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附近有秦淮河,她们一群人轻装简从,泛舟河上,看两岸花灯酒楼,艳帜高张,其实还是挺有趣的。
就这么游山玩水清净了几天,慕仙柔又传话过来,说是江南这边的事情差不多也完了,该起驾回宫了。
倒是让众人觉得有些意外。搁往年,北辰郁秀莲自己出宫南巡的时候,少说也要在行宫里住一个月的,果然这次是因为宮眷带的太多,让他觉得不自在了吧。
也没什么可说的,南方天气渐渐热了起来,行宫地方本来就小。大家一起热热闹闹的出门踏青,一两天还好,但原本彼此看不顺眼的人,若是天天待在一起,风景再好,也只能相看两厌。倒不如说,这道旨意下得挺及时的,再等几天,怕是宫里这群女人都要大打出手了。
之前说过南巡之后还要去北荒的,现在也说不去了。这样也好,北荒那边路途艰辛天气严酷,之前阴阳师葬礼的时候,宫里内眷去过一次,折腾的快要死掉了,无论如何也不想再去第二次,北辰郁秀莲突然改了主意,大家心里都在暗自庆幸着。
回去的时候,同样是御驾起行声势浩大,江南这边各省官员前来送行的时候,还见北辰郁秀莲露了一下面,说了几句勉励的话。但起驾之后,就再没见他出过御辇了。
没有召上官染烟或者几个孩子去伴驾,连季游陌也没有过去过。上官染烟心里不免有些担心,想着是不是那位身体又不好了。第二日就忍不下去,去御辇那边探问。慕仙柔将她迎了进去,这才发现,华贵的御辇之中,竟然空无一人。
不由吃了一惊,便问慕仙柔,到底是怎么回事。
慕仙柔道,“陛下临走的时候也说过了,这事不用瞒着明成君。陛下想去北荒那边,但觉得带这样多的人,太麻烦了,索性让大家先回去,他自己过去一趟。骑马过去快一些,咱们这边仪仗毕竟慢,快到天启的时候,他应该也就赶回来了。不是什么大事。”
上官染烟完全是愣住了,就算听见这样的解释,也一直疑惑的看着慕仙柔。那位可是天子,就这么不声不响消失不见,跟本就不是这样一两句话轻描淡写就能抹过去的事情。可是,一时之间,竟然都不知道从何问起。
隔了片刻才道,“陛下去北荒,是去见安成君么?”
除了安成君,那边也没有别的人了,如果是为了太子的缘故,有什么事情要跟安成君商议,那也就罢了。
至于小玫,那个人毕竟已经死了吧,若是特意去她坟前祭拜,对帝王而言,未免就太深情了。
慕仙柔却只是轻声笑笑,道:“明成君还是不要为难我了。他那个人,偶尔有心情了,自己一个人去哪儿都有可能。这一次别说没带宮眷了,连从侍都未带一个,大概是真的不想让别人知道他要做什么吧。”
身边相处久了的人都知道北辰郁秀莲的性子。随他发神经得了,反正那么大的一个人,又是自幼习武的,出去也不至于找不到。会因此而忧心,其实只是因为上官染烟并不了解他。
明白了慕仙柔未曾说出口的意思。她不再问了,只得默默退回自己的车辇。
回去的途中,风景自然也是万般美好的,有两个年幼可爱的孩子陪着,也没必要再想那么多无谓的事情。
回到天启之后,日子一如既往的过。
北辰郁秀莲自然也是回宫了,至于是什么时候回去的,她就不知道了。
亲近的时候是很亲近,疏离的时候就会想,也许他们这辈子也注定仅仅只是陌生人了。
刚回宫没多久,就听说碎岛军情有变,东皇所率领的海盗船队联合岛内不满王室的人,围了戢武王。
这一次可不是拦截船队那样简单,王域之内的玉树岛被围困,听说戢武王受了重伤,一时之间难以突围。
北隅王朝虽说没有禁止女子议政,但宫妃若是未曾担任官职,也不会有人特意将军情奏报送到她们面前给她们参详,说到底,不过就是前朝有什么事情,六庭馆最先知道,然后六庭馆女官陆陆续续将话传出来,有职位的人出谋划策帮着做事,没有职位的人,就听着打发时间罢了。只当是多一点谈资。
这一次也是,军报送上来,持中殿看过之后,批复已阅,正本放在持中殿,记录交由六庭馆存档。一整个程序走下来,宫里上下差不多都知道了。但与己无关的事情,也没什么过问的必要。
唯有湘灵,在得知碎岛有变当天,便去了持中殿,以她的身份,原本没有上殿的权力,未曾奉召,就只能在殿外等着,足足等了三天,持中殿内外臣工来来往往,关于碎岛之事,该如何应对,依旧未曾商议出定论。
