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猎户回头看了二狗子一眼,随即又回过头,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在前面带路。
两人慢吞吞的挪向山外,很慢很慢,几乎是脚尖贴着脚跟。
可即便如此,一刻钟后他们也已经站在山口了。
二狗子停住了脚步,眼睛有些发红,鼻子轻轻抽动了两下。
莫猎户轻轻叹了口气,也停了下来。
二狗子用袖子擦了几下脸,含糊道:“莫大叔,走吧,我休息好了。”
就在这时,一只灰色的大野兔突然从旁边的草丛窜出,钻入另一旁的草丛。
“莫大叔,兔子。”二狗子一扫脸上的颓丧,兴奋的大叫起来,满脸期待的望着莫猎户。
莫猎户看了一眼想要动的二狗子,点点头答应:“嗯,去吧。”
两人立刻一前一后追向兔子,渐渐地偏离了他们回村的道路。
夜此刻完全降临了,银月也被乌云掩盖。黑,一片漆黑。
兔子似乎慌不择路,它并没有往大山中逃去,而是一味的往草丛里钻。这让跑在前方的二狗子心很烦,要是兔子一开始不是往草丛里钻,他或许就能放出一只箭,说不定就将兔子当场射杀了。哪用的着像现在这样,追着一只兔子满地乱跑,累死了。这该死的兔子也不知道吃的是什么,跑得也真够快的。
二狗子毕竟是小孩子,躯体没发育好,跑了一段路后就上气不接下气,可兔子却依旧闷着兔头飞快的往前逃去。一转眼,又拉开了三四尺的距离,眼看就要消失了。
见已经没有希望亲手射杀猎物,二狗子只得回头叫道:“莫大叔,你不用管我,追兔子要紧,千万别让它跑了。”
莫猎户一直保持着匀速前进,不急不慢的吊在二狗子后面。一脸的平静,似乎根本不担心兔子逃跑一般。听见二狗子的后,速度猛的加快,越过二狗子,转过头吩咐道:“你就待在这别动,大叔很快就回来。”
二狗子连忙停了下来,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过了一会,二狗子已经恢复了许多。虽然莫大叔让他待在别动,但此时操心兔子的二狗子实在是静不下心等。何况一个人待在这黑漆漆的地方,心里总感觉有些不舒服。
于是他慢慢的往前走着,反正兔子肯定是在前方没错。一边恢复体力,一边拉近些距离也好。
莫猎户半眯着眼,右脚轻轻一点,躯壳便如箭一般向前飞射,速度真的很快,甚至还留有一个残影在原地。按道理以这般速度,应该很快便能追上兔子,可事实上,已经一炷香了,兔子毛他都没看到。刚刚实在有些托大的,天这么黑,这兔子又是灰色的。一个不小心,很容易失去它的踪迹。
这不,只是一转头的功夫,兔子就不见了。
难道兔子成精了,聪明到会躲起来了的地步?
摇摇头,将这个可笑的念头清出脑海。或许看来是离开的久了,手脚有些生疏。想虽这样想这,但脚下却丝毫不慢,继续来回的对这区域进行扫荡。
今天非把这兔子活抓了不可?不然脸可丢大了。
“啊……”
一声凄厉充满恐惧的大叫传来,莫隐的脚步一停,脸上骤变,随即飞速转身,朝声源处奔去。
大叫过后,明月似乎不愿在被乌云遮盖,点点月光穿透浓密的乌云。二狗子满脸惊惧,后面着地,双腿乱蹬,小手撑地,抖栗的躯壳不住的往后退。
“啪”,一只宽厚的手掌从后方搭上二狗子的肩膀。
“二狗子,没事……”
莫猎户的话没说完,只听二狗子又是一声扯心裂肺的惨叫:“鬼啊……”。
头一歪,竟是昏了过去。
莫隐弯腰轻轻抱起二狗子,看着那张苍白毫无血色的小花猫脸,苦笑了一声。今天怎么老犯糊涂,跑过来的时候,先叫一句不就什么事都没了。
不过,话虽如此,但他心里也清楚,要是开了口,过来的速度势必要慢上那么一两分。如此一来,若是二狗子真的遇到了什么危险,那后果,可比被吓晕要糟糕多了。
笨拙的擦干二狗子眼角的泪痕和污渍,怜惜之情在心底缓缓流淌。
顺着二狗子爬过的痕迹,莫猎户很快便找到了吓坏小朋友的“罪魁祸首”一一个淡紫色的物人形体。
将二狗子护在胸前,谨慎的走过去。借着点点月光,这才发现原来地上躺着的是一个紫衣少年。
脸蛋颇为清秀,但眉毛却不大应景,浓密紧皱,将清秀之意毁坏,略显粗犷。双目半闭,微微抖栗,似乎随时都会睁开。嘴唇发白,干涩开裂。走近后,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淡紫色的衣物被团团混合着血色的乳白污渍所侵袭,左胸胸口处似乎原本绣着什么,但却被硬生生的毁去,只留下一个大洞和几根断裂的金线。金线前头稍稍使劲一拉,便断了,很不结实。
莫猎户轻轻的将二狗子放于一旁,蹲下躯壳。伸出手指,放于少年鼻下。气息极其微弱,若有若无,好像随时都会消失一般,命悬一线。
一炷香后。
“嗨。”
莫猎户站起躯壳,重重的叹了口气,面色有些复杂。
救还是不救?
