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是她存心磨叽,实在是宫里这帮人,要是来找她,总没什么好事情,一听说皇甫明月过来了,原本挺好的心情,骤然间就被败了一大半。
坐下奉茶之后,不祥的预感就被坐实了,虽然不是什么特别糟糕的事情,但还是略微有些棘手。
说是皇甫晴湘让她过来问的,因为从前皇甫明月做昭仪的时候就开始在太阴殿管事了,皇甫晴湘位分上也是个嫔,总闲着就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因此摩拳擦掌想要效忠后宫,托做姑母的过来问下御殿明成君,看能不能给她个职位。
侄女未免也太力求上进了,皇甫明月本来也是懒得理她的。但没办法,照辈分,她是长辈,晴湘是晚辈,说起地位,她又是兰漪殿的主位,晴湘与她同住,在她的管束之下过日子。反正有什么事情要跟上位的宫妃说,也只能通过她。
想来也是家里的指示,要让她积极一些。皇甫明月若是压下她的请求,回头不知道家主会怎样想,没准又让父亲与兄长在家里难做。因此,就只能过来将难题丢给上官染烟了。
还真是够好意思的。
上官染烟想了想,就道:“反正你现在管着太阴殿么,随便给她个位置不就行了,这种事,也用不着问我。”
眼不见为净,只要她看不见,才懒得管别的地方怎么办事情呢。
皇甫明月道:“就是因为不行所以才过来问上官妃的,晴湘自幼不曾修习术法,对这方面的事情也没有什么兴趣,其实是想进六庭馆的。”
话是这么说,实质上,怕是不愿意屈居于皇甫明月之下,要是真进了太阴殿,做事再好,再上进,也越不过现成的姑母过去。况且,六庭馆出身的女官可是有议政权的,这算盘打得,一石二鸟相当漂亮。
上官染烟却只觉得,这般小小年纪,野心就这样大,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她想了想,还是觉得没必要搀和这趟浑水,便对皇甫明月道:“六庭馆现在不是长秋君在管着么,你让长秋君给她安排一下不就得了。宫里人事变动的折子,现在也是长秋君在批的。她一个人就能办了,用不着我出面。”
皇甫明月道:“说到底也是晴湘自己的事情,她不好出面,什么都要我来跟你们说,长秋君人也年轻,入宫又没多久,地位还比我高。你是知道我的,同这样的人说不到一起去,要开口求她也困难。你给个折子,我再去跟她说,就好办多了。”
上官染烟不由无语了片刻。
想起当日皇甫明月在持中殿外跟她不阴不阳念白的光景,也不像是和她关系好的意思。
说到底,不过就是她好欺负罢了。呛声呛过了,回头有事要求她,居然还能若无其事的来。
也不知是对方心理素质过硬,还是她太好欺负。
但她的确就是这样的人,在无必要为难别人的地方,真心就不想给人添堵心。
因此思索片刻,还是让染香呈上笔墨来,写了手谕,让皇甫明月拿去叫君书办事。
将写完的手谕封好递给皇甫明月之后,不由轻声叹了口气。
“成天都是这样的事情,什么时候能到头呢?”
皇甫明月笑笑,道:“你如今是志得意满,什么都有了,因此懒得争斗。别的人,可都想要坐你的位置,你不起来,她们怎么安心?”
上官染烟说,“也无必要这样,身在宫里,锦衣玉食的,就算不得宠又怎样,陛下那人,也就那样了,得宠的也没见有什么好结果,不如老老实实过日子。”
皇甫明月道:“那可不一定,太老实了,不定什么时候就做炮灰了。你看柏舜,倒是招谁惹谁了,不就是陛下不待见么?”
