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来电显示,染兮会心一笑,纤纤玉指轻轻划过屏幕,电话被接起。
熟悉的声音不留空隙地涌过来,“喂,唐唐,你们回来了吗?”
“刚到寝室,放下东西就接到了你的电话。”
“哈哈,我可是能掐会算的慕半仙。”
“那我挂电话喽,我的这点事算一下应该难不倒你吧。”
“不拆我的台,你会死啊。”
“哈哈,不死,但必定内伤。”
“你们去赏菊一切可好?”
染兮故意曲解他的意思,“挺好的啊,晴空万里无云。。。”
“打住,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那你想问什么?想好了再说哦。”
知道染兮受伤的事情,不过这个明显没有八卦来得更让人兴奋,“你一贯容易有伤,过几天就好了。快说,你和那个男生怎么样了?”
“不是和你说过了嘛,他对摄影很感兴趣,发在校报上的一篇文章缺张配图,所以就找我帮忙。正好我也闲着,就答应了。”染兮知道她是个急性子,所以故意逗她,一直绕圈子不说重点。
“亲爱的,这些你昨天就说过了。说说今天。”
染兮一样一样地交代着,“去的时候坐了公交车,状况还挺惨的,估计吓到他了吧。我们去吃了甜点,赏菊,再然后就一起走回了学校,没了。请问法官大人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你这晕车也真是够让人头疼,不过好在你是那种居家型的女人,也没什么出门的必要。”
“瞎说,我可是志在四方呢。”
所谓奸情,监督着监督着就有了,“拉倒吧,哎,说真的,你晕车的时候,他挺紧张的吧。”
“应该是惊讶才对吧,哪有人坐公交车像我这样晕得昏天黑地的。”染兮很有自知之明。
“你不觉得他在你最近的生活中,出现的频率有点高吗?”月也换了一副严肃的语气,但内容似乎。。。
当染兮也听出来了,“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啦,就是觉得你可以考虑一下他啊。毕竟天涯何处无芳草嘛。”嗯,月也同学的建议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这个你还真是想多了,我和他一定会成为很好的朋友的。”
“这么肯定。”月也虽然这么说着,但心里却暗自地为方潇煜庆幸,“哥们儿,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染兮对此很有信心,“那可不,记得咱俩是怎么认识吗?”
“唐唐,你可真是人生如歌啊,就一句,‘跟着感觉走’!”
“哈哈,要不然我怎么会被你拐走啊。”染兮逗她。
月也对此很有话说,“你自己说,咱俩谁拐谁的嫌疑大一点。”
其实说起她们两个人相熟的经历,那应该是殊途同归吧。
记得初中的时候,慕月也,唐染兮还有易栎轩他们三个人一个班。那会儿的他们对很多事情都渐渐地有了轮廓,开始接触到一些人与人之间的游戏规则,也对大人的世界有了初步的了解,面对突然而至的种种,有些孩子会叛逆,有些孩子会好奇。
我们的染兮同学和月也正好处于这改变的两极。
初中生较之于小学多了一些察言观色,他们知道收敛,也会在老师出去的时候闹翻天。特别神奇的是,每当大家玩闹得正开心的时候,会忽然有那么一瞬间——所有动静销声匿迹。
大家互相看着确认“敌情”,知道是自己一惊一乍“做贼心虚”的时候,同学们互相嘲笑着对方刚刚吓蒙的表情和做作的掩饰。
但是,有时候这突然的安静也不是没有道理,比如,班主任真的出现在班级的窗户里。
大家屏声静气等待班主任的狂风暴雨,挨骂自是不在话下。有一次老师可能是太火大了,于是就跟大家放狠话,“你们想玩是吧,教室多小怎么够呢,出去玩啊,我不拦着你们。”
于是。。。。。。
大家都低头做默哀状深表自己的忏悔之心。但是老师此话一出,寂静的教室里响起椅子拖动的声音,大家循声望去,只见月也和染兮两个人同时拉开椅子站起。
染兮纯粹是不想在这怒火的中心久留,想出去玩,听到老师的话立马动了心,所以当她站起看到月也也做了同样的事情,她还十分“英雄惜英雄”地冲月也笑笑,看到她淑雅甜美的笑靥,月也马上便知道这丫头是无意撞到了枪口上,而自己则是讨厌这样的压抑。
于是两个小丫头在老师喷薄的怒火中,在大家的众目睽睽之下走了出去。染兮似乎还生怕老师生气的时候不讲理,忽然就反悔,所以,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忽然牵起了月也的手,拉着她就跑了出去。
就在那一瞬间,他们的友谊按下了开始键。从未暂停,从未快进,一转眼就快到七年。
人染兮犹豫着开口,“月也,我今天收到了一个快递。”
月也不知所以,“哦,然后呢。”
“是方潇煜寄过来的蛋糕。”
“噢,”月也的语气有一瞬间的低迷,然后很快被她另起话题盖了过去,“什么蛋糕啊。”
“维也纳巧克力杏仁蛋糕。”
“哦~甜蜜的问候啊。”听到月也的声音,染兮心里一动。
“对啊,是问候。你说你隔那么老远,想问候你都问候不到。等‘问候’(代指维也纳巧克力杏仁蛋糕)到的时候估计都快发霉了。”染兮忽然想起,”今天新生报道感觉怎么样?”