少年的衣着虽然有些破烂,但那质地却绝非一般富贵人家能用得起的。而且少年眉宇之间颇为虚浮,明显是纵欲过度的表现。
胸口处的那个破洞则应该是被人用掌力硬生生震破的。要震破金蚕丝,这份功力可不低啊。出手之人一定是后天巅峰,并且不是初入的那种。
那金蚕丝最前方的部分一拉就断,轻轻一捻,便化成粉末,说明内部早已被震散。由这点看来,此人功力之精纯可能还在自己之上。
高手,绝顶高手。
只是掌力的范围似乎小了点啊,金蚕丝竟然后方那些丝线竟然丝毫无损?
是有意为之还是……受伤了?
这少年若是救回小村,那小村的宁静可能将就此打破,甚至可能被牵连到一些大事件的漩涡之中,麻烦不断。
可见死不救却也不是莫猎户的作风。
若仅仅为了一个可能便放弃一个人的生命,这似乎也太说不过去了。况且这少年躯体没有真气,应该不是江湖中人。那个高手也似乎并不是想要这少年的性命,不然少年的心脉肯定会被震断,哪能活到现在?他出手,估计只是不想让人知道这少年的身份罢了。
这样的话救人也未尝不可。
但这些也只是猜测,要是错了,可就……“这是哪?”
林森迷糊的睁开眼,发现眼前一片漆黑,脑中也是一团乱麻,各种纷杂之事涌上心头。这种杂乱的感觉甚至让他感觉呼吸有些沉闷。
他明白,此时不适合继续乱想下去,再想下去只会让已经不大清醒的头脑更加糊涂,而且现在身处何处不可知,有无危险亦不可知。
因此得先慢慢的从头理顺一下。
第一个记忆片段是今天中午?或许是昨天中午。那时正在送快递,意外的碰到有人被车撞,司机逃走了。思前想后决定打110报警,好像还打通了。然后嘛,然后嘛,后面怎么了?记不大清楚了。
再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身处一个黑糊糊的小地方。那绝对是小地方,连伸展个手脚都做不到。全身感觉酸软无力并且极度的缺水。花了小半天的功夫才发现原来自己被困在一个麻袋里。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出现麻袋里,但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好事。嗯,接着为了逃出麻袋,不得不用牙扯咬开一个小洞,然后才勉强靠双脚撑开逃离,躲在一旁的草丛恢复力气。
额,额……接着是头脑迷糊的跟在两个人身后。
最后嘛,似乎是在路边晕倒了。
那现在这又是哪?为什么这么黑?
难道人死后真的会去地狱?
一想到十八层地狱这个可怕的东西,林森不由紧张的咬了咬嘴皮。
嘴边传来一丝疼痛让他清醒过来,脸上献出喜色。还能感觉到痛,人没死,所以这也不可能是传说中的十八层地狱。
缓缓挪动无力的双手左右摸索着。
身上盖了榻被子,这被子肯定是破旧不堪,因为周围弥漫着一股霉味;左边是一堵质量不大好的墙壁,用手指轻轻一刮,便有粉末顺着墙壁落下;右边是空的;身下虽然有张摸起来像草席东西,但躺在上面还是感觉硬邦邦的。
“是不是有好心人救了我?”林森暗自猜测。
随后他便发现刚刚做的那些事很无聊,真的很无聊,一点用处都没有的事还不算无聊?
其实现在这种状况下,最明智的选择是大声喊叫。
因为再不来人的话,他就要被活活渴死了。真不知道躯体到底怎么了,不但异常的虚弱,而且还脱水特别厉害,有种几天几夜都没喝水的感觉。
或许正是没喝水的缘故,躯壳才这么虚弱吧。
“有人吗?”
