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会心一笑,答道:“陛下,臣领兵将其团团围困,断其汲水道路,不出一日,他们定会下山投降。”
李世民点点头道:“好呀,这里就交给你了。为防其困兽犹斗,我让无忌将所有桥梁毁去,让其无回归之路。”
李世领命调度大军前去围困小山,李世民见此战已尘埃落定,心中又想起刚才那名白袍骁勇之人,遂让执失思力去军中寻找。
过了半个时辰,执失思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将薛仁贵带到李世民面前。
薛仁贵的白袍之上尽染血污,方天画戟上也满是血痕,可见其战斗的惨烈。他到了李世民面前,早已将方天画戟弃在一边,叩拜道:“小人薛仁贵,叩见陛下。”
李世民见薛仁贵落落大方,见了自己未有惶恐之态,心中更喜,说道:“嗯,平身吧。薛仁贵,你是何方人士?”
“禀陛下,小人乃绛州龙门人氏。”
“龙门?武德二年,朕率兵踏冰经过龙门,与宋金刚交战,并与敬德交手,你闻听过此事吗?”李世民说到这里,不禁回顾左右,显然不自禁地寻找尉迟敬德。是时,尉迟敬德随太子在定州,李世民本来想让尉迟敬德亦来参与此战,惜其年老,转而令其返回定州。
“小人多次听过陛下之英明,柏壁之战,陛下平定三晋,保护了大唐的根本,并收服尉迟大人。只恨小人当时尚未出生,未能亲眼目睹陛下的风采。”
李世民见薛仁贵依旧跪在地上,遂上前将其搀起,说道:“薛仁贵,你有勇力,又谈吐得当,非一莽力之人。你有此才,为何不早点从军呢?”
薛仁贵立起身来,说道:“陛下,此事说来话长啊。”
李世民饶有兴趣,示意他快说。
原来薛仁贵自幼家境贫寒,娶妻柳氏之后,父母相继亡去,其无资购买棺木掩埋,仅用草席将之埋葬。薛仁贵本为孝子,觉得如此薄葬实在愧对父母,遂发誓要挣钱改葬父母。他白日里在田亩辛勤劳作,闲暇时持弓到野外射鸟。这日他与柳氏一起到汾水滩,其时正是秋末时节,碧空中有雁阵经过。薛仁贵张开大弓,搭上利箭,觑准头雁将箭射过去。只听空中哀鸣一声,那只头雁如断线的风筝,直直地落到地面。
薛仁贵快步过去将雁拾起,喜对妻子说:“柳儿,我们今日有雁肉吃了。”
柳氏看着丈夫那伟岸的身体和矫健的身手,默默不语,若有所思。
薛仁贵难见妻子这等神情,感到很纳闷,问道:“柳儿,有什么烦心事吗?”
柳氏摇摇头,叹道:“贵哥,你有这等好身手,仅在这里张弓射箭,实在太可惜了。”
薛仁贵大为不解:“我要挣钱改葬父母,此雁翎可卖,又有什么不对了?”
“若如此挣钱,需要费上多少工夫啊。贵哥,我听说当今皇上为征辽东正在募兵,你有这等身手,何不到战场上建功立业,到时候再改葬父母也不迟啊。”
薛仁贵黯然道:“我曾见过募兵的布告,也曾动过参军的心思,可是呀,我若一走,将你独个儿抛在寒窑之中,这如何是好?”夫妻二人因无钱建房,在一处破窑中居住。
柳氏断然道:“夫有高世之才,遇时乃发。现在天子征辽东求猛将,此难得之时,你必须把握时机以图功名。贵哥,你放心前去,妾自在寒窑中等你。这里有数亩薄田,我努力耕种可以自足。你走后,我定然日夕祷告,愿你早日建功衣锦还乡。”
夫妻二人遂在寒窑中珍重道别,柳氏含着眼泪将薛仁贵送出十里之外。
李世民得知薛仁贵从军为遂妻子之请,心中晃过长孙嘉敏的身影,不禁感叹道:“好呀,你有贤妻如此,何愁不能建功立业?薛仁贵,你今日奋勇杀敌,实有首功,朕授你为游击将军,云泉府果毅。此战结束后,由你在玄武门值守,可将你妻接来京城。”是时,常何已于去年暴病身亡,李世民一直想觅一勇将接替常何的位置。
薛仁贵大喜,急忙叩首谢恩。
高延寿、高惠真带领三万余残兵在孤山上困守了一日,兵士耐不住饥渴,纷纷下山向唐军投降。长孙无忌令人在阵前放有大量清水,这些高丽兵投降之后,首先美美地饮了一顿清水,如此又诱使其他高丽兵下山投降。高延寿先是斩杀二名欲下山投降的兵士,毕竟弹压不住,遂长叹一声对孙代音道:“悔当初未用你之计策,遂有今日之败,眼前局面,我应该如何应付?”