吐槽时的她活力满满,“一片黯淡哪!本来还想着应该会有不少可爱的萌妹子,结果都是什么鬼!”
“亲爱的,你确定是萌妹子,不是帅汉子。”
“帅汉子?!哈哈,这还是第一次从你口中说出这么接地气的词。笑死我了。”
“够了啊,我的意思是就没有什么帅哥入得了你的眼。”
“快别提了,心都伤到太平洋去了。”
“乖啦,你不要那么肤浅嘛。”
“你再说一遍。”
“好啦好啦,我就喜欢你的肤浅。”
。。。。。。
生活不过衣食住行,但是和投机的朋友在一起,却总是有聊不完的话题。染兮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月也又接着闲聊了半天。
回到寝室的纪巫硌简单地冲洗了一下,拆下单反的储存卡,插到笔记本电脑上,然后便开始鼓捣他今天拍下的照片。一张张浏览过去,纪巫硌真是边看边赞叹,“易栎轩这家伙人虽然冷了点,但眼光还是不错的嘛,看看我们兮兮那真是要气质有气质,要颜值有颜值。”
准备给易栎轩发照片的纪巫硌犯了难,想来那家伙也很少用什么邮箱吧,他用QQ吗?也很悬,可是前几天他居然看到了自己的动态,那应该是偶尔也会用用吧,试试看。
纪巫硌登上QQ,果然不出所料,易栎轩的头像永远都是灰蒙蒙的,其实易栎轩是在线的,只不过他的头像永远给人一种离线的感觉,说起来这都是染兮那个丫头搞的鬼,在刚刚玩QQ那会儿的时候,互为好友成了一种确认友谊的重要依据。当然也为网恋打开了另一扇大门。
想我们易栎轩同学在学校一路走来,怎么着也是一个风云人物,染兮懵懂无知的时候,也还是十分具有危机意识的,不都说嘛,作为妹妹,最痛苦的事莫过于多了一个嫂子。
所以阴差阳错地染兮也成为了“抵制易栎轩网恋”中的一员,既然不能阻止那些疯狂的女生来加易栎轩为好友,也不能阻止易栎轩通过她们的好友请求,那就只能半路截胡了。
于是,在染兮的软磨硬泡下,易栎轩被迫换了一个灰色的头像。染兮单纯地觉得那些女生看到灰色的头像,就能知道易栎轩不在线,那就不会去骚扰他了,然后,易栎轩就还是她一个人的。
大家也别说什么QQ都会显示账号的用户状态,染兮这孩子也真是图样图森破,毕竟当时的确是“样”和“森破”的。
其实,如果当时她稍微用点心就会发现,易栎轩的QQ里只有为数不多的那么几个人,他是个极端注重个人生活的人,他可以在语言环境中掌控全局,却无意处在社交的中心,将大把的时间用来交际。所以他从不会像纪巫硌那个招蜂引蝶的人一样,有一些很公开的个人交流平台。
纪巫硌:“在吗?”
