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亲吻简直带了虐意,疼痛中,连清婉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尖锐的快乐。
他探手,解开她家常袄衫的系带,滚灼的手已是触上她柔腻的肌肤。
她睁眼,伸手攥住他从腰间一路上滑的手。
他眼中起伏着灼热渴望,不解地凝望着她。
“不要在这里。”不要在这临窗的塌上。
他闻言,便将她打横抱起,走向鸳鸯绣床。
绣帷低垂,掩住满室春色无边。
汛期到来,黄河两岸堤坝的薄弱地带不出预料地被洪水冲垮,泛滥成灾。
在当地监工的工部侍郎传回的消息,无不令人痛心不已。
灾情惨不忍睹,百年难遇。皇上终于拨下一些银两,命龙夙夜前去重灾县章丘监工救灾。
在启程之前,龙夙夜把连清婉送到了清笃寺。那间寺庙在京郊,香火并不鼎盛,住持是他幼年时曾有过一面之缘的他外公的好友。
那里地处偏僻,人迹罕至,比较安全。
原本想带她一起去章丘,可是那里水灾刚过,正是瘟疫横行时期,他不想置她于险境。
临走前,怕她寂寞,他还把她在家时的丫头橘湘给她找了来。
离开清笃寺时,她在门口朝他挥手微笑。
她头顶是碧绿的树冠和瓷蓝的天,一时却只觉,她的笑容比那天和树还要动人。
“保重身体,早些回来。”她对他说。
他点头,似是应承一个约定。
半月后,随行带来的银两已不够支出。就在那时,当地一位匿名富人竟然大手一挥,捐出不菲的财产。
交接事宜都是后来赶来的龙玄泊在处理,所以龙夙夜并未见过那个传说中的富人。
一日,他在巡视至库房的时候,正有兵丁在检点银两。他无意中竟发现,那些银锭,竟然全是官银。
龙玄泊刻意瞒他,定是有什么不能让他知晓的事。
他即刻差人找到龙玄泊。
龙玄泊倒没有多少惊讶,只说:“我就知道,你早晚会怀疑,所以才不告诉你。”
他终于吐露实话:“这钱,是皇上拨的。”
龙夙夜心中有不好预感,他怎么会突然回心转意,拨下这以前求之不得的款项?
果然,龙玄泊撇了撇嘴:“因为,他尝到了甜头,得到了他最近梦寐以求的东西。”
“是什么?”龙夙夜声音竟因紧绷而变得喑哑。
“连清婉。”
龙玄泊继续说:“临出京时,我给他送去了一封信,仿的是你的笔迹,我告诉了他连清婉所在之地。”
所以,皇上才深觉他的忠心,才终于拨下这钱款?
可笑,可笑之极!
他所要的,难道都要她去换?
他紧抿唇,淡去嘴角冰冷的笑意,开始研墨铺纸。
龙玄泊看他情状异常,急忙问:“你要做什么?”
他神态寻常,却字字令人胆寒:“出兵,逼宫!”
“你疯了?!”今年他们暗地用来招兵买马的筹款许多都用来修筑堤坝,如今兵不强马不壮,他们以何去夺权篡位?
写着起兵书的龙夙夜却再听不进他的话。
龙玄泊想他终于错算一着,低估了龙夙夜对连清婉的用情之深。
杀入皇城北宫的时候,龙端傲正从轿里迎出连清婉。
龙端傲脸色一变,未曾料到龙夙夜领兵的队伍如此神勇,竟冲破他皇城固若金汤的防护。只是如今后悔太过自信,又一时疏忽,没有将戍卫报告的战况放在心上以至终于让龙夙夜钻了空子,也于事无补。
他应变迅速,抱着连清婉在贴身侍卫的掩护下,退到了安全地带。
然后,他笑眯眯,竟开始和龙夙夜叙起旧来。两三句话后,龙夙夜的包围圈之外竟然涌过来势力更为庞大的一支军队。
“小夜,你真的以为三叔老了么?这皇城的暗道直通城外的骁骑营,即使你把这里围得铁桶似的,消息还是会传出去。”
龙夙夜面容依旧静切,仿佛这些已是所料之中。只是眸光却一直纠缠着龙端傲怀中的女子。
连清婉抬头,对龙端傲说:“皇上,他往日到底是我的夫君,如今看来已至穷途末路,我去道个别可好?”
