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齿与牙齿之间的摩擦比之前剧烈了十倍,相握的手掌早已被指甲划破,鲜血顺着指缝缓缓低落。
林森不想放弃,因为一放弃二狗子便有生命危险。深憋着一口气,硬撑着继续引导。现在距离二狗子已经很近了,虽然比蛇还要远一些,但只要速度再快一些,就一定能救下二狗子。
随着暖流的进一步增多,那种扯心裂肺的疼痛继续增强。林森不是一个能忍受疼痛的人,小时候打预防针都得父母死死摁住,医生才能顺利下针。
如果不是此时处于关键时刻,人不能晕倒,他早就在躯体的自我保护下幸福而顺利的晕过去了。
可惜他不能晕,他要是晕了,二狗子就一定会被蛇咬,那时生死凭天意。
坚持,坚持,再坚持。
“轰,轰,轰”
脑海中骤然响起爆鸣声,似乎有血管爆裂了,林森精神一阵恍惚,他感觉自己再也坚持不住了。
彷徨间,他朦胧的“看”到了身躯体部的惨状,平时温和的暖流正拼命四处乱窜,再也不想受困于小小的经脉。而平日里还算坚韧的经脉此时就如同风雨中飘零的小舟般,上下浮动,凹凸不平,不能自已。
“噗,噗,噗”
终于小部分暖流冲破了筋脉的阻碍,带着鲜血与皮肉搅合在一起。丝丝暖流对皮肉是有滋养作用的,但小股的暖流却完全相反,肆无忌惮的冲突,毁坏,搅动。
顿时,林森就感觉自己的腿正处于绞肉机中一般。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在林间回荡,林森承受不住,再也承受不住,哪怕有二狗子这个信念支撑着他,他也承受不了。
这种将腿上的肉一点点绞碎的痛苦,根本不是常人能够忍受得了的。
“噗”,就在林森惨叫时,躯体又传来一声轻响,似乎有一层膜被捅破了。四处肆虐的小股暖流募得停住,紧接着如同被一股神秘力量引导般迅速朝筋脉回涌。
转瞬间林森恢复了知觉,立刻抛开一切。
暖流继续全速引导,腿再次使劲蹬地。“轰”的一声,微弱的红光闪过,地面出现一个半尺浅坑,躯壳像一颗导弹般朝二狗子飞射而去。
“砰”,速度太快,林森还没反应过来,躯壳便猛的与二狗子相撞,幸好下意识的将二狗子搂在怀中,牢牢护住。
视线尽头,那张腥臭的蛇嘴距离大腿不过半寸,林森大急。虽然他想救下二狗子,但他却并没有做好顶替二狗子被蛇咬中的准备。
按照他的想法,应该是他将二狗子扑倒在地,而蛇失去目标,二人顺利躲过第一次袭击;接着起身反击,将蛇击杀。
可现在太近了,太近了,近的连反击的余地都没留下。
林森只能咬牙绷紧大腿上的肌肉,以防毒牙刺破太深。
这毒蛇的毒性实在是太猛烈,只是吞吐间泄漏的毒气就让周围的草尽皆变色。要是被它咬上一口,起码得少掉半条命;若不能及时解毒,小命估计就要交代了,可如此猛烈的毒性又岂是短时间能解的?被咬一口,交代小命的概率高达九成九啊。
尽人事,凭天意。
就在林森绝望的时候,猛然感觉大腿微微一热,其外覆盖了一层薄薄的淡红色气劲。这层气劲虽然薄弱,看起来一捅就破,但当它出现后,林森心里却变得踏实了不少。似乎下意识的认定,这层薄薄的气劲足以抵挡住毒蛇的袭击。
“咻”
一团指头大的白色剑形气劲突兀从林森背后出现,一往无前的径直射向狰狞的蛇头。
“滋。”
大腿外勃发红色气劲与白色剑形气劲轻轻擦了一下,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剑形气劲被干扰后,前行的方向发生了一点偏斜。
“噌,咔嚓”
蛇皮稍稍阻挡后,便被剑形气劲破开。蛇七寸处的骨头断了一半,伤口处鲜血横飞,眼见是活不了了。
林森见状松了口气,大腿上的红色气劲也随之消失。
“噗”
毒牙在余势帮助下,顺利的刺破了粗制的麻裤。
一股冰凉刺骨的寒意顺着大腿逆流而上,直冲向头部,林森哼都来不及哼一声便晕了过去。
怀中的二狗子早在与林森冲撞时就已经晕了,不知是被撞晕的还是被恐怖的蛇头吓晕的。
两人一蛇连在一起重重的摔向地面。
预想中那沉闷的落地声没有如约响起。
一只厚实有力的右手出现在二人身下,随意的将二人接住放于一旁的草地。左手伸出两指朝半断裂的蛇头一夹,只听“咔嚓”一声轻响,狰狞的蛇头被夹断。手掌一侧,蛇头落入左手掌心。
