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山见证着这一切,心中不断细语道,师傅千万别出什么事。
他望着合十胸前盘坐在地上,脱去枷锁露出全貌的头陀,只见他衣服破旧,蓬头面污,但凝视头陀此时的面容,竟是说不出来的宁静安详,头陀一双眸子紧闭,散发长飘,嘴角静谧,额头高耸,方正大体,一片祥和。
只不过瞬间之事,头陀仿佛心中一清,恍然间如悟道一般,大彻大悟。
罗山缓缓走到头陀身边,端详正盘坐的师傅,心中甚是着急。
半响,头陀一双眸子睁开,但是却吓了罗山一跳,只见头陀这双眸子却是完全嫣红,眼角残留着两行血泪留下的痕迹,罗山伸出双手搀住头陀,低声道:“师傅,你,眼睛瞎了。”
头陀似点点头,之后又摇摇头,此时刻,他的神态异常安宁,先前的暴戾,霸道,自负,不安及迷离此刻都消失的一干二净。
头陀摆了摆手,轻轻拍了拍罗山的手,罗山见状,便站立一旁,“怕师傅,要吩咐什么了。”
头陀振了振衣袖,又从容跌珈而坐。
罗山望着头陀面容之上隐隐透露着庄严宝光,月光透过洞中的“一线天”牵引着星星点点,洒落在头陀身上,竟蒙生三分佛性轮转。
罗山看到此景,差异思道,“师傅,怕是悟通佛理,将成就佛果!”
此刻,头陀今身显异象,若虚若实,好似回光返照,怕是悟道了。这情形他当年参考各古籍书篇人物本记,曾有幸看到过记载,当年“睡仙”陈抟便是如此。
罗山此刻为师傅而高兴,几十年苦修终成,但又有几分伤悲,只因这回光返照之后,头陀怕是即将寂灭世间,种种因缘妄果,即将随之消逝无踪。
罗山怕头陀有所闪失,便轻声呼道,“师傅,师傅!”
头陀却不答话,只是沉声道:“原来你在这里。”伸手向前一指,正正对着罗山。
罗山一怔,默默咀嚼师傅说出的这几字,思前种种,望着头陀此刻的安详,眼角的血痕,泪水却是不争气地流了下来,轻声道,“师傅,是弟子,弟子在这里,弟子一直都在。”
头陀哈哈一笑,身体之上,红光四散,摇头叹道:“我在此处,却不知我为谁,你在此处,可知我为谁?”
罗山闻师傅之语,此中有大玄机,仔细思量一会儿,便应声回道:“你是我罗山之师!”
头陀皱了皱眉,随即摇了摇头,“非也,非也!”
罗山闻言默然,又道:“你是少林僧人!”
头陀默然半晌,叹道,“不是了,不是了!”
罗山道:“那你是觉远!”
头陀道,“前世今生,孽障轮回,只怕不是了!”
罗山又道:“那你是苦智禅师座下弟子!”
头陀脸含笑意,摇了摇头,低声道,“我天生自负,性情如雷,又伤师尊,何敢称其弟子?不算了,不算了!”
听到这话,罗山心中莫名地悲痛,师尊此刻心中怕是十分难受和自责。
罗山伸手一指这洞中“一线天”低沉道,“你是这山洞的主人!”
头陀叹道:“此洞困我五十载。如今将涅,一掊黄土,它不随我而去,不是,不是!”
罗山想了想,最终双手合十,对着头陀叹道:“除去这层层枷锁,你就是你!”
此话犹如晨钟暮鼓,重重击在头陀心头,头陀闻言一怔,沉默不语,半晌才回过神来。随即哈哈大笑,以手抚膺,继而抚额,而后指了指这方寸灵台,又指了指这方天地,而后似乎意犹未尽地长叹一声:“是啊,是啊,我就是我!”
师傅已还本来面目,他为他,而自己呢,自己又是谁?
罗山望着这山洞之天,久久说不出话来,而后渭然一叹,恭恭敬敬的躬身行礼,伸手作揖,唱了个诺:“恭祝师傅得证菩提!”
头陀摆手道:“菩提无树,明镜非台,诸法空相,皆是虚空!”
头陀说完,咳嗽了几声,转身跪倒在地,对着虚空,恭恭敬敬地了三个响头,大声道:“师傅,师傅。年少之时,不理佛法,不明真意,踏入邪途,尔来入妄八十多载,不曾醒来,不孝不敬,不增不减,诸般缘法,今日方知,我才是我!”
言罢,头陀竟是呕出大股鲜血,虚弱至极,他苦笑一声:“好徒弟,洒家这副臭皮囊怕是不行啦!”
头陀向着罗山方向一招手,罗山看到师傅的招手,心中一悲,赶紧上前跪倒在师傅身旁,头陀目不能视,但奇怪的是其一伸手,却正好能抚摸到罗山的额头。
“要是当年,我没有躲开师傅的抚摸,该多好啊!”头陀似回忆道,嘴角轻启,微微地笑着,之后,再次咳嗽,吐出几口鲜血,“唉,唉,时间不多了!”
“让洒家这股老骨头再尽最后一点力吧!”头陀微笑地‘望’着罗山,突然手掌一紧,握住罗山的头顶百会之处。
“师傅!”此刻罗山感觉头顶有些酥麻感,如触电一般,不解道。
“好徒弟,别动!为师将死之人,未能给你留下什么,思前想后唯有这身蛮力,留之无用,索性便传于你,能得多少便看你造化了!”头陀也不顾不上罗山的挣扎和其能否承受这股巨力,只是急切地将这股力道,顺着罗山的百会穴,传至罗山的经脉各处。
师傅此时全靠一股深厚的内力支撑着这残余之躯,若失去这依靠,片刻便会逝去,罗山此刻悲痛万分,欲摆脱师傅的传道,可惜,师傅的手臂如铁钳一般捻着罗山头顶百会之处,挣扎不得。
“罗山,我的好徒儿,这是为师最后的心愿,莫让为师死不瞑目!”头陀撑起一口气,硬声说道。
罗山只得闭上眼,唯有两行清流,表达着此刻罗山的心境。
却说,老和尚,八十多年的九阳真气,浩荡无边,而罗山的身躯便如一瓢,九阳真气流窜于罗山的经脉之中,不断破坏和改善着罗山的经脉。
有些脉路,原本是闭塞的,此刻真气一冲,却是豁然开朗,头陀虽然欲自身这近百年的九阳之日,全部传给罗山,但他手上却拿捏着分寸,心神随着九阳之日,不断理顺着罗山的脉络,他清楚地知晓此中凶险,若真那样做了,乃是取死之道,自己这个弟子必死无疑!
自己这个弟子内力尚筑基不久,虽习《先天神功》,但其乃是半路出家,武学根基不稳,更何况其还只是个少年,有些窍穴还未通畅,经络尚未成型,九阳之气霸道而强势,比之先天真气有过之而无不及,不可等闲视之。
罗山此刻已然麻木,他只感到,一股真气在体内流动,他身体感到异常的暖和,如日光普照,但一会儿之后,体内却是如骄阳四射,他感觉到一股炽热,烘烤着自己的身体。
罗山的状况,都被头陀洞察,一切都在其掌握之中,他尽可能多的将真气传承给罗山,看着罗山此刻的状况,叹了叹气,看来自己这个弟子已经快至极致了,本想再顺着着罗山的经脉在运行一个大周天便收功,此刻,却是异变突生,让头陀一惊,枯竭的脸上有了几分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