龙端傲自己也不知为何,对这丫头格外宠纵,多年未见的心动的感觉在她身上出现了,连祖法也不再顾得,不满足只在宫外相见,急切地要把她纳入后宫之中。
因此,对她的要求,他虽然顾忌颇多,最后还是答应了。
连清婉一步步,走向龙夙夜,走得稳而坚实。
他已跳下马,站定在她的面前。
她眸光清澈温婉,柔情万千,好似有千句万句话想要和他说,最后却也只是喊了他一声:“夙夜……”
他伸手想触碰她的脸颊,却被她忍着眼泪,闪躲开来。
他落空的手在临近夜色的空气里,沁凉如冰。
龙玄泊站在龙夙夜身后,此时走到连清婉的身前,他离得她很近,几乎贴面而立。
他仿佛快速地说了些什么,没任何人听清,龙玄泊已兀自拔高了声调:“连清婉,你水性杨花,活该千刀万剐!”
话音一落,闷声一响,是利刃狠狠刺入血肉的声音。
一直跟守在连清婉身后的侍卫才发觉不对,紧急将她拉开来,才发现她腹部已被插中一只匕首,此时血流如注,触目惊心。
连清婉脸色瞬间苍白如雪,被侍卫搀着往后退,她再望了一眼想扑上前却被数名戍卫拦住的龙夙夜,便转回头,不再看他。
她神情哀切,朝向龙端傲:“皇上,臣妾好疼。”
龙端傲心下着急,却不敢马上冲过去,见她被戍卫带过来,一脸雪色,便一把搂在怀里不再放开。
“婉儿,我的婉儿……”
连清婉脸上的血色一退再退,她又柔柔地说:“皇上,臣妾好冷。”
龙端傲便把她又抱紧一些。
“再紧一点……”
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在片刻,像刚才一样,侍卫全都还没反应过来,连清婉已经抽出腹部的刀,再用力扎进龙端傲的心口。
准而又准,一击毙命。
除了最信任的近侍,龙端傲平时不许任何人身怀利器接近他。甚至是妃嫔,他都命人将她们簪带的头钗首饰做了特别处理。
任何对他有威胁的,他都不许近身。
而现在,他甚至也都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便已失去了呼吸。
场面一时失去了控制。
被几个侍卫架住的龙玄泊轻松摆脱桎梏,从怀里掏出一张陈旧的圣旨。
“这是景真帝当年的遗诏,诏书上明白写着,帝位传与第五子,龙夙夜。龙端傲这么多年篡位夺权,你们想造反的,可要想明白了!”
众人看着地上断气的龙端傲,还有龙玄泊手中的所谓诏书,更有人想到常年在宫中角落流传的那些关于帝位的流言,便已有人陆陆续续跪下来,朝着龙夙夜,山呼万岁。
他却好像听不见也看不见,眼中只有那几米之外的雪色脸庞。
他走过去,将她抱在怀里。怕她冷,将她抱得生紧。
他这悲悯静切的神情,就是她初遇他时,所看见的。
为了这样的眸光和神情,她真的不后悔。
“夙夜,这天下,是你的了。”
她微笑说完,眼神如暮春的花瓣般,一点一点飘散。
他的眼泪滑落在她的脸庞,如火滚烫又刺骨冰凉,可惜她已感受不到。
龙夙夜站在清笃寺厢房的院子。
时节已至深秋,这院子里却长满蒲公英。
清风微荡,那小小拥挤的白朵便洒满天空,铺天盖地。
橘湘说,清婉在这里的时候,每想他一回,就会种一颗蒲公英的种子。
那一次,他们分别不过大半个月,她就种了满满一个院子。
这挤挤挨挨的,都是她的思念。
风骤然吹起,扬起蒲公英的花絮作漫天雪飘。
他突然心痛如绞。
龙玄泊远去西域之前告诉他,皇宫里最后那一幕是他和连清婉一起约定的。
龙玄泊去章丘以前,来过清笃寺。
吕阳王愿意交出遗诏,只要他的女儿未来可以成为皇后,保他连家世代荣华。
龙夙夜主动提亲,也只是为了给吕阳王一个保证。
结婚,休书,一切一切,都是龙夙夜和吕阳王约定好的计策。
她不过是成盘棋里一颗无足轻重的棋子。
这些,龙玄泊全部都告诉了连清婉。
他是赌她对龙夙夜的深情,想要利用皇上现今对她的痴迷,走条捷径。
虽然,他自己也觉得这事有多么不靠谱。
不曾想,隔夜后,她却告诉他,她答应他的谋划,即使那是以她的生命做代价。
本来他们预备的是寻机在两人的酒中暗下鸩毒,他虽然不吃未经检验的食物,可是有她陪他一起喝,他应该也不会拒绝。
可是,临到最后,却不得不改了计划。
那一夜,连清婉都想了些什么?他不知道。
是不是像这花一样,从那明灿单纯的喜欢,一夜惨白了思念?
而后,终于花罢成絮,因风飞扬。
而她也不会知道,那日的起兵,有多么草率鲁莽,他们差点全盘覆没,只是因为他想她,不能容忍她站在别的男人身旁。
到如今,他要去哪里向她诉说他的挣扎和眷念。
他已情深若渊,她却永远不得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