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曾府,赛宁把自己的行李收拾成一个大包袱。曾孝广好奇地跑来,问他这又是搞什么名堂。赛宁没多解释,只告诉他自己要去给天波府烧火了,然后就在曾孝广惊愕的目光中走出了曾府。
天波府位于皇城西北侧的金水河畔,与禁中只隔着一道天波门。能将府邸设置在此,也显示着赵宋皇室对杨家的信赖与恩宠。不过杨家人倒是非常谨慎,若非奉有急召,决不会走天波门入禁中,而是要绕到皇城南面,按照规矩礼仪,该走哪道门,就走哪道门。
赛宁背着一个大大的行李包袱,就像第一次进城的乡下小子,神采飞扬地走到天波府前,东张西望,好奇地打量着这座满门忠良的豪宅。
“来者何人?”门前的两个卫兵看他鬼鬼祟祟的,便上前喝问道。
“在下赛宁,原来在殿侍班当殿侍,从今天起,就是贵府的烧火工了。”
两个卫兵面面相觑,心说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当即留下一人盯着赛宁,另一人进去通报。
稍顷,一个面带狐疑的英武青年走了出来,只见其容貌俊朗,身材伟岸,正是天武左厢都指挥使、杨家现任家长杨文广。
“这位就是赛殿侍?”杨文广好奇地上前问道,他虽久仰赛宁大名,但此时却是第一次相见,实在不敢相信这个略显邋遢、自称来当烧火工的人,就是近来屡出风头、上午还帮他们挫败辽人的赛殿侍。
“在下正是赛宁,见过杨将军。”赛宁把包袱往背上推了推,抱拳行礼,然后摘下头巾,露出额角刺青。
这刺青倒是非常有用,可以当身份证来使。杨文广一看刺青,便即确认了赛宁的身份。毕竟他也想不出有什么人要冒充赛宁来天波府烧火。
“果然是赛殿侍,久仰久仰,快请进来。”杨文广十分热情地把手一让,引领赛宁进门。
过了大门、照壁,杨文广就继续领赛宁往客厅走,赛宁却停下脚步,笑道:“杨将军不必这么客气了,在下是来当烧火工的,您让厨房的人给我安顿一下就是。”
杨文广无奈地笑了笑:“赛殿侍这是说的什么话?为何口口声声说要当烧火工?”
赛宁慢条斯理地道:“在下是奉杨排风姑娘之命,来天波府当一年烧火工。怎的,杨将军还未听说?”
“排风让你来的?”杨文广更是满头雾水,“她现在何处?”
“或许,在春水满塘。”
“哦。”杨文广虽然还没明白这里面有什么事,但牵扯到春水满塘,他就知道多半和秋细娘有关,当即招呼下人去请杨排风回家,然后硬把赛宁请进客厅落座。
虽然杨文广一肚子疑惑,但他并没有立刻询问,反正杨排风回来一切自可交待清楚,他便先聊些闲话,说起日间御前操练的事:“赛殿侍的队列和火器,还有战车的款式,真令人叹为观止。若没有赛殿侍及时出手,只怕今日御前操练,要让契丹人夺取上风。”
赛宁彬彬有礼地回应道:“杨将军过誉。在下实在只是投机取巧而已,真正的决胜之机,还是靠杨将军和殿前司的众位大人凭真本事把握住的。”
杨文广见他居功不傲,不禁生出好感,便又和他谈论起西军的事情,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居然聊得颇为投契。
这时杨排风风风火火地回到府中,一看杨文广居然陪着赛宁在客厅里聊天,而且谈笑风生,颇为亲近,她心里就有一股无名火燃烧起来。
“好,你果然来了!”杨排风大步走过去,坐在杨文广旁边,冷冷地瞪着赛宁,“殿侍班的差事,已经辞了吗?”
“回杨姑娘的话。”赛宁毕恭毕敬地站起身来,“按照杨姑娘的吩咐,小的已经向曾知府请辞了,腰牌也上交了。若没有别的吩咐,就请杨姑娘给我安顿一下,我也好尽快帮天波府烧火。”
“好!”杨排风见他故作卑微,更是光火,霍然起身道:“你跟我来!”
