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染烟接着说道,“虽然是这么一回事没错。但是,陛下向来敬重长秋君,也许还愿意将净公主交给她。至于你,本宫的顾虑就少多了。皇甫家虽然也是世家,但你父亲却不是这样热衷权势的人,想必不会插手公主的事情。只是……”
“娘娘有话不妨直讲。”
“我在意的,是你那个侄女。晴湘那个性情,怕不是什么好榜样。净公主交给你养,我是放心的。跟着那样一个人同住在一个殿所,怕是不大好吧。只是,你们原本是一家人,若是单为了净公主的缘故,将你与晴湘拆开来,也是不行的。”
皇甫明月听了这话,沉默半晌,再抬头的时候,脸上神色已经变得坚定起来。
“娘娘请放心吧,我再无能,也不至于连自己的侄女都管不好。晴湘的事情,就交给我吧,日后定然不会再让娘娘因她而头痛。”
上官染烟略笑笑,道,“我知道了,那让净公主搬到你那边,应该也是没什么问题了。你从前就跟我说过,想要有个孩子可以相依为命,阿净是个好孩子,又是颜寂留下来的骨血。陛下时常也惦记着她呢。交给你,可别让陛下失望啊。”
“那,臣妾就谢过娘娘了。”
佩深将皇甫明月送走之后,回到殿内,又替上官染烟换了一盏茶。
上官染烟笑笑,道,“你说姑母是不是很坏?自己不愿做的事情,就推给别人作数了。”
佩深摇摇头,却问道,“姑母是不喜欢皇甫家的晴湘小姐么?”
上官染烟道,“那倒不是,她也不是轮得上我来评价的人。性情是不好,但与我无关。”
“既然如此,那为何又要让皇甫妃管束她呢?”
上官染烟还不及回答,佩深就自己说了下去。
“其实不过是因为她在这宫里的所作所为,搞得六宫不宁,大家心里都不痛快罢了。别的人,要么视而不见,要么也是暗地里耍手段作弄她。姑母并非是为自己才做这些事情的,再者,将她交给她家里人设法,也算是仁厚了。”
上官染烟笑了笑,说,“你倒是会为我找借口。”
其实也不是找借口,若不是站在她的立场上来想事情,真心跟她一条心,也说不出这样的话。
净公主从蕴秀宫搬到了兰漪殿。而那段时间,皇甫晴湘则因在宫内擅自责罚宫女而被皇甫明月报上慎刑司,处于禁足期间。
不过是一个警告而已。若是再一意孤行,横行霸道,怕就是更严重的后果了。说到底,只不过是个年轻女孩子,犯不着赶尽杀绝。
八月末,东海郡那边领责的军官一一被押解回天启领罪。至于北辰明旭,自然是没有人敢绑他上京的。但他却自己入京了。
负荆请罪。
据说北辰明旭卸了冠带,只着里衣,在龙吟阁朝见北辰郁秀莲,跪拜谢罪,痛哭流涕,声称自己绝不曾与东皇勾结谋害戢武王。并且为避嫌疑,还上表奏请,说要辞去东海郡王的封地,甘愿做一个闲散王爷。只领俸禄过日子就算了。
事情真相也查出来了。在北辰郁秀莲离开东海郡之后,带过去的援军还在。戢武王不愿让北隅干涉碎岛内政过多,因此与东皇约定,在云梦泽决一死战。
也是戢武王的风格,她向来觉得自己一个人就可以搞定一整支军队。所以宁可以单挑的方式来结束内战。当年对付季城,用的也是同样的手段。但东皇老谋深算,岂会跟着她的思路走。决战是没错,但却不是王对王,而是戢武王一个人再加随身所带的二十几名随从,对东皇的八千骑兵,两千多名弓箭手,还有东皇本人。
东海军督府自然不会错过这样重要的战报。且不说是否插手事件,但是东皇与戢武王决战这件事,他们就不能不到场。但北隅这边,却得到了错误的消息,以为决战地点在不归崖。北辰明旭带着郡王府的府兵们突破东皇用来故布疑阵的重兵封锁,冲上不归崖之后,才意识到中了计,那个时候再往云梦泽赶,就已经来不及了。
一对一万,戢武王倒是死的英勇。但那之后,北辰明旭便知道自己已经铸成大错。碎岛王位交替,北隅昔日的盟约以及季城在那边千辛万苦歼灭海盗才打开的海路也不复存在。昔日经营,一朝倾毁。单不说与东皇勾结的嫌疑,光是战场上这个失误,就足够军法处置了。
但请罪之后,北辰郁秀莲却未在前朝众臣面前过度苛责他。只让他先回府,闭门思过。等过阵子再说。
事情自然是该详查的,但将那些将军都送到兵部大狱,细细审过,也没发现什么破绽,似乎供出来的,也都是实情。
这就不好办了。若是北辰明旭并未叛国,真按军法处置他,未免太过严苛。但若不按军法处置,又显得是在偏袒宗亲,难免引起前朝那些在与杀戮碎岛的对外关系中绞尽脑汁处理公文与军务的大臣们的强烈不满。
德太妃身边的伺候人里,也有从上官家出去的人,几日的功夫里,已经设法进宫见过上官染烟了。直接话讲明说,就说北辰明旭也是悦氏子弟,悦氏会负责约束他的行为,但请上官染烟无论如何要跟北辰郁秀莲谈一谈。宗亲的事情,就按约束王室的法度来处理,不可与外臣一视同仁。
话倒是说的挺有道理的,上官染烟知道之后,又等了几天,见北辰郁秀莲还没有动静,就去持中殿见他。
在外而言,悦氏与上官家关系亲厚,德太妃也算是上官染烟的长辈,自然不好拂了她的意,在内而言,身为太妃,那也是宫里所有人的大长辈,太妃有吩咐,她更不能违逆。因此只能与北辰郁秀莲谈了。
见她来了,北辰郁秀莲先将桌上摊着的奏章放到一边,道:“正打算找你呢,没想到你就先过来了,这可是心有灵犀,不点就通?”
