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皋见谢鸣凰一脸坚决,知道此时再言也是徒劳,于是将话题扯回天宇山上。
谢鸣凰知道他只是一时偃旗息鼓,并未真正死心,但想到当初在西蔺大殿上,他是除了楚苍之之外唯一为她进言的人。虽说他为的是西蔺利益,她却愿领这份情,因此不再戳穿他,任由他一路跟上天宇山。
为了不让闲杂人等上山打扰,天宇山祖师在山道上设下重重阵法。
谢鸣凰熟门熟路地在前带路,墨兰走在中间,童皋和一众侍卫跟在最后。
墨兰原本还想在半道上把童皋丢下,但每次她有这样的心思,都会被谢鸣凰看破,然后故意落后几步,将差点掉队的童皋引上来。她试了几次不果,只好放弃。
行了将近大半天,荡气峰上的房舍终于映入眼帘。
被负在侍卫背上的童皋松了口气,毕竟上了年纪,爬几百步腿脚就抖得厉害。他让侍卫将他放下来,重新整了整衣服,体体面面地往上走。
那头,谢鸣凰和墨兰已经到达山巅,却不见楚苍之的踪影。
墨兰嘀咕道:“有求于人还藏在屋里。好大的架子。”
谢鸣凰道:“只怕就算师兄站在门口迎接,你也要给他冠一个阿谀谄媚吧?”
墨兰道:“我这次的确是疑人偷斧。反正他是坏人,无论做什么都是坏人。”
“你倒是活学活用。”她微微一笑,朝屋里走去,却没有半点呵斥的意思。
墨兰向来恩怨分明,对不喜欢的人便希望此人从此莫要再出现才好。她知道谢鸣凰对楚苍之已今非昔比,至今还剩下的恐怕就是两人之前的那点同门手足之情,心中不由雀跃。
“墨兰姑娘。”童皋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对于这个左相,墨兰虽然说不到讨厌,却也绝对不喜欢,因此心不甘情不愿地回收道:“作甚?”
童皋眼睛往四下一扫,神情闪过一丝紧张,道:“右相在何处?”
墨兰道:“你是左相,他是右相,他自然在你的右边。”
“呃,”童皋还待再说,却见她身体一扭,大跨步地进屋去了。
当初天宇山祖师建立屋舍时并未想到日后会有那么多后人,所以算上书房、厅堂,一共也才六间。天宇圣师、令狐繁、谢鸣凰、楚苍之、墨兰各占一间,只留下一间当书房。
书房中藏着天宇山历代的心血,楚苍之如果还留在荡气峰,那么此刻必然在书房里。
谢鸣凰所料不差。
一推门,就看到楚苍之弓着背,席地坐在书架前。房内传出阵阵异味,几乎让人掩鼻而退。
“师兄?”虽然是熟悉的背影,但眼前的人和记忆中的相差太远,以至于令她不敢确定。
楚苍之身体一震,猛然回头,半晌才用低沉到嘶哑的嗓音道:“师妹?”
谢鸣凰走进屋,正要说什么,就听后面墨兰冲进来道:“什么东西这么臭?”
楚苍之面露茫然。
他一个人在屋子里呆得太久,久到鼻子和思维一同凝固在某个固定的点,无法反转出来。
谢鸣凰沉声道:“把窗户打开。”
事实上不用她说,墨兰也已经在做了。
夕阳如泣,血红的光流进屋里。楚苍之似乎这才醒转过来,扶着书架僵硬地站起来。
“师兄。”谢鸣凰道,“你还记得曾经写书信恭贺大师兄新婚么?”
楚苍之缓缓抬起头,叹笑道:“我并未失忆,适才只是有点沉浸在书海,难以脱身罢了。”
谢鸣凰见他神情淡定,这才放下心来。她刚刚还怀疑那封信是别人冒写的。
“清源不慎进入云海,我想救她,但我对阵法只是略懂,所以……”
“师兄。”谢鸣凰缓缓打断他道,“你若想让我援手,就请坦言相告。”
楚苍之眼神微微闪烁。
“云海外有迷阵阻挡,普通人根本无法靠近半步。公主究竟怎么会闯进去的?”谢鸣凰炯炯有神地看着他,大有他若不据实相告就撒手不管之势。
楚苍之道:“云海外的阵法并非无人能破的。”
谢鸣凰蹙眉道:“你的意思是说,公主自己破了阵法?”
楚苍之道:“她虽然不会,却总有人会的。”
谢鸣凰直截了当地问道:“那人是不是你?”
楚苍之侧头看她,半晌自嘲一笑道:“连师妹都觉得我是那种为了目的不择手段到会把自己心爱的人推进火坑之人?”
“师兄……”谢鸣凰被他脸上那抹凄凉和无助震住,“是谁?”
“我不知道。”
楚苍之话音才落,墨兰就很不客气地冷哼。
“我真的不知。”楚苍之苦笑道,“我只是提醒她小心云海,但第三天她就闯进去了。”
谢鸣凰道:“她为何要闯进去?”
清源公主纵然是傻子,也该知道云海的危险,更何况楚苍之事先还提醒过她。
楚苍之抿唇。
墨兰道:“小姐,你还信他?我看他别的本事没有,编故事一套一套的。”
谢鸣凰没有搭话。
楚苍之长叹一口气道:“之前皇上曾命我写信让你回来。”
墨兰冷笑。
“我知你不肯。羊肠道一役,你打败东兰却没有回平城我就知道了。所以,我回绝了皇上。”
“你回绝皇上?哈!”墨兰显然不信。
楚苍之不理她,继续道:“后来东兰屯兵两国边境,蠢蠢欲动。皇上坐立不安,干脆为我和清源公主赐婚,又旧事重提。下令让我务必将你请回平城。”
墨兰将信将疑。
楚苍之道:“这次答应发邀请函,但我私下曾对公主说过。以你的个性,怕是多半不会到。”
谢鸣凰道:“你怀疑,公主闯入云海是皇上的意思?”
“这还用问?忍心把自己女儿往火坑里推的,除了西蔺龙座上的那位,不做第二人想。”墨兰这时倒信了,“不过这公主也实在是没头脑。你真的要救她?”
楚苍之无奈道:“我自知这次开口,实在难以启齿,但清源危在旦夕,纵然难以启齿我也只能启齿。其实,即使你不来,也是情理之中,我绝不会怪你。”他顿了顿,一字一字地道,“至于东兰和西蔺之战,你尽可以袖手旁观。”
墨兰咕哝道:“这还用你说。”
“谁说要袖手旁观?”谢鸣凰道。
“难道你要……”楚苍之转念又道,“还是……”
谢鸣凰一笑未答,转而道:“怪不得我到西蔺没多久,就惊动西蔺左相一路护送。”
楚苍之一惊,“他现在何处?”
谢鸣凰看向墨兰。
墨兰指着门的方向,“在门外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