信息刚发过去,QQ没什么反应,倒是纪巫硌的电话响了起来。
纪巫硌接起来很是无语,“喂,你现在和别人聊天都这么直接的吗?”
“我一直在等你。”
“干嘛,报仇啊?我又不是故意的。”伤到染兮的某人,心虚地露出了马脚。
易栎轩的语气太过沉重,“有什么事情容后再说,现在有件十万火急的事需要你帮忙。”
纪巫硌几乎没有见到过易栎轩这么不冷静的时候,所以听到他焦急的语气也知道,必然是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情。
“纪巫硌,我就不和你绕弯子了,我在找一个人。前几天我爸已经命人,把国内各大航空公司三天前的国际航班客流名单核查了一遍,但一无所获。你帮我弄一份山海国际航空公司三天前各大国际航班的乘客名单。谢啦。”
“你等我一下。”纪巫硌干脆地回答,其实心里却默默感慨,“应该是我谢你吧。凭你的手段一定侵入过那些航空公司的内部网络系统,之所以来找我帮忙,你是唯独没有侵入我们家集团的内网吧。”
纪巫硌猜得不错,凭易栎轩的手段,他去侵入各大航空公司内部,获取一些机密的资料,那都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事。但是因为他的身体状况不容乐观,所以易爸爸直接命人去调查了。
他们的调查一无所获,易栎轩背着父亲,偷偷地潜入了各大航空公司的网络核心机要系统,但是没有什么结果,就只剩下了纪家的山海国际航空公司没有被核查。出于和纪巫硌的关系,易栎轩这才打电话找纪巫硌来帮忙。
纪巫硌挂掉电话,快速地开始搜索,纪家掌控着国内最大的航空公司——山海国际航空公司,纪巫硌的父亲就是其现任的董事长兼总裁,而整个公司内部网络的防御系统都是由纪巫硌亲自操作设置的。
平时的纪巫硌虽然有些痞痞的,一副游戏人间的花花公子做派,可是当他认真起来的时候,那全神贯注的样子既冷漠又迷人,仿佛和时空隔离,所有的一切都被他屏蔽。
他动作迅速地拉上了寝室的窗帘,手指在键盘上飞速地移动,屏幕一刻不停地往上刷,那聚精会神的双眸让人毫不怀疑一切都已谙熟在他心底。
轻松进入山海国际航空的内网,果不其然,的确有人对三天前公司的国际航班乘客名单动过了手脚,但这对于纪巫硌来说简直就是班门弄斧,别忘了整个内网的防护系统都是纪巫硌一手缔造的。
不一会儿,易栎轩的邮箱收到了一个加密的文件。
“这是你要的东西,老规矩。PS:还有小惊喜哦。”
易栎轩看到“老规矩”三个字,冷峻的嘴角扯出一抹微笑,就说这家伙答应得那么痛快很可疑吧。其实所谓的“老规矩”不过是两个人一直在暗自地切磋,他们都是天赋异禀的人,你来我往的高手过招自是不可少的。
这样的加密,一是为了安全性的考虑,再就是两人约定俗成的习惯。他们每次的信息交换总是少不了对彼此的一些考验,这次看易栎轩的样子,事态一定非比寻常,所以纪巫硌选取了简单易用但破译难度较高的维吉尼亚密码。
破译时在加密的文件中只要将字符转化为从零开始的数字,对数字进行解密,再转化为字符即可,但这种转化计算法要使用MFC框架,利用c++来实现,所以解密起来肯定会杀死一些脑细胞并且耗费一些时间,不过这对于易栎轩来说根本就不是事儿。
邮件刚刚发出去没多久,就收到了易栎轩的复信,“谢了。”
纪巫硌坏笑,“谢哪个呀?”
