亦鼓励着自己:“我也会努力的,努力的破案,替你撑起一片天。”
半晌,才慢慢收回目光,挺直腰板,昂首阔步,向着远方,坚定地、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