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快拿笔墨纸砚来,阳夏侯家的小侯爷要把自己的名字倒着写了。”
宿年与容钦正打闹到如火如荼之时,匆匆走了一名内侍,他附在慕彻的耳边说了些什么,慕彻的脸色顿时变了,眸中闪过一丝凌厉,“确有其事?”
“千真万确。”
慕彻神色凝重,只听“嘎吱”一声,他手中的酒杯被捏碎,杯中的液体溅了他一手。
摘星楼上发生了命案。
慕彻本不准宿年前去看的热闹,可她按耐不住好奇心,拽着容钦一起去,慕彻若是问起来,宿年就把一切罪过都推到容钦身上。
宿年询问了值夜的宫女,据说昨夜有郑国的都尉和卫国的将军在此处商谈,商谈到一半的时候,来了一名为姜国提供军火的皇商,酉时左右发现郑国的都尉坠楼而亡,而卫国的那位将军也在摘星楼被窄小的利器所刺杀而亡,唯独姜国的军火商不见踪影。
对于这场命案,牵扯到的还有璇玑阁的花魁……行烟烟。据说,行烟烟姑娘正巧在那晚酉时在此唱曲,更奇怪的是,她一连好几次进出摘星楼。连带着随她一同来的舞姬都被关入了靖国大牢。
这件事闹得很大,一下子就牵扯到四个国家,连慕彻都被惊动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原本嬉皮笑脸的容钦的表情瞬间僵了。他顾不得别人,一路跑到了靖国的天牢。由于他并非靖国王室,慕彻又下令严加看管,险些和狱卒动武。
靖国大牢……
宿年坐在轮椅上,看着容钦着急的模样,直到从大牢外内侍带来慕彻的口谕,狱卒这才将大牢的门打开。行烟烟和另外三个舞姬毕竟是女子,考虑四人的身体娇弱的情况下,被关在最靠外面的监牢,通风和光线相对比较好。
就着阴暗的光线,宿年看见脸色苍白的行烟烟,这女子的确是万中无一的漂亮,一颦一笑动人心魂,却含着淡淡的哀伤和愁苦。即使在这种情况下,她也就像明珠一般熠熠生辉。
当容钦进去时,行烟烟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嘴角颤抖,“七爷……”那声音很好听,仿佛黄莺出谷,隐隐地有清馨兰花香气,甚至胜过瑷夫人。
行烟烟这辈子也没想到,在最关键的时候容钦还记得她。她不过是青楼出身的女子,徘徊在男人中间,从未想过有男人会真心待她。有无数的男人,送过她无数的珍宝,说过无数的甜言蜜语,唯独这个年纪轻轻,被称为六合大陆最顽劣的容钦,在最后有情有义,从不嫌弃她的身份。
“烟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本侯若是帮得上,定然会尽心竭力。”容钦小心翼翼地帮行烟烟擦去眼泪,仿佛在擦拭无上的珍宝,可他并没有流露出特别的感情,这让宿年很是疑惑不解。
“七爷,您有心便好。烟烟不过是青楼女子,出身卑微,此次定然会代人死去,七爷的厚爱烟烟会牢牢记着,即使是死也无憾了……”行烟烟流着泪的样子,连宿年都看着心疼,她的模样本就娇媚,如今这般模样,果真有几分倾国倾城并可怜。
行烟烟这么一说,正触着旁边三名舞姬的伤心处,连带着她们也跟着哭了起来。
“放心,本侯相信你们是清白的,有本侯在,一定让你们一根头发丝都不会少。”容钦郑重地说道。宿年第一次见识了容钦的有情有义,也第一次见到他如此认真,他真的和普通的王孙公子不同。
很多年后,宿年曾经问容钦,为何要如此帮助她们?
他当时早已功成名就,高高在上,“我只不过是觉得她们需要关心,我的母亲也是出身青楼,我更能体会到她们的绝望和无助,就像在浩瀚长空中举起一盏微弱的烛灯。对于行烟烟,或许没有儿女私情掺杂在里面,但是我欣赏她、敬重她,她是我的知己知彼。”
在调查此案的第二天,夏阳侯王妃来到了洛阳。
早闻夏阳侯王妃是青楼出身,艳冠群芳的花魁……容微眠。自嫁入侯门后,鲜少出现在名门淑媛之中,而是选择了青灯古佛,终日守在佛堂。
当一辆素净的马车停在大靖宫前,伸出一双保养得极其好的手,细腻而素净。
容钦亲自扶着容微眠下马车。
她一身素白色,这么多年来容貌依旧光艳照人,明艳不可方物。眉如翠羽,肌如白雪,冷艳雍容,文静典雅。特别是一双脉脉的丹凤眼,就连宿年都觉得魅惑众生。她这么一站,和行烟烟、瑷夫人相比更显贵气。
容钦察觉到容微眠的右手小臂上用纱布包裹着,连忙问道:“母妃,您的手怎么了?”
“不妨事,前些天茶杯翻了,一不小心烫到了。”她说话的声音很缓很轻柔,“阿钦,这位是……”
“母妃,她是我的朋友,叫江楚。”容钦恭恭敬敬地答道。
宿年随声应和道:“王妃好。”
她只是轻轻瞟了宿年一眼,再也没有多瞧她,听不出喜怒的语调让宿年觉得她似乎有点难以靠近,“这姑娘倒是生得贵气,像是哪家的公主。”
宿年当时懵了,夏阳王妃好眼力啊,连姜王都不觉得宿年像公主,您老人家的眼睛真是毒。宿年从未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同的,更别说有贵气,容钦还一直拿宿年和别的姑娘比,然后振振有词地说“这就是大家闺秀和小家碧玉的区别”之类的话。
“阿钦,在洛阳胡闹得也够长了,别麻烦你表兄了。早些回雍州,你再怎么顽劣都要袭承你父亲的爵位的。你若是喜欢哪个洛阳的女子,那就纳她做妾。”容微眠说话的语调很是轻描淡写。
容钦突然间看了宿年一眼,淡淡的神情,“母妃,过了这个月吧。我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您在洛阳住上几天,等到事情处理完了,我会跟您回雍州的。”
“也好。”容微眠缓缓说道。
虽说行烟烟等人有杀人之嫌,却无真凭实据,加之容钦的力保,终是脱离了牢狱。
就在那天晚上,容钦心情特别好,信誓旦旦地说请宿年一起出宫玩。
他带着宿年左拐右拐,到了整个洛阳城最热闹的大街,宿年诧异地看着整条街绵延不绝的红色灯笼,数百尺的彩色绸缎高高挂起,香粉味和酒气纠缠着,散播者暧昧的气息。她这才意识到,这里就是闻名于六合大陆的……章台街。
宿年暗自后悔跟着容钦出来,这年头逛青楼的不少,女人逛青楼就少了,更何况是双腿残废的女人……虽然容钦从未把宿年当成女人。就这样,宿年被容钦推到了璇玑阁。
容钦已是常客,璇玑阁的荼蘼夫人自然十分热情。
这风韵犹存的女人头上一朵金色的海棠绢花,一身大罗裙,有着繁复花纹的腰带将她纤细的腰肢勾勒得极尽妖娆,涂着红色蔻丹的手白皙如粉,嗔道:“七爷前些日子忙什么呢?叫我们姑娘等得望穿秋水,真是没良心,可怜宿年家烟烟……”
容钦一双丹凤眼一眯,轻轻勾起荼蘼夫人的下巴,含笑说道:“成了,本侯今日只找烟烟,不与你们客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