做宫里人,地位方面,依靠家族才是最重要的,但实质上,若是能得到那个人真心相待的话,在许多事情上也能便利许多。像上官染烟这样的人,是想不到那些的。
她兄长是前朝的大祭司,只要上官瑾不倒台,怎么也不至于将她撵出去。因此日子就过的悠闲自在许多。
至于柏舜,虽然父亲官至鸿胪寺卿,但自从她被驱逐出宫之后,没两天内阁的公文便下来,因修建前朝帝陵时账目上的弊案被查了出来,户部斩了两个管钱粮的人,柏青文受到牵连,亦被贬为平民。
还算是手下留情了,若是前朝,但凡是跟贪污牵连的案子,一向是抓一个斩一个,绝不容情的。
后宫里的事情,跟前朝息息相关,北辰郁秀莲那个人,心意难测,因此宫里头人人自危,并不是对权势地位有多贪恋,其实不过就是害怕罢了。未曾被逼到那个境地,恐怕是没办法明白的。
有些事,其实也不是不明白,只是不想知道。眼不见为净,日子也会好过许多。
送走皇甫明月之后,上官染烟打算回自己寝殿练琴去,刚将香炉点上,心还未静,染香又进来报,说是太常寺的人过来了。
真是恨不得掀桌。也不知道从前季游陌是怎么熬下来的。幸好之前就听她哥说过,北辰郁秀莲不想立上官氏的人为中宫。只是暂时代行中宫职责,就已经觉得自己的生活被彻底打乱了,若是真当了皇后,还不要了命了。
就算心烦,也只能传进来,这次派过来的是位面生的女官,大概是刚从六庭馆毕业出来的,一见上官染烟便敛衽施礼,道:“下臣方远亭,给上官妃请安了。”
“有事就直说吧,本宫还有事要忙,不必讲究那些虚礼了。”
忙弹琴,忙逗猫,忙睡觉,总之干嘛都好,她真心是不想被人一直打扰了。
方远亭道:“是有些麻烦事,今日季军督突然递了折子进来,说是要见季更衣。照规矩,九品更衣女官,非初九,十七,二十五三日不得接见亲眷,但听说军督明日就要远行赴任了。谢大人有些犹豫,又不好拿这样小事去问陛下,因此,就遣小臣过来请上官妃拿个主意。”
上官染烟叹口气道:“军督还在等着么?”
“是,军督人在太常寺东阁那边,已经等了有半个时辰了。”
“那你就直接去白花馆叫季更衣过去吧,无需回去复命了,来回跑,白耽误人家时间。季更衣虽然地位低微,但军督是国之重将。太常寺也该拎得清轻重。日后外朝官员,但凡三品以上的,递折子想要探望内廷亲眷,不管内廷中人身份如何,看在外朝权势的份上,一律准了吧,若非特殊情况,也不必拿来问我。”
“小臣明白了。”
方远亭告退之后,她却已经没了弹琴的心情。
将染香叫过来问道,“如今宫内的事情,是不是里里外外,大大小小,出什么幺蛾子都要过来问我了?”
染香抿嘴笑道,“也不是那么回事,中宫娘娘是六宫之首,因此事事过问都算不上什么,娘娘代行中宫职责的话,大概就是内廷之中的这些机构有犹豫不决的事情,就该拿过来请示娘娘。”
“具体都哪些?你说给我听听。”
“六庭馆,内务府,太阴殿,太常寺基本上处理的都是内廷的事务,因此全在娘娘的约束之下,东宫和鸿文馆,名义上不算是内廷机构,但因为地方在内宫,而且又是教养皇族子弟的地方,因此中宫同样有权过问,但这两边,却不会事无巨细都拿来问娘娘。内惩院娘娘也知道,是监禁审问犯了错的皇族以及内宫中人的地方,这就看情况了,若是受审的犯人是内廷中人,就还是要给娘娘递折子。另外北郊长门宫,以及宫内的永巷,虽说是冷宫,一般不会有事,但出了事,就一定会报给娘娘知道。哦,还有持中殿内书房,虽然是由慕尚宫管着,但娘娘想要过问陛下起居的事情,随时也可以去。”
“各司其职也就罢了,又不是三岁小孩,什么事情都来问我,那还不乱套了。”
染香道:“这才几天,娘娘就烦了,今个儿可能也没什么事情了,我听说明天织造坊又要送一批新的衣料和首饰过来。从前么,内务府都是拣了好的给娘娘送过来也就算了。但我听说,以前季妃主事的时候,东西都是整批送到白花馆,给哪个殿所送哪些,都是季妃亲自指定的。”
“她也不嫌累的慌。”上官染烟扶额,道:“你这会儿就赶紧上内务府去,告诉他们,以后给各个殿所送东西的事情,让长秋君安排,不用过来问我。君书一向有分寸的。”
“如今娘娘就是六宫之首,总要先送到这边来,让娘娘先挑的。”
“叫他们别来了,我这里什么没有,也不稀罕挑拣那些。”
不是北辰郁秀莲亲自赏的东西,她还真不稀罕。为了挑几件首饰穿着正妃那里三层外三层的朝服搁殿内接见内务府的人,她还嫌累的慌。
染香正要去传话,却被她叫住了。
“你等会儿回来的时候,再去趟之前说过的这些得我管的地方,把眼下在职的人的名册给我拿过来,资料越详细越好。”
为免以后被活活烦死,那就得提前做好工作,了解一下这些殿所都是怎样运作的,其中又是哪些人在负责。免得什么时候被坑进去了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也就辛苦这一两个月,将事情都理顺了,往后也就容易了。既然接手,也不能把这内宫管成一个烂摊子,那样的话,简直对不起她的姓氏。
工作什么的,就该一气呵成弄完,然后就可以轻松了。
上官染烟叫伺候的人将茶点送了过来,等染香回来之后,就将几本账簿与名录摆在自己面前,一页一页往过翻,看完的时候,一整个下午都已经过去了。
不由略微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