易栎轩顿了一下,才缓缓开口,“我可能没有时间再照顾她了,替我好好守着她。”
纪巫硌受不了他的语气,“什么啊,你留遗书呢。”
易栎轩听上去很着急,“总之谢了,先不说了。”
纪巫硌宽慰他,“虽然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但有什么能帮忙的地方,你尽管开口。”
不用说得那么分明,彼此都懂,挚友就是这样心照不宣不必多言。
在收到纪巫硌发来的邮件之后,易栎轩便开始快速地破译纪巫硌加密的文件,手指在键盘上一阵眼花缭乱,屏幕如流水般向上翻,不一会儿输入最后一个字母,按下确认键,一行密钥映入眼帘:“jintianpeitangranxiqupaizhaoletahaonengchi”——“今天陪唐染兮去拍照她好能吃”。
文档的最后是一个邮箱账号,易栎轩破解密码登陆,发现这个邮箱刚刚注册,除了草稿箱有一个压缩包之外整个邮箱空空如也。
下载,打开,就像是一个奖励,这个压缩包只是设置了常用的最简单的解压缩密码。(括弧只是对于他们来说简单的密码,换成我们一般人去破解还是一点没有办法。)易栎轩轻而易举地破译,解压,打开是几十张照片。
易栎轩轻笑,这应该就是他说的惊喜吧。
来不及细看,易栎轩立即打电话给易爸爸。
“爸,我查到了妈的航班信息,三天前她搭乘从B市起飞的班机SH981,飞往了挪威。我已经预定了飞往挪威最近的航班,”易栎轩沉默了片刻,“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栎轩,你的身体刚刚好转,现在正是确认病情的关键时期,禁不起这样的舟车劳顿,我一个人去就好了。”一想到易栎轩的病情,易爸爸就犹豫不定。
“爸,你,我,还有我妈,我们是无法分离的,这么多年我从未像现在这样深刻地觉得。如果这次我不去,我怕自己会错过,会后悔一生。”成熟冷静的他难得的煽情。
“好。”电话那头只有简简单单的一个字。
这么多年这是易爸爸第一次知道,他沉稳坚毅刚强随性的儿子也有脆弱的时候,也会向他说害怕。
晚上十点多的时候,飞往挪威的班机里一片寂静。坐在头等舱看着窗外漆黑的夜景,那些黑之外还是黑,无边无际,只有几点繁星扑朔迷离,不知它们的光穿越了多深的黑才来到这里。
同行的父亲终于闭上了眼睛,这几天他远离了睡眠,仿佛瞬间老去十年。易栎轩一直以为他对母亲不怀有爱这样的感情,但现在他开始明白,有种爱,是有毒的,是带血的,是注定会让彼此万劫不复的。
他们有多恨便有多爱。牵绊了一生,也挚爱了一生。
他们爱得很痛苦,但他们也爱得很痛快。
我呢?我们呢?
易栎轩凝视着手中的iPad,久久地出神。屏幕上赫然就是她的照片,今天纪巫硌发来的那些。
静谧的室内,悄然起舞的白窗帘,明媚和煦的光线穿过整片的落地窗,温柔地蔓延,还有那个安眠的如花美眷。一身军绿色的迷彩,长发披肩,亮泽的黑色反射着太阳的光线,柔顺地倾泻,衬得白色的睡颜宛如误落人间的天使。
笔直修长的美腿白皙纤细,newbalance的运动鞋,牛仔热裤,白色的T恤,还有一顶稍稍带偏的棒球帽,即使在百花丛中,她的淑雅柔婉也丝毫不会被遮掩,那青春的打扮在甜美中更见澄澈活泼。回眸的微笑美得摄人心魄,轻柔地潜移默化,不强烈,不刺眼,却让人流连。
花间笑着,走着,跑着,回眸着,抑或是静静地低首垂目,闭着眼睛感受太阳的温度,伸出手淘气地想挡住镜头,这些影像,都被你的笑所渲染,所以它们的存在才精彩。
你还是那个很怕冷也很怕热的丫头,依然还会拍那样的照片:阳光下的背影,你高高地比着剪刀手。
小兮,不经意,你也到了祸国殃民的年纪。
这么多年我从未想过你的以后,我会来不及参与,我们谁也没有说过要和对方奉陪到底,我们都觉得这是一种不可说的默契,可是,我。。。。。。,抱歉,是我打破了这个约定。
无论发生过什么,也无论将来会发生什么,对你,我的愿望只有一个,希望你开心,一直开心下去。哪怕让你开心的人不再是我。
而这个被他深深地庇佑的人,现在正躺在床上看着室友们大快朵颐地吃蛋糕,不知该回方潇煜什么礼物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