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信你这一次。”季游陌说着,轻轻放开了她的手。“我帮你解决掉皇甫晴湘。幕后的人,若是有可能的话,也会帮你查出来,只是,现在不行,我得休养一阵子。”
生这个孩子,也已经够费劲了,她毕竟不是铁打的。
上官染烟也只能暂且等待了。
回到白花馆之后,她就先让伺候的人将佩深叫了过来。
太子去鸿文馆的时候,佩深原本是跟着去伺候的,半途听说北辰郁秀莲突然召太子去凤仪阁,她心里猜测可能是有什么事情,因此就先回明成殿这边等消息了。
当时在场的,也只有宫妃。虽然北辰郁秀莲未曾明言,但宫里人大概也不敢将这件事四处乱讲。只是,告诉佩深的话,大概也没什么关系。
她让伺候的人都撤下去,将今日凤仪阁之事同佩深说了一遍。
佩深听了之后,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且不管北辰郁秀莲如何说,身为太子,一旦血脉被人存疑。就会难以立足。
前朝先例还在,上官皇后以性命作为自证清白的代价,堪称惨烈。没有人比上官家的人对这件事更敏感。
上官染烟默然不语。佩深轻声道,“娘娘,我们不能坐视不理。”
“我已经跟季妃说过了,皇甫晴湘的事情,会由她来处理。”
“不止是皇甫晴湘,长门宫那样多人,人多嘴杂,早晚说出是非来。”
更何况,皇甫晴湘说是有证据,其实指的就是长门宫那些人吧。
小玫已经死了,墨雪也死了。朝露城主行踪不明。若是有人想要针对太子,那就只能查小玫生前居住过的长门宫。
长门宫里住着的,多数是一些派不上什么用场的老宫人,当年在那边,也不过是看门罢了。
上官染烟微微皱起眉头,道:“我也知道,留着她们可能会有后患,只是,对那些人动手的话,未必有些欲盖弥彰。”
表面上看,北辰郁秀莲是没打算相信皇甫晴湘,但若是有人将长门宫里的人全部抹消,恐怕就由不得他不信其中有鬼了。
佩深轻声道,“处理事情的方法,并不只有一种,威逼利诱,将她们变成我们自己的人,看着就没那么引人注目了。”
上官染烟还在思索,佩深轻声道,“宫外的事情,如果让我们这些身在内廷的人出面,难免露出破绽,这件事,还是求助于家主大人好一些吧。”
所谓的家主,指的就是上官染烟的哥哥,上官瑾。
上官染烟道:“即便是本家的人去解决这些事情,也难免会被人顺藤摸瓜牵涉到我们身上。我倒无所谓,只是,太子可经不起我们这么拖累。”
佩深说,“娘娘放心吧,咱们家那位大人,手上也一定有可以将事情办得不露痕迹的人,本家那边,也有许多人从不见光,他们对上官家忠心耿耿,但却没有人猜得出他们是上官家的人。”
世家大族里,这样的事情多了去了。只是,像她这样身份尊贵的人,无须知道那些事情罢了。也许佩深说得对。这件事,是该求助于本家才对。
为了一个别人家的孩子,不仅让自己的双手染满血腥,还将家族一起拖累进来,也算是做的够多了。
也许就是投缘吧,太子毕竟是她一手带大的,说起亲近与珍视的程度,几乎已经胜过了钟情。
宫里表面上一派风平浪静,实质上,背地里不知还有多少事。
君书是个不容阴影的人。许多事不能同她说。皇甫家的人不值得信任。苏华章手上有二皇子,未必不盼着太子尽早完蛋。至于悦伶伊,背后站着的是阴冷难测的大宗师,上官染烟也不敢太过于信任她。
内廷之外,无论与上官瑾有多少冲突,她都可以相信,这个哥哥在关键时候是一定会守护她的,至于宫里,能指望的,竟然只剩下一个半死不活的季游陌了。
想一想就觉得前途惨淡,但却依然不得不继续走下去。
隔了几日,她说是想要见钟情,同太常寺那边说了,让宣召宜安公入宫一趟。
钟情贵为公爵,又是北辰郁秀莲亲生的女儿,出入宫廷就简单许多,她有乘辇入宫的特权,入内觐见无须经太常寺安排,也就是知会他们一声便足够。
就算钟情已经十三岁,如今也算是个小少女了,但出入明成殿,还是跟去自己家差不多。年少时便时常盛装出入宫廷,如今与幼时相比,锦衣华服只多不少,再加繁复的头面首饰,将娇小的人儿堆砌的一身珠翠,看着便觉得沉重的慌。但钟情自己却丝毫不介意。
她出身大富大贵,自幼又被确立为大家族的继承人,虽然年岁还小,言行举止,却已经完全是世家女公子的气度了,也就是偶尔在上官染烟这个生母面前,会流露出几分少女的娇憨。