“救命啊。”
“快来人啊。”
声音很小,并且由于缺水的缘故异常嘶哑。林森甚至怀疑这声音能否传出十米远。
咽了咽不多的唾沫,喉咙越发的干渴,每一次喊叫都伴随着阵阵扯开的痛感。
林森不想被渴死,只能硬撑着继续喊叫,但声音却还是越来越小。
半炷香后,右边不远处传来“咯吱”一声。
林森连忙转头,躯壳下意识的向左方后退一点,期待中带着些许戒备的盯着不远处一闪一闪的火光。
一个右手提着油灯左手拄着黑色拐杖的花甲老人推门而入。老人的步子很慢,双腿轻轻的抖栗着,走路时小幅度的忽左忽右,忽上忽下,身影有些模糊,给人一种走路都走不稳的感觉。
见来人是个老人,林森眼中的戒备消失,心中大大的松了口气啊。越发肯定自己是被好心人救了的这个猜测。一般老人都是很善良淳朴的,想必不会对一个“病人”有所企图。
当然,这个不是真正的理由。
真正的理由是虽然现在躯壳虚弱了点,甚至可以说糟糕透了,但要应付一个怀有坏心思的老人,一个走路得靠拐杖的老人,他还是有几分把握的。估计只要咬牙伸出右手搭在老人的拐杖上,就什么意外都没有了。
轻轻的将昏黄的油灯放在一旁的木桌上,老人这才缓缓的转过头道:“小伙子,你醒了。”
情况未明,林森面无表情的点点头“嗯”了一声。旋即反应过来,面前这位虽然看起来不像,但还是有可能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态度不能这么冷淡。
挣扎着想起身,手却不停使唤,硬是没能挤出足够了力气,最后只好躺着,用最诚恳语气的问道:“老人家,我叫林森,是您救了我吗?”
“姓林?”老人沉吟了半响,微微晃了晃手上的拐杖,解释道:“不是,老汉都这样了,哪还有能力救人。救你的是我儿子莫隐和村里的二狗子。莫隐他有些累,现在已经睡了。”
林森又“嗯”了一声,然后便没了下文。
面对这位救命恩人的父亲,他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感谢,而且似乎也不用感谢吧。难道对老人说‘感谢您生了个好儿子’,或者‘感谢你教出了一个好儿子’。因此,一向沉默寡言不善言语的林森只能继续保持着自己的良好作风。
老人没有在意林森的冷淡态度,左右的打量了一下,关心的问道:“林……小子,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不舒服?”
林森听见“林小子”三字,皱了皱眉头,过了好一会才舒展开来。他并不喜欢被人称作“小子”,可在这位年龄足以当他爹爹的老人面前,只能妥协。
轻轻的挪挪酸软的手脚,然后尝着干涩的嘴唇道:“躯壳倒是没哪不舒服,只是现在感觉有些渴。老人家您能给我一些水吗?”
老人的视线从林森的躯壳上移开,咧开嘴笑了笑,献出不多的几个黄斑老牙:“当然可以,你等着。”
说完便拄着拐杖,颤巍巍的转身离开。
靠着油灯那昏暗的火光,林森总算大致的看清了周围的情形。
现在他身处的是一个老房子,茅草做的屋顶,泥巴糊的墙面。茅草可能是很久以前的,有些受潮,不少地方布满了黑点。墙面呢,更是有些离谱,指头大的裂缝到处都是,最大的一处甚至可以放下半个巴掌。
看到那些裂缝,林森的心顿时凉凉的,跳速比平时快上五分。这老房子不会一不小心承受不住,塌了吧,那样后果可有些……糟糕。
转过头,努力将心神放在房内的摆设上,尽量不在关注那一条条如蛛网般的裂缝。
之前猜测身上盖的是榻破被子,现在一看,确实如此,一点都没猜错。如果这都不算破的话,估计这世上很难找出破的了。
靠左边的黑色被面上挂满了如蜂窝般的“老鼠洞”,轻轻挪下躯壳,便有大股大股的灰黑色填充物冒出。右边的被面好些,但也没好到哪去,视线可及的地方都是黑糊糊的,不知道多久没洗了。不过这被子洗后,真是怀疑它能不能继续存在。
房内就两样大件,一件是林森现在躺着的炕,另一件便是放着油灯的木桌。
炕如何?林森躯壳软,动不起来,看不大清楚。
那木桌嘛?啧啧,胖子的办公桌和它一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啊。当然,在天上是胖子那三条半腿的办公桌。
木桌就三条腿。这三条腿呢?还都不是好的,每一条都有数十个大大小小虫蛀的深洞。桌面倒是完好些,只是缺了两只角罢了。
赤贫之家啊,林森心中暗暗感叹。
不过随即又想起个问题。
这到底是哪?
吴州可是经济贸易中心啊,周围的县市也都是经济发达之地,哪来这种赤贫之家?不说影响市容市貌,就这房的质量,怎么着也算的上是危房吧。怎么可能不被拆迁掉?看房的样式,很像爹爹那一辈人嘴中的老房子啊。那可是五六十年代的建的啊,现在估计找遍整个地球,都找不出几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