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国的峡关,号称中洲第一雄关,易守难攻之极。从它建成的那日起,到现在已有千百年之久,然而无论是传闻,还是历史的文字记载,峡关还从来没有被人攻破过。
峡关顾名思义,就是建立在一道峡谷之间的关隘,其城高数十丈,城宽六丈,皆为巨大的条石砌成,坚固非常。千百年下来,雨雪风霜和各种战争并没有让这座城损伤分毫,反而因为时间的打磨,让城墙变得光滑青亮。而城池的两端也似乎已经和峡谷的山崖融为了一体,使这座屹立了千年之久的关隘,越发地完美无缺了。
峡关之前是一道绵延十多里的峡谷,人称鹰愁峡,取意为两边的山崖太高,就连鹰也犯愁,能否飞得出去?
“这鹰愁峡最宽畅处不过百米,最狭长处仅能容一辆马车通过,如此天险更为峡关加设了一道屏障,黎国大乱已成定局,中洲剧变也将开始,各国征战看来已经无可避免。但只要黎国能够严守峡关,就一定能够抵御西部各国的侵入,争取更多的时间来发展壮大自己。”
老国师法省望着头顶的一线天光,若有所思,“只是天意要灭亡黎国,纵使有雄关可守,天险可依,恐怕到头来还是难逃灭国之灾。”
孤竹是胡远国人,很小的时候就被父母卖给了奴隶贩子,他被转卖到了黎国国都丰庆城时,由于奴隶贩子一路的折磨和训练,又不给吃饱饭,使他饿的晕倒在路边,适逢老国师法省的车驾经过,见他虽是小奴隶,却面相不凡,就给买了下来。
等到孤竹醒来之后,老国师用了几个问题去考验他时,就发现这个小奴隶竟然有很不平凡的慧根。于是破例收他为弟子,传授其占骨辨天之术。
孤竹今年二十六岁,算起来在黎国生活了十五年,不过他除了跟着老国师学习之外,其他大部分时间就徜徉在王宫藏卷楼中,翻阅那些浩如烟海的古卷和各种典籍。对于黎国的最大印象就是藏卷楼真大,古卷和典籍真多。
孤竹对黎国没有他的老师法省那么有感情,他觉得一个人,一个国的运数都是老天安排好了的,就像是三百年前的传奇流士游方所预言的那样,黎国三百年后的今天会灭亡,如今果然是已经乱了起来,就连老师也预感说,灭亡只是时间问题。
可是老师就是因为对黎国感情太深,因而才不肯轻易放弃,即使他的心里早已经知道了结果,可是但凡有一线生机,他还是会为黎国奔走寻求拯救之道。
多年来阅读了无数古卷和典籍的孤竹算得上是博学了,可是他的内心却疑惑种种,有很多难以解答的问题。就像是老师和他所占看和辨识的天意,他一直很想弄明白,这天意究竟是什么?为什么三百年前的流士游方能够揣测到今时今日的事情,而且还那么准确?难道就是因为他是传闻中第一个开启地卵的人么?
许许多多的疑问都在孤竹心里积攒着,他早就想着去黎国之外的其他国度去看看,他知道每个国家的王宫中都会有一座藏卷阁,他想着自己如果将所有国家的古卷和典籍都看完了,或许就能够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了。
马车在鹰愁峡中的窄道中缓缓行驶着,如今已经出了黎国国境,孤竹就将车速放慢了一些,以免速度太快了,道路上的坑洼,颠簸着车厢里年迈的老师。
“老师,出了这鹰愁峡,是不是就到了匪漠之上了呢?”孤竹读了那么多卷集,其实心里是知道鹰愁峡之外就是匪漠了。只是他这第一次出远门,内心中除了和老师一起奔逃的忧虑之外,剩下的就是兴奋了。他就像是一个孩子,在这样的状态之下,总会对自己已知的事情多问几遍,想从长者的口中得到更确定的答案。
法省已经习惯了他这样问自己,从这个弟子身上,他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对法省来说,更多的时候他是将孤竹当做自己的孩子那样去疼爱和培养的。
占骨师这一辈子是不能够近女色和受感情牵绊的,他们要保持身心的纯净,这样才能够更准确的去预测天机。一些自知定力和意志力都不是很强的占骨师,为了免除自己被情或者女子所惑,都会选择斩断自己的尘根,来强制自己一心一意。然而这样的伤害对占骨师的身体会造成很大伤害,再加上尘根去了,原本属于男子的精源也就没有了。这些占骨师的功力都不会多么高深,有很多最终为了生计不得不沦为王侯贵胄的内侍。
