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被蒙骗了,不过,这个忧郁气质的女孩子从内在焕发出阳光来,我可以看得出,她改变了,一些东西在里面照亮了她,让她呈现暖色,她喋喋不休地讲着自己的人生感受:她的母亲早亡,父亲另娶,继母礼貌而疏冷,她童年中没有任何快乐,大了以后,她进大学读书,之后就忙着找金龟婿改变命运,后来被星探看中进娱乐圈,她如何去获得角色,她如何去保护自己的地位,她总在想未来的男人会不会爱自己,始终如一,她害怕自己投资的企业会破产,她拥有一切,一切又那么不安全,也许某一天,这一切都会消散,她惴惴地站在瀑布的边沿,焦虑、恐惧,直到她作了那个梦,梦中的我在保护她,保护她到终点。
最后,张菲妃问道:“你在哪个教堂作礼拜?”
我从没料想过这问题,说:“我从不做礼拜。”
她睁大了眼眸,疑问又迅速被自己化解开,说:“是不是真正信仰上帝的人能够和上帝直接通话。”
我望着她美丽的眼睛,忽然厌恶安东卫给我假设的身份,大概是出于本能,我认同“鲁迅踢鬼”的本能,顺嘴说:“神是真实的吗?”
张菲妃惊愕地看着我,眼中近乎流动着恐惧。
我摇了摇头,内心中忽然漫过一片白白的迷茫:什么是真实的呀?对我而言的真实,也许就是张菲妃身体上所散发出的清香,或者在别的雄性动物看来,那并非啥香气。她的意义仅仅因为我是个成年男人,我有着旺盛的想繁衍自己后代的本能,所有那些美好的、诗情画意的、崇高的、矫揉造作的爱情故事都是“蜘蛛人”编造的假像,最真实的可能恰恰就是那个简单而重复的动作。
我抱住她,吻她的嘴。而她,接受着我这个迷茫的人。
第二天,在北京羽人的总部,我首先见到的是几个工人将金质的四鸟绕日徽重新挂到正门顶上,墙壁上还有弹坑,有烟熏火燎的痕迹,拖把下面沾着血迹,总部就像是刚刚开过PARTY的会场,在一片狼藉中恢复秩序。但是象征庆典的金色绸带已铺满大厅的主墙,用胜利的光芒映射着人们的眼睛。一个戴眼镜的中年人站在安东卫跟前,跟他握了手,并为他佩戴徽章。我知道那中年人是中国羽人的总指挥,许多同伴都凑过去,希冀被那中年人注视一眼,甚至聊几句,以撞见啥不可估量的机遇。我却没有这样,觉得那才是最笨拙的方法。
我在会场上溜达着,迎面走来了韩青青。我本意是躲开,她却径直走向我,并主动伸出手,柴干的手,祝贺我们的胜利。
我也客气了几句,说:“我只是碰巧发挥了一点作用,想不到就把堵门者打败了。”
韩青青却冷笑了一下,那喜庆隆隆的环境里,她的冷笑类似于往沸锅里丢了颗冰块,没啥作用,但特别不合时宜。她道:“胜利了吗?堵门者的反攻才刚刚开始,而且第一次交手,咱们就输了。”
晚上,我一个人散步,不知不觉间,又散步到滢娟曾所在的夜总会门口,经历了如此多的沧桑,里面依然灯火通明,似乎具有德福电池曾经夸耀的永不消退的能量,那个死去的女人就好比是电力燃烧中蹦起来的小火花,啪的一声,“就”删掉销尽在空气里,其它的能量仍然源源不断地产生着,补充着。
黑夜里,忽有个声音问我:“你怎么看待死亡。”
我吓了一跳,望过去,夜空空的,没有人,连一只猫狗也没有。
我用低沉却严厉的声音问了句:“堵门者吗?”
黑夜又说话了:“不是,我其实这个故事的作者。”
我笑了,笑这个隐身者的书卷气:“难道我们、这个世界都是你编造出来的?”
黑夜喟了口气,我的面颊似乎都能感受到风,他说:“我何尝不也是编造出来的。”
我一边和他说着话,一边寻找着,他一定藏在某处,用传音器一类的技术与我对话:“说说,你怎么定义死亡?”
那个声音压低了,似乎攒足了劲儿,然后一字一顿地说出来:“死亡就是一个‘自我’熔于无限的那一瞬间,对,就是那一瞬间,而我就诞生在那些瞬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