莫隐小心翼翼的从怀中掏出一只冰凉的白色小瓶,拔开软玉塞。
“噗”一股白色烟气冒出,萦绕在瓶口周围。
左手一扬,蛇头飞入半空,指尖微曲,接连不断的放出白色气劲。
“咻嚓……”一阵乱响声后,血肉横飞,蛇头被射成血沫,空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莫隐仰起头,左手如赶苍蝇般轻轻一挥,血雾消散,一颗暗青色黄豆大的毒囊轻盈的飘落。
右手左移,白色小瓶瓶口正对着毒囊。
毒囊无声无息的落入小瓶,塞上软玉塞,收回怀中。
莫隐的脸上献出了一丝难得的激动之色。
隐居于小村,虽然养父承诺有机会便帮他报仇。可他明白,即使陈家庄全部战力一起出动,报仇的希望依旧渺茫。
没有亲躯体验,根本无法体会到百脉具通境界的真正威力与可怕。后天巅峰在其面前不过是个笑话,即便是江湖上那些隐居的伪百脉老怪充其量也不过是稍大的蝼蚁。
当年若不是血魔初入百脉,没来得及巩固境界,又轻视青年高手,也不会伤在他和莫愁联手施展的“万剑归宗”下。
可惜,即便条件如此有利,血魔也仅仅只是受了点轻伤,后天巅峰和百脉具通的差距实在是太大。
施展剑招后,他和莫愁天人永隔,今生再无相见之日。
他活了下来,可却生不如死。
他曾经想过死,但他不能,他的命是莫愁用自己的命换回来的。为了莫愁,他不能死。就算是死,也得先报仇雪恨,否则九泉之下,无颜相见。
但报仇谈何容易?
要杀一个百脉具通的强者,难如登天。在大周朝,即便是高高在上帝王面对百脉具通强者也不敢有丝毫不敬。
人数,在这等强者面前已毫无意义。
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耳。
这便是百脉具通强者的真实写照。
若是莫隐也能晋级百脉,再靠着养父传授的隐匿术,倒也有三层把握击杀血魔。
可晋级百脉何其难也,江湖之中,除了无耻的血魔一脉每代传人都是百脉具通的强者。其他人,翻遍整个江湖都不一定能找出一个。
莫隐虽自认天资过人,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更何况,施展那招“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剑招后,他的筋脉早已不堪重负,近十年来内力不但没有一丝增加,反而损耗了不少。血魔打入他躯体的那股诡异真气,实在是太难驱除了,花了十年时间都未能全部消灭。
幸好内力在于血魔真气的对抗中,精纯了不少。
有朝一日,顺利解决血魔留下的隐患后,倒也有一丝机会晋级百脉具通。
只是他都不能肯定那一日是否会到来。
正常手段暗杀机会渺茫,只能将注意放在其他物件上。比如天下第一暗器“暴雨梨花针”,第一奇毒“合欢散”,第二奇毒“逍遥散”……暴雨梨花针号称武者的克星,万针齐发,百脉之下通杀。百脉之上,没人试过。这等强者,行踪太过飘渺,踪影难觅。
不过江湖上大多数的武者还是很看好这暴雨梨花针的威力,认为大有可能。毕竟,他们没见过百脉具通境界的强者出手而暴雨梨花针却是威名赫赫。后天巅峰高手,乃至伪百脉高手栽在它针下的,不计其数。每年都有那么一两个人陨落。
莫隐却没有将心思放在这暗器上,他和莫愁联手施展“万剑归宗”时爆发出的威力绝对不下于暴雨梨花针,甚至还要略强一些。
因此,毒成了首选,也成了必选。
第一奇毒排名虽前,但却着重于“奇”这一字,无视真气的阻碍,可杀伤力几近于无;第二奇毒“逍遥散”虽好,却也得口服才有效果,并不能靠伤口致命,也不能靠空气传播……一连串的筛选后,能用的上的寥寥无几。
这也很正常,若是百脉具通强者能这般轻易被毒杀,也不会为帝王所忌惮。帝王的威加四海,什么样奇毒找不到。
寻觅奇毒之路艰辛而漫长。
难,难,难。
幸好上天怜见,让他今天碰上了这条赤练王蛇,否则今生报仇无望。
“嗯”
昏迷中的二狗子无意识的发出一声轻响,将莫隐从激动中拉了回来。
按捺下激动的心情,莫隐转头将注意力放于倒地的二人身上。这才发现情况似乎有点不妙。
二狗子倒没什么大事,只是稍微受了点惊吓,休息会就好;但林小子的脸上却游移着丝丝黑气,莫非刚刚被蛇咬伤了?