钟情入宫也没有多久,同即将要去上学的太子说了几句话,又陪上官染烟吃了一顿饭,在正殿里坐了一会儿,受了些赏赐,之后便告退出宫了。
离开的时候,火漆密封的信笺,便已经藏在了钟情身上。
上官染烟叮嘱过她,一定要将信亲自交到家主手上,不能给任何人看见。
宫里往外传递消息,说难是很难,说简单也简单,比如说钟情这样的身份,无论出入多少次,都没有人敢搜她的车辇,带一封信出去,其实只是小事。
但除了让钟情带讯息,还真没别的方法了,宫中耳目众多,且不说和上官瑾谈什么事情,哪怕就仅仅是宣召上官瑾入宫,就已经足够引人注目。
幸好还有这么个孩子帮得上忙,只是,想一想就觉得心里有些愧疚。当初拼了命生下这孩子,原本还想着要好好照料她的,结果么,她没照顾钟情多少,倒是先开始让钟情帮衬她了。
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钟情幼年时就抱过太子,身为太子的姐姐,照应太子,却是理所应当了。
两个孩子眼下都在念书,一个在鸿文馆,一个在六庭馆,地方很近,出入的时候偶尔也会碰到。听说感情是挺好的。中午时常一起用膳。功课上也是相互扶持。
如今年幼,还没有什么芥蒂,只是,终有一天,他们将从姐弟变成君臣,等到那个时候,不知能否像今日这般和睦友爱。
她也只是让钟情帮着递信出去罢了,至于说的是什么事情,也一个字没有跟钟情透漏。私心里,上官染烟觉得这件事是太子的软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同上官瑾也是那样说的,她说是绝对相信小玫的清白,太子也肯定是龙脉传人没错。只是,为了防止有人借此事兴风作浪,才想要设法清除隐患的。
至于信还是不信,那就是上官瑾的事情了。当初太子出生的时候,钦天监也曾为太子推演过命格,廉贞照命是清清楚楚的事情,若非皇室中人,也不可能得到北辰的眷顾。
别的人,无论是北辰郁秀莲,或者季游陌,甚至上官瑾,大概都会那样想吧,只有上官染烟自己心里隐约怀疑,也许太子就是北辰凤先的儿子。
若是当年与小玫私下来往的人是北辰凤先这件事被人知道,那么,会这样怀疑的,就不止她一个了。
秘密是一口深井,她一再遮掩,但总觉得,井底千丈寒潭,也许填多少土都不管用。
唯有时间可以掩埋一切。
没过多久,上官瑾的回应就已经传了过来,两寸的白色小条,上面也只写了两个字,“事毕。”
纸条末端,盖着朱红色的家主私印。
像是一个血色的指印一般,看着就让人心惊肉跳。
表面的平静之下,隐藏的却是说不出的肃杀与凌厉。
就算是只有两个字的纸条,看过之后,她还是毫不犹豫的放进香炉之中焚为灰烬,有些事,是真的半分证据都不能留。
佩深私下里遣人去看过,长门宫那边,一切如常,那些老宫人照旧在半死不活的晒着太阳。但上官染烟相信上官瑾的手段,他说解决了,那大概就真的是没有后患了。
又过了两三天,佩深在晚上帮她梳妆的时候特意提起,说是上官瑾前些日子将上官冰从江南老宅那边召入天启了。
听说是老宅那边有位长辈,原本是上官冰的师尊,前些日子重病死了,因此上官瑾就觉得,无必要再将上官冰留在建康那边了。
这些事情,都是太子告诉佩深的。至于太子,那必然是从钟情那里听来的。
也没说是上官瑾要她传话的,那大概也就是觉得,既然上官冰是佩深的哥哥,就该让佩深知道一下吧。
至少,她是真的挺高兴的。
上官染烟便对佩深道,“改天和钟情说一下吧,让小冰随侍入宫,你们也见一面。说起来,他算是太子的表兄呢,让你们几个孩子在一起聚聚也好。”
上官家说白了也是太子的外戚后援。北辰郁秀莲当初让她做太子养母,看中的可并不止她这一个人,而是整个上官世家。
同家族里的年轻人建立亲密关系,对太子来说,就是十分必要的事情。
佩深照她说的办了,后面,就渐渐看钟情入宫的次数多了起来,几个孩子都待在太子所居住的明成殿东正间,钟情与太子下棋,佩深在一边准备点心与花果茶,上官冰则总是随侍于钟情身后。
同样是上官家的孩子,因为父母的不同,生来就分出贵贱差异,就算身为女子,钟情是家主,日后必然要为皇室征伐天下,而上官冰,便会成为她手中的利剑与盾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