“等等!”杨文广起身拦道:“排风,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还没跟你说?”杨排风看了看赛宁,复又坐回位子上,颐指气使地道:“赛小六,你把你做的好事跟少主说一说吧。”
“是。”赛宁把杨文广也请回座位,然后叹息一声,神情严肃地道:“实不相瞒,我想与秋细娘成亲。”
“原来如此。”杨文广恍然大悟,转过头,不满地看着杨排风,问道:“所以你就让赛殿侍来咱家烧火?”
“没错!”杨排风铿锵有力地回答道。
“胡闹!”杨文广也是个直脾气,心中不满,立刻便发作出来。
“五方校尉归我管!我自然能这样安排!”杨排风虽然是烧火丫头出身,但若论辈分,却还比杨文广长上一辈,只是年岁相差不大,便就情同姐弟,好的时候就特别好,吵起架来也毫不见外,“若你觉得不妥,可以去见官家,让官家把我撤掉!我还回去继续烧火就是!”
旁边的赛宁心中一动:为何要撤杨排风,还要请官家的旨意?莫非那个万恶的五方校尉之职,却是官家在背后操纵的?想到这里,他向门外看了看,深感天波府能得皇室恩宠,并不仅仅是因杨家世代忠良那么简单。
“你……”杨文广不是词锋犀利之人,脸色铁青,半天没想出如何训斥杨排风。
“两位莫要动怒。”赛宁见风使舵,走上前,把罪过都往自己身上揽:“杨姑娘这样安排,大概是想试试我的诚意,以免让秋细娘明珠暗投。这个心思,我是明白的,所以心甘情愿来天波府作一年烧火工,以示我对秋细娘是一片真心。杨将军千万别责怪她。”
杨排风怒视赛宁,她知道赛宁装得这么老实,定是没安好心,便怒喝道:“你别在这里惺惺作态!”
“我哪有?”赛宁摊开手,满脸无辜。
“赛殿侍!”杨文广沉声一喝,打断和杨排风和赛宁的争执,“你愿意留在天波府烧火?”
赛宁点头道:“心甘情愿。”
“好,我成全你!”杨文广当机立断。总之,先把赛宁扣住再说,毕竟牵扯到五方校尉,不能算是小事,必须请官家知晓之后再做处置。于是他便唤来管家,先给赛宁安顿住处。
待赛宁走后,杨文广收敛了怒气,请杨排风坐下,说道:“这赛宁知道了多少秋细娘的事?”
“不会太多。”杨排风也不再面红耳赤了,只是口气仍然有些冷淡:“细娘还是懂事的,就算被那厮骗昏了头,也不会说出不该说的事情。”
“怎么会闹出这种事?”杨文广忧心忡忡,满脸无奈。
杨排风叹道:“细娘毕竟涉世未深,她在外面,也不过三年而已,且一直在咱们眼皮底下,一切都是听咱们吩咐,并没有独自经历过大事,被赛宁那油头滑脑的东西几句好话,就给骗傻了,这也不能怪她,毕竟她这个年岁,正是心眼容易松动的时候……唉,女儿家的心事,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杨文广愤愤地摇了摇头:“坏就坏在女儿家的心事上!当初我就不同意让一个姑娘当五方校尉,可就是没人听我的!”
“女儿家怎么了?”杨排风柳眉挑起,电眼射出寒光,“当年你我一起随几位老令公上阵,你还不是跟在我后面的?”
“我……我不跟你吵!”杨文广无奈地站起身,去后宅向长辈请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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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宁尚不知道自己给天波府惹了多大的麻烦,管家把他带到佣工住的小院,给他专门腾空了一间小屋,让他先在此处安顿。
赛宁看了看环境,感觉非常满意,大宋第一名将世家的宅院里,连工人住的地方都极讲究,比赛宁在曾府的屋子只好不差。
“不错,不错,看来杨家的烧火工,也算是高级蓝领了。”赛宁对前景更加乐观起来。
这时杨排风来了一趟,吩咐管家教赛宁干活,从此刻起,就要拿他当牲口一样使唤。
管家不知道赛宁是什么来路,只见他额头有刺青,还以为是个寻常军兵而已。一看杨排风对赛宁态度恶劣,管家就拍着胸脯道:“您放心,三天之内若不让他累吐血,老奴自愿告老还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