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玫因何而死,其中内情她一清二楚。她若是凶手,那墨雪就是帮凶。
她恨小玫,是理所当然的,就算那个人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她的事情。凭空出现一个人,威胁到她的地位,占据了她在一生挚爱之人心目中的位置。无论如何,必须除之而后快。她相信任何人处在她的位置,都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但墨雪不同,墨雪的命是小玫救的,甚至临到死前,小玫还为她安排了后路。她侍奉小玫身边,应该是与小玫最亲近的人,即使这样还敢下手害她,在季游陌看来,墨雪比她可恶的多。
这样一个人,留着也是后患。若是自己作死,正好省得她动手。
罂粟霜是迷药,以虚无缥缈的幻觉,换片刻内心安宁。一旦沾染上,断了的话,就是锥心蚀骨之痛。轻易是戒不掉的,若是给宫里别的人知道了,大概也就只能被逐出宫了。
不知道北辰郁秀莲会怎样想,没准会看在小玫与净公主的份上给她机会。季游陌与上官染烟都是考虑到这一点,才不愿去跟北辰郁秀莲提。
告别人的状,姿态必然不会好看,放聪明的话,何必自己去做恶人。
上官染烟心里觉得奇怪,从北荒回到天启,不过才几个月时间。在宫里这样的地方,好端端的,怎么就染上那种东西了呢?因此问季游陌知不知道内情。
季游陌冷冷道,“是做了亏心事,夜不能寐,才会被药物迷惑。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么?”
所谓的亏心事是指什么,季游陌没有说,上官染烟也不想知道,她却问道,“她不过就是从侍女封上来的一个五品宫妃,有多大能耐,能让太医院给她送罂粟霜呢?”
季游陌道,“你也察觉到不对了?先想一想,当初那位更衣源采依是怎么死的?”
源采依当年因为给绿玉轩送了有毒的红豆饼,事情还未曾开始查,就自尽在宫房里。这事情过去就过去了,也没有人再过问。此时骤然被季游陌提起来,上官染烟再往回想,不由觉得心底发寒。
好多事,比如苏华章当初撞鬼小产的事情,源采依不明不白的死,还有江明依落胎,谨成殿那边被猫袭击。宫里人都当是季游陌做的。但实际上,做还是没做,季游陌自己心里清楚。
以上官染烟对季游陌的了解,她若是做了什么事情,断然不会不敢承认。若不是她,那又能是谁呢?
细细将各宫的人都想了一遍,在她看来,没有人像是这般心机深沉的人,但就是看不出来,才觉得更加可怕。
季游陌将面前的图纸都收了起来,道:“也不必想那么多了,不管幕后这个人是谁,恶事做多了,总有露出破绽的时候。况且,我要是那个人,怕是会觉得不平了,做了那么多事,最后得益的还是你,你自己当心点吧。别什么时候死在别人手上,又拖累我被栽赃。”
话里的意味,仔细想想,其实是有几分关切在的,但季游陌那个人,就是不会说话。这般说出来,听的人只想同她先吵一架再说。
今日出来也已经够久了。上官染烟怕太子太久见不到她又会不安。便同季游陌告辞之后,出去抱太子回明成殿。这个时候也才到下午,即将落下去的日光带着温暖的橙色,但不知为什么,走在这长长宫墙之间,就觉得,心里的寒意实在是太深重了,再明媚的阳光都没办法驱散。
五月节前夕,佛门那边来了几位西佛国的高僧,送了些翡翠佛像之类的护身符给内宫女眷。上官染烟看过之后,就让内务府的人给各宫房拿过去。
照惯例是要回礼的。宫廷内眷,若是直接给人家赏银子,未免太贬低佛门那些法座们的身份。一般都是拿些自己心爱的贵重首饰来布施,也有人用拿亲手制作的佛门用品出来。后者自然是虔诚许多。
至于回礼么,上官染烟自己将平日里戴惯了的一串翡翠手钏放在了托盘里,太子随她的样儿,高高兴兴的从身上的小荷包里拿了一把五彩缤纷的宝石放了进去。
他身边荷包里常装的那些,都是抓石子的玩具。因为怕小孩子无意中吞吃下去,所以颗粒都做的比较大一些,材质多为碧玺彩晶琉璃东陵玉之类的宝石,成色却较为普通些。在宫里人看来是不值什么钱的东西,但以太子的身份与年龄而言,拿出这样的东西来布施,算是很贵重的心意了。