老国师属于定力和意志力都十分坚定的占骨师,他终生都在占看着玄龟甲骨,功力高深在整个中洲都享有盛名。只不过如今老了之后,难免对些许世事沧桑心有感慨,再加上这个弟子自幼在身边长大,久而久之这师徒的情谊更加深厚,犹如父子了。
“孤竹,出了鹰愁峡,就是匪漠了。到了哪里你就会发现,鹰愁峡的出口就像是一张嘴,而鹰愁峡犹如食道,过了峡关的黎国就像是肚子了。”
孤竹笑了笑,脸上有些兴奋,“老师,这个我在卷集上看到过的,很多文字中说黎国是整个中洲的肚子,而从峡关到鹰愁峡,再到匪漠,这样的格局叫做吞吐天下。”
法省也笑着点了点头,“孤竹,你说的不错,这样的格局就是吞吐天下。然而你可知道这个天下是被吞下去还是被吐出来,就要看控制着肚子的那颗心是否容得下这个天下。要知道心小了,肚量也不会大到哪里去。”
孤竹知道这是老师借机在教导自己,他知道自己读的卷集虽多,可是对于这天下的世事却未必有老师所知道的精深。就像是这番肚子吞吐天下的道理,他此刻未必能够完全领悟,不过他会将老师的话铭记,然后在以后的道路中自己去真正理解。
马车虽慢,可在两个人说着话的功夫里,也已经渐渐接近了鹰愁峡的出口。
符风儿看着招风的眼睛,良久才缓缓一问,“你们赢国是否真的有龙的存在?赢国人称自己是龙之后裔,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还有三百年前流士游方曾到访赢国,据说留下了数块磨盘石刻,它们如今在哪里?”
这三个问题说了出来,赢国的那四十九个人内心都很是惊讶,七七王旗卫是护卫赢国王室的精锐,平日里虽说能够自由出入王宫,也常常轮班陪伴在君王左右,可是对于这些问题,就连他们也是一概不知。
龙这种只存在传说中的物种,是谁也没有见过的。可是所有的赢国人都坚信自己是龙的后裔,至于说有没有证据,为什么这样坚信,却没有一个人能够给出答案来。
赢国这四十九个人内心也同样有着这样的疑问,然而祖辈们一代又一代的传下来的话语,都只有四个字,龙的传人!这龙的形象已经深深烙印在赢国人的心里,龙是他们曾经的荣耀和信念,龙更是他们对于未来广阔天空的眺望。
关于流士游方的事情这四十九个人倒是都知道一点点,不过对于磨盘石刻的下落,他们也不清楚,这些都是历代君王口口相传的国之机密,他们不可能,也没有权利知道。
符风儿从这些人的神情中就已经知道自己的问题是得不到答案的,她心里很想知道关于流士游方的一切,无论是传闻也好,还是史卷中的记载,她都想尽快弄清楚。因为这个三百年前的人,关系着自己的亲人,有可能也是唯一的亲人。
云尘对于绝灭森林外界的事情知道的不多,部落里的占骨师其实也不知道多少,这一次他能够成为符风儿的有缘人,并从占骨师口中听说了很多绝灭森林之外的事物。在他看来那些事物已经是不可想象的了,可是眼前符风儿和这四十九个人所说的问题,就更让他在惊异的同时,兴趣大增。
云尘是部落中唯一一个不那么固守传统的人,这可能和他孤儿的身世有关系。他不像部落里的那些有父母或者有家的孩子,从小都是在淳淳教导中长大。部落里的人会告诉自己的孩子,外面的世界有多么可怕,编造许许多多恐怖的故事来坚固自己的讲述。就像他们自己小时候,被自己的父母那样教导一样。
部落的传统就是安安稳稳地度过短暂的一生,到了年龄的时候得到一个匹配的女人,生几个孩子,抚养孩子长大。孩子也这样到了年龄,匹配一个女人,生子,抚养孩子。一辈子,再一辈子,这样的重复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年,多少代。
当然曾经的时候,部落里也有敢于走出去的先驱,可是他们出去后从未归来过。人们于是就编造了这些先驱的故事,无非是受了恶魔或者怪物的诱骗,最后都被吃掉了。这样的故事久而久之地成了幼小孩子心里的阴影,渐渐地想要走出去的人越来越少,近三百年来,竟然没有出现过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