想着湘灵那个人,一向温柔到近乎怯懦,这一次,却如此坚持,每日早朝之前就跑到持中殿,深夜才回去,若是见不到北辰郁秀莲,怕是轻易不会放弃了。
上官染烟也不好坐视不理,等到第三天上,她去持中殿,看到湘灵在中庭那边站着,便走过去,轻声劝道,“你还是不要再为难陛下了,求他也没有用的。军国大事相关,他不会因你的恳求而改变主意,该怎样办,还是跟前朝中人商量,依据形势做出判断。有了结果,自然会让你知道,就这样一直守在这里,没有用的。”
湘灵道,“臣妾知道陛下的为人。但碎岛内情,没有人比臣妾更清楚。臣妾还是有话要同陛下说,陛下肯不肯听还在其次,只当臣妾为王兄尽力了。臣妾此生亏欠王兄甚多,在王兄面临危急之刻,臣妾不能,也不敢退。”
将心比心的想一想也就明白了。若是上官瑾有一天获罪,她自己就算清楚国家律令不可撼动,也必然会跪在这里恳求北辰郁秀莲法外开恩。做不做得到那是另一回事,不能不尽心的。
在心底轻叹一声,她还是没办法坐视不理,便只能自己上殿,想亲自见一见北辰郁秀莲,好歹帮湘灵问一下他的决定。
进殿之后,听慕仙柔说,北辰郁秀莲还在同军部的人谈。便只好先等着了。
持中殿的女官这些日子以来待她一直甚为亲切。花草茶与茶点都络绎不绝的送上来,茶水续过三次,北辰郁秀莲才一脸疲惫的从正殿那边走过来。
她忙起身道,“陛下辛苦了。”
北辰郁秀莲一脸见了鬼似得表情看着他,“你可别告诉我,是后宫里又出什么事了。我这边都已经自顾不暇了。”
久不见他,一见面就先冒出这样的话,上官染烟不由有些委屈,轻声道,“臣妾是那样不识大体的人么?就算真有事,也不会赶在这个时候过来跟陛下说。倒是海姬,已经在殿外等了好几天了,所以过来问问陛下,打不打算见她,若是真的不想见的话,就给个准话让她走吧。总在这边站着,也太不像话。”
北辰郁秀莲沉默片刻,道:“又不是我让她过来的,喜欢站多久,随便她算了。”
语气里满满的不高兴,上官染烟疑惑道,“是雪姬做了什么事,让陛下不开心了么?”
北辰郁秀莲道,“不关她的事。”
说着,他坐了下来,慕仙柔早早已经退出去了,大概是去备茶了,北辰郁秀莲沉默片刻,道:“我又要去亲征了。”
“亲征?”上官染烟不由愣了一下。碎岛那边的局势已经危急到这般地步了么?
北辰郁秀莲道:“杀戮碎岛王室根深蒂固,王权不容置疑,东皇不过是一个海盗,能围困王域,逼退戢武王,本来就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如果背后有人支持的话,就不奇怪了吧。”自然而然的想到这件事情。碎岛不过是小国,王权之下,再也没有别的大势力,若说碎岛周边诸国,能够干涉碎岛内战的,也就只有国力强盛的北隅。
没办法不想到那个人,但是,却依旧不敢相信,上官染烟轻声道,“旭王,他是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吧。”
北辰郁秀莲轻声道,“现在还不确定,本来我也不想插手的,毕竟碎岛内战,随他们怎样,只要不进犯北隅,跟我们就没有多大关系。”
但是,若是背后插手的人,是北辰明旭,那就另当别论了。
北隅诸侯,在未得允许的情况下,若与别国私下相交,就是不赦之罪。
北辰明旭与东皇交好是真的,但若论感情,大概也犯不着为了东皇叛国。
除非,是因为背后有更大的利益。
东海郡是与杀戮碎岛对峙的前线。封给皇室亲王,就是要让他们代替君主,威慑敌国的。一旦边境有什么小摩擦,做亲王的人动手抽了对方,回头王室还可以解释道歉,轻描淡写的将事情推脱过去。
简而言之,处于边境上的诸侯,对王室来说,便是如同盾牌一般的存在。进可攻,退亦可守。
若是盾牌与外敌联合,回头对付自己的国家呢?后果根本不堪设想。
杀戮碎岛虽说是小国,造船技术却是一流的,东海郡与北隅内陆隔着运河,一旦水面上拉起防线,北隅这边未必能够打得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