莫隐急忙蹲下半边,将林森大腿上的麻裤扯开,献出一个暗黑色针眼大的伤口。
“啪啪啪”
左手迅速在林森的大腿和胸口处轻点了几下,林森脸上黑气的游动速度立刻减缓了许多。
莫隐面色复杂的思考了一会,左手成爪对准地上的半截蛇尸,轻轻一握,白色气劲一闪。蛇尸不自主的从地上腾空而起,落入莫隐左手。
一番拨动寻找后,莫隐从血淋淋的蛇尸中掏出一个葡萄大的青色蛇胆。
掰开林森紧闭的嘴唇,将蛇胆挤破,清凉的胆汁顺着喉咙灌入躯体。
喝下胆汁后,林森脸上的黑气减少了几分,但却并未完全解除。仔细观察,可以发现黑气潜含于皮肉之间。
莫隐皱了皱眉头,这蛇毒也太强了些,看林小子腿上的伤口,明显只是皮被划破了一点,怎么就如此难解。
赤练王蛇的蛇胆可是解毒圣品,若它都不能彻底解除,那要怎么才能将林小子救活?
莫隐站起身,焦急的思考着。
今天本来只是想试探一下林小子是否会武功,对小村有没有怀坏心思。
可他万万没料到意外频发,先是林小子猛的爆发出后天初段的实力;然后自己发出的必中剑气被他的护体真气波及,再加上蛇皮韧性惊人,并没能顺利的斩下蛇头;最后那蛇头竟然靠着一点余势破开了麻裤,划伤了林小子的大腿。
果然不亏是排名第三的赤练王蛇。
由于之前的激动和收集蛇毒,错过了最佳的救助时间,导致林小子现在身上留有余毒。
若是一般的毒也就罢了,最不济耗费点真气,总能将其逼出的。可这赤练王蛇的毒毒性猛烈难缠,真气的效果有限。
不过就算有限也得试试,总不能就这样看着林小子死去。
想到这,莫隐轻轻的将昏迷的二狗子拍醒,吩咐他在一旁守候,不要打扰。
然后将林森扶起,双腿盘膝,左手掌心顶住林森的后背。
淡淡的白光覆盖着整个手掌,这白光虽弱,但穿透性极强。林森的麻衣没能阻挡片刻,便化为碎片,四散飘落。
随着后背的白光慢慢增强,林森的躯壳也渐渐起了变化。
头部游移着的黑气被缓缓逼退,消散不见,脸色瞬间变为通红。整个人如同处于白热的火炉一般,大滴大滴的汗珠渗出,化为白色水汽将二人牢牢裹住。
二狗子瞪着大眼,死死的盯着水汽中若隐若现的二人。
太不可思议了,莫隐大叔什么时候会这一手的,果然不愧是有性格有本事的高人。
继续看了一会,二狗子便感觉眼睛酸胀难受,水汽中二人的身影也变得更加模糊。等他揉揉眼,再看时,二人的身影已彻底迷失在水汽之中,半点痕迹都找不到了。
二狗子只得放弃观察的念头,一心一意的在一旁守候。
转身捡起掉落在一旁的软木弓,虔诚的望着上面的鬼脸,闭着眼祈祷道:“伟大的山神啊,林大哥是为了救我才被蛇咬的,他是个好人,请您让他活下来吧。”
祈祷完毕,二狗子睁开眼,继续虔诚的望着鬼脸,似乎再等待山神的回应。
望着,盯着,盼着……不知过了多久,二狗子的脑袋变得昏沉起来,隐约间看见山神笑着点头,答应了自己的要求。
弥漫的水汽中一抹血光突兀的闪现,“噗”的一声轻响后,水汽飘散消失。
林森的嘴角挂着丝丝黑色血迹,眼睛依旧紧闭,一丝睁开的迹象都没有。莫隐脸色苍白,左手上的白光变得更加微弱,如风中的残烛,似乎随时都会消失。
听见身后传来的响动,二狗子连忙回头,着急的问道:“莫大叔,林大哥怎么样了?”
莫隐撤回左手,双目紧闭,调理内息,淡淡的道:“今晚死不了。”
“今晚死不了?”二狗子不明白,追问道:“那明晚呢?”
莫隐继续调理内息,恍若未闻。
二狗子见莫大叔没有回话的意思,也知趣的没有打扰,径自走至林森处。
林森在莫隐撤回手掌后,整个人便瘫软在地上,一动不动。
二狗子小心翼翼的扶起林森,轻轻的拭去其嘴角的血迹,然后便呆呆的望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刻钟后。
莫隐调理完毕,起身道:“二狗子,该回村了。”
“哦”二狗子晃晃小脑袋,清醒过来。
莫隐背起林森,视线又落在一旁的半截蛇尸上。蛇血好像有滋养经脉的效果,不知是真是假。犹豫了一会,弯腰将蛇尸装进猎物篓中。
村口玩耍的小孩远远的发现了三人的异样,急忙跑回家告诉父母。
等到莫隐背着林森回到小村时,村口已围满了打探情况的热心村民。
莫隐没有过多的理会众人,径自走回村西的小屋。将林森安置好后,便转身离开,打算去搜寻一些治疗蛇毒的草药。
真气逼毒成功了,也失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