孙代音黯然道:“眼前山穷水尽,除了向唐军投降,再无他途。”
高延寿、高惠真又商量了一阵,觉得无计可施,只好带人下山投降。二人入了军门,一路膝行而前,到了李世民面前,拜伏请命。李世民端坐椅上,斥之曰:“东夷少年,跳梁海曲,不知天高地厚。朕摧坚决胜,皆在股掌之间,你们自今以后,还敢与朕再交手吗?”
两人伏地叩首,不敢与李世民对话。
李世民遂唤二人平身,并授高延寿为鸿胪卿,让他接替已到致仕年龄的唐俭,另授高惠真为司农卿,又授其下酋长三千五百人之官职,让他们迁入内地,对其余高丽兵,皆就地放还。被俘的高丽兵本来惶惶不可终日,生怕被就地坑杀,现在闻听可以回家,皆雀跃大呼,声闻数十里外。
李世民由于此次大捷,将西岭山更名为驻跸山。他这日又带领众将登上驻跸山,遥望安市方向,又手指平壤方向道:“我们取得此捷,高丽定会举国震骇。我们此去拿下安市,再挥师东进,破平壤必矣。”
驻跸之战后,高丽举国大骇,其后黄城、银城等城军民皆逃亡一空,纷纷逃往平壤。此去平壤数百里间,无复人烟,仅剩下乌骨一座孤城。
众将纷纷向李世民称贺。
李世民转对长孙无忌道:“无忌,朕二十余年未曾率兵出征,现在年近五十来征高丽,看来锐气尚未失去。”
长孙无忌颂扬道:“陛下正当壮年,既有少壮时的锐气,又添深思熟虑之老到,可以无坚不摧,所向披靡。”
李世在侧默默无语,他跟随李世民多年,深知李世民为人谨慎,不肯轻易出言,何况是自诩之语。大凡一个人自己称赞自己,或由骄心所致,或由不自信所致。李世民有如此心情,许是战前许多朝臣反对,现在看到胜利在望,不免生出骄傲之心了。
大军行至高丽境内后,每遇战事,许敬宗皆拟成战报让李世民过目后发往定州。此次战报拟出后,李世民在其上增删不少,另作书一封发给高士廉等人。书中无非是些让他们精心辅佐太子之类的话,最后又简述驻跸大捷的过程,结尾写道:“朕为将如此,何如?”其兴致勃勃之心情,跃然纸上。
后数日,李世民带领大军扎营于安市城南,与一直围困安市的李道宗所部会合。
李道宗这些日子围困安市城,主要目的是不让城中之人与高丽援军相会。安市城坚,城内粮草充足,安市城主下令手下固守待援,不得与唐兵交战。这样,唐兵不攻,高丽人不出城,双方相安无事,场面显得非常平静。其时七月将尽,艳阳如火,将大地晒得有些发烫。李世民决意攻城,遂带领众将抵安市城前就近观察。城中人看到李世民头顶的旗盖,明白大唐皇帝到此,顿时在城中鼓噪起来,明显是向李世民示威。
李世民大怒,骂道:“困兽犹斗!这帮人见朕来此,不来乞降,反而鼓噪,以为安市能守几日?”