回礼的物件送了过去,西佛国法座迦叶尊者入内廷谢恩,在持中殿开坛讲经之后,就特意来了明成殿,做了一场法事,为明成君与太子祈福,并郑重的为太子颂了一遍《心经》,还将手上戴着的紫檀佛珠拿了下来戴在太子手上,以示佛门对太子的庇护之意。之后又拿出一尊白砗磲的佛像,说是给宜安公的,算是为当年宜安公曾在永宁寺暂居过,与佛门有这样一段缘分,便以此作为纪念。
上官染烟恭敬的收下。迦叶尊者离开明成殿之后,却并未出宫,而是在内务府官员的陪同之下,又往长秋殿的方向去了。
上官染烟不由觉得有些奇怪,佛门尊者就算入宫,也向来很少进入内廷。来明成殿,还可以说是为了见太子的缘故,去长秋殿就有些令人意外了。
第二日才听染香说起,是因为长秋君送过去的回礼,是以蝇头小楷亲自手抄的《四十二章经》与《地藏王本愿经》,以及《八大人觉经》等数部佛门典籍,说是想将那些手抄的经书送去西佛国供养,为北隅皇朝祈福。
那笔字让西佛国的人惊为天人,且这几部经书字数都不少,拿出来气势颇为惊人。佛门中人都觉得是花了许多心思的。为表谢意,迦叶尊者便亲上明成殿致谢。
说着染香便不屑的笑笑,道:“长秋君从前总是故作清高的,陛下让她抄经也不肯。说什么儒门中人不信这个,偏要拣在这种时候出风头。”
上官染烟顿时就有些不悦,“你又在胡言乱语什么?长秋君的身份,岂是你可以随便议论的?我是这样教你的么?上官家的家教又是这样么?”
染香被吓了一跳,但毕竟是家生的丫头,不至于为这点小事就被吓到,只委屈道,“娘娘,宫里头传出来的话比这难听的多了去了,咱们私底下说几句,又能怎样?”
上官染烟皱眉道,“宫里议论长秋君的人很多么?”
按理说是不应该的,长秋君执掌内廷法度,内廷中人若是言行不慎被她抓住了,可是要受宫规处罚的。那一位虽然年轻,但生性严苛,并不像上官染烟这样得过且过。宫里人应该怕她才对。
“是,娘娘,要不然,奴婢也不至于随口说出来。”
“都说什么呢?”
“长秋君面上清高冷淡,实质上,还是想尽办法讨好陛下,结果也没见落什么好处,宫里人也就嘲笑这些了。若不是出身,凭她那样的性格,也不可能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
上官染烟冷然回道,“那说我的话,想必也是差不多了。”
毕竟她跟长秋君差不多,是靠着家族势力而得到地位的。染香低声道,“想必是有人议论的,但说娘娘的话,总不至于传到奴婢耳朵里。”
上官染烟道,“你还是帮我去传个话到内务府,让大祭司这两天入宫的时候,顺便见我一面吧。”
染香奉令而去,上官染烟轻轻叹了一口气。
易家跟上官家也算是世交,君书几乎算是她看着长大的。性情方面,是跟易总宪有些像,律己律人都过于严格,因此不好亲近,但说起做事的手腕,却也算是非常漂亮的。当年上官瑾也曾经想过,要不将君书迎为正妻,一来是因为那一位出身高贵,处事严明,比较合上官瑾对于正室的要求,另一方面,从前上官染烟也挺喜欢君书的,若能跟她成为一家人,还觉得挺不错。
可惜到最后,易辰还是不愿意将女儿嫁入道门世家,虽然两家未能结成亲眷,但到后来,君书入宫,与她同在内廷,相互扶持的话,也算是更深的一层缘分。
她和长秋君不怎么来往,冷淡是在表面上的,内里却是一条心。宫务相关的事情,她乐意交到长秋君手上,长秋君也向来处理的甚合她心意。可能其他人都会觉得,长秋君从她手上得到的权限甚多,却连一个谢字都没说过,未免太过高姿态。但在上官染烟看来,将宫里的事情都做好了,就是对她最大的回报,表面上那一套,在她们之间还真是没什么必要说。
染香跟在她身边也这么些年了,向来是说一句听一句的。伺候的周到,人也忠心。但问题就在于不够机灵敏锐,与她相处的这样近,却连她心里怎样想的都不知道,又不至于什么事情都明说,这样想着,就觉得染香并不是她可以依靠的人。
第二日上官瑾入宫之后,她就同上官瑾提起,想让上官瑾将佩深送进宫里来。
算是陪伴她吧,从前回家生钟情那会儿,也是佩深一个人陪她在楠木楼上住着。那个时候佩深只有十岁,就已经像个小大人似得懂事了。当初她难产险些死掉,也是佩深第一个冲出去逼着底下人去给上官瑾报信的。
如今想想,佩深也有十四岁了,正是她从前入宫参上时的年龄。
上官瑾不由冷笑道,“你是想让她与你同侍内廷么?她虽然是我的女儿,却是侧室生的,这样的身份,入宫也未必有什么好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