听到这样的玩笑话,上官染烟还吃了一惊,心想他不是该正为东海郡的事情烦心呢么,怎么心情会这般好?
却听北辰郁秀莲含笑道,“今儿个苏佑山上了折子,说昭仪产期临近了,请宫里找几位太医与有经验的老宫人过府陪她待产。”
愣了一下,却将那瞬间僵硬的表情收回,换出温婉的笑容,道:“臣妾明白了,待会儿就去准备。”
这也是宫里的老规矩了,皇室血脉不容有失。就算是在宫外自己家中待产的宫妃,在产期临近的时候,也必须让宫里人过府,亲眼看着孩子出世,以免出现孩子被掉包之类的事情。
这样的事情,其实她也是不知道该如何处理的,不过,反正季游陌有经验,从前她自己在家中待产的时候,记得季游陌也是亲自去过的。回头问季游陌也就得了。倒不觉得有什么麻烦。
只是心里忍不住感慨,真快啊。苏华章出宫待产似乎还是不久之前的事情,转眼间,孩子就快要出世了。
对北辰郁秀莲而言,眼下正是他喜欢小孩子的时候,再多一个,也是值得欢喜的事情,只是日后接近宫里,该怎样安排,怕就是要头痛的事情了。
也用不着他操心,索性就让他高兴着吧。
这事情翻过去了,才提到正题,干脆实话实说,道:“陛下,旭王回来也一阵子了,不知道陛下心里拿的是什么主意。悦氏是他母族。多少存着为他担忧的心思,因此辗转求德太妃让臣妾过来问一下。若是没什么事情,早点打发他回去就罢了。免得教人家担惊受怕。”
北辰郁秀莲面色沉了沉,道,“我就是反感悦氏自作聪明,因此才刻意将这件事压了下来。”
见他生气,上官染烟也不说什么,笑着倒了盏茶过来,道:“陛下就息怒吧,却不知悦氏的人又做了什么事情,惹到你了?”
“你又不是不认识明旭,他是什么样的人?会想得起来为了这点小事来求朕要削去爵位收回封地?存心是悦承方在背后逼迫他,给皇室难堪。”
这倒是真的,北辰明旭么,不管内里如何,面上看着,倒是个洒脱不羁的人,况且又是北辰郁秀莲最小的弟弟,的确不至于为犯了这么点错处,就冲到龙吟阁连哭带求的。上官染烟一开始听说那件事的时候,就觉得奇怪了。
悦承方是德太妃的兄长,这一代的悦氏家主。昔年曾经在前朝户部做过尚书,后来辞官之后,以大宗师的身份统领悦氏。顺便负责打理北隅皇朝国库税收,以及对外贸易往来之类的事情。虽说是辞官了,没有明着的职位,实质上,权势地位倒是比从前高出很多。除了北辰郁秀莲与身为儒门总宪内阁首辅的易辰,别的人,怕是连跟他商量事情的资格都没有。
既是权臣,又是巨商,而且还是宗室亲眷的缘故,北辰郁秀莲待他也向来敬重,开口闭口都是称大宗师的,这还是第一次提名道姓说出悦承方这三个字。
龙吟阁那一出是放在台面上的。
私底下,北辰明旭身边也不是没放北辰郁秀莲的人,回到天启之后,若不是悦承方提前将北辰明旭叫到悦府再三申饬,也不至于会闹出这一出。放在满朝文武眼里,连北辰郁秀莲都觉得自己下不了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