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恍然大悟,打心里赞成张全认识得全面:“不过,我觉得堵门者也消灭不了,我们的天分中就有堵门者的成分。记得陈庆之曾说:羽人首先是人类。”
两个人又陷入沉思,再次低头俯瞰人群,或者望向更远的地方。桥下的那些面孔是我所熟悉的,也不熟悉的,或者正由熟悉走向陌生。忽然我惊得鲤鱼打挺,站起来。张全问咋了。
我说:“我看见鬼了。”
张全说:“羽人不会有那么厉害吧。”他的话意指羽人不具备在现实中发现鬼的能力。
我结巴了两下,说:“是旺达鹏。”
说完,我就向桥下跑去,张全跟在后面,我的确在澎湃的人流中看见了旺达鹏,真好比从飞机上看见了草丛中的蚂蚱。他咋没死?
我冲进人群,从肩膀之间蹭过去,追了很久,没追上那个身影。我不是看见鬼了吧。愣怔了片刻,我对张全说:“走,咱们到达鹏家去瞅瞅。”
到了达鹏家,达鹏妈在,正在包饺子,满手是白乎乎的粉,好像戴了白手套。她很热情地拉我到里面坐。不等我说话,就迫不及待地讲:“这帮笨警察,达鹏他就没死,快把我们家人吓坏了,赶明儿我得给他们写批评信,把“失职”写锦旗上给丫送去!真他妈不付责任!”达鹏妈依然是这么快人块语,招儿也是这么损。
我说:“咋回事?”
“达鹏那晚上没给我说,自个儿去外地跑生意,正好躲过去。碰巧,这小子的手机留在网吧里,被烧了,尸体被烧成碳,分不出来,警察让我去认,说是化成灰也认得,其实不可能。现在,据说有的要做基因鉴定才能认出来。”达鹏妈的语速很快,几句话好像是连成一句讲出来的,可以类比美国黑人的说秀。面粉挂了她一头,她还不断地用手挡发梢,让眉前的几绺有柳枝的感觉。
我说:“达鹏现在人呢?”
“达鹏郁闷了,跑了。达鹏这小子从小就是个倒霉蛋,别看人长得高高大大的,屁点用都没有。他老爸就说这孩子不行,老倒霉,考大学吧,一模够重点、二模够本科,高考他就考了个大专。让他干点事吧,开了个DVD店,刚卖了两天,政府严查,就全没收了。找女朋友吧,头一个女朋友还挺漂亮,后来一个比一个次,现在那个比他还黑,比他还胖。就说这网吧,开头挺好,我说咱们行了,嘿这两年这网吧就一个劲往下掉,最末了还被人烧了,人家属跟他要赔偿,他就去找那纵火犯家属,人老爸说:‘要钱没有,要命一条。’达鹏就没辙了,就回来了。我说你也是一大老爷们,他爸说没钱,不给你,你就信啊,你就空着手回来啊?你不会使点招儿啊?这点事都解决不了!争点气,混个人样给大家看看,别一天到晚跟倒霉神似的,不然你的那些哥们咋瞧得上你啊?嘿,他还不高兴了!”
达鹏妈自来的一股江湖气,不喜欢找政府,从来都是自己开动脑筋解决问题,很多时候把无辜的人整得挺惨。我熟悉她的脾性,就说:“咋个赔法,人家法院会判,您不用为这费心。”
达鹏妈把擀面杖往面板上一拍,面粉作风中花粉状,绵柔地覆盖了大家一身,她道:“嘿,这你就不明白了,弓家人不会隐瞒财产啊!人把值钱的都藏起来,存款都转移了,就说我没钱,到判的时候,法院不是得判我们家拿赔偿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