李世趋前奏道:“城中之人如此无礼,臣请克城之日,可将城中男子尽数坑杀,以示惩戒。”
李世民点头答应,并让李道宗选派数十名大嗓门之人将此旨意喊给安市人听。
须臾,安市城四门处皆有声音响起:“大唐皇帝谕旨,安市人无礼,待克城之日,必悉数坑杀城中男子。”
安市人闻之,反而绝了投降之意。安市城主也遣出数十人在城墙上喊话,表示城在人在,城破人亡,定与唐军周旋到底。
李世民大怒,手指城墙对众将说道:“从明日开始,你们将所有器械用上,用力攻打,朕难道奈何不了一个小小的安市城?”
第二日,李世、长孙无忌、李道宗、执失思力各带一队唐兵攻打安市城门,高延寿、高惠真、阿史那社尔等人带领队伍以为后援,开始全力攻打安市城。唐军将携来的所有抛石车、撞车推到阵前,一齐向城墙进攻。抛石车的巨锤撞飞楼堞,城中人早有准备,他们运来木栅堵住缺口;圆石如雨点般撒向城墙,高丽人皆缩入石屋中躲避。这种石屋可以抵挡抛石,又可透过石窗观察墙外动静。一日间,唐兵进行了六七番的进攻,奈何城墙坚固,高丽人又倍添其勇,唐军攻势皆被打退。
如此进攻持续了三日,唐兵无法突破城墙,难以前进一步。
李世民一直在阵前观战,这日黄昏,双方罢战,李世民忽闻城内有鸡和猪的惨叫声,遂对众将说道:“我们围城日久,城内烟火日微,现在城内鸡猪叫声甚厉,此必是安市城主杀猪宰鸡以飨将士,欲夜来袭营,宜严兵整备。”
众将领命而行,在各自防地里严加戒备。是夜子时过后,近千高丽兵果然沿着绳索悄悄溜下城来,欲偷袭唐营。他们摸着黑泅过护城河,身穿紧身衣,一步步地逼近唐营。蓦地,只听一声梆子响,四周火把齐出,将周围照得亮如白昼,无数的弩箭如雨点般射了过来,百余名高丽兵顿时被射倒在地。余下之人发了一声喊,仓皇退过护城河,被人接应回城中。从此以后,高丽人再不敢轻易下城来偷营。
经历了偷营事件,李世民觉得事态严重。事情很明显,若在此长期与其相持,夏日将尽,短促的秋风过后,即是寒冷的冬天,如此气候对唐军十分不利,须另觅对策。第二日,李世民将众将召入中军帐,商议下步作战方针。
李世民说道:“朕早就听说安市城险而兵精,其城主多才,看来所言非虚。我们重兵围困之下,他们竟然敢出城偷营,我们不可轻视啊。朕今日召你们来,即是要商议下步行军大计,若与此城相持日久,对我军极为不利。”
在座众将近日吃了不少苦头,对李世民所言深以为然。
李道宗是时负责攻打安市西南门,其率先说道:“安市城坚壁厚,抛石车、撞车一时难以攻破。臣想了一个笨法子,不如在城外开始筑土,这样逐步将土埂延伸到城墙上去,如此成为坦途,可以越过城墙攻入城内。”
李世民摇摇头,说道:“如此筑土,费时费工,实在是一个笨法子。”
高延寿、高惠真对望了一眼,高延寿起身道:“臣等归降后,曾经商量一计,望陛下能够采纳。”
李世民道:“你们久在高丽,深识地理风俗,既然有计,定然不错,可快快说来。”
高延寿道:“此去平壤,仅有一个乌骨城,其余当道小城,诚不足谓。臣等以为,可留下一些人继续围困安市,大军挥师东进,直取乌骨城,则可快速抵达平壤。”
李世民点点头道:“是了,朕听说盖苏文为人多疑,开战之前将你等妻子皆拘于平壤,以为牵制,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