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后,确实来了不少人,每天都会到二楼看我父亲,给他送去一个保佑他平安的红包,有当地的*门,有他的好兄弟,有我的同学。但父亲最常和亲人朋友说到的一句话就是“等这些中药吃到一定的疗程,病情就会好转的”。我母亲却在一瞬间明显的苍老了很多。
我的生活也变得很有规律了,我睡在自己很少睡过的房间,每天醒来时我总会大喊着“爸,爸”,然后他在客厅看电视便回应了我一下,我不知道这样叫着他是几时养成的习惯,但我回忆起我儿时第一次知道自己在叫他爸爸的时候便很是兴奋,那时在学校里,他每天晚上都要到家对面的井提水,中间隔着一个操场,我家在操场西边,井在操场东边。他提着水大步的走着,我在操场边上一直叫着“爸,爸,爸,爸,爸……”。声音我现在想起来都感觉很大,很自由,从那后我便不再那么大声的叫过他了,可能是因为没有那个操场的原因吧。
现在外面的天气太热了,我一直希望早点把这个小说写完,因为我想在写完后离开这个我所在的屋子到乡下去住一段时间。
母亲回来家后,每天晚上唯一能让她感觉放松的事就是父亲入睡后的深夜里看会电视,而父亲对她这样做法很是不满,因为他感觉十几年来,母亲一直和别的女人不一样,喜欢熬夜,确实是这样,母亲喜欢熬夜,然后在早上的十点左右起床,开铺,做午饭。而现在她除了熬夜之外,还要在白天的七点左右起床给父亲做饭,熬药,然后用一天的时间在照顾父亲的一切一切,我有帮忙,但在父亲眼里,我做的饭菜没有母亲好吃,所以我所能做的就是一些零碎的事情。他开始埋怨我母亲的很多缺点,一个夜里,母亲在二楼看电视,我在自己房间入睡,父亲在三楼砸下了一个枕头,那个枕头和我童年里第一次看到他们打架时用的枕头一样,只是它再也打不到我的母亲了,而是在三楼到二楼的楼梯上发着翻滚的声音,然后父亲便再回去睡了,母亲很是伤心,关了电视,往三楼大喊了一声“做你十几年的妻子不至于到现在还这样对我吧”,我没有出来劝架,因为这样的过程只持续了一分钟,我开着灯在自己房间里对着天花板,睁着眼睛,入睡了。
对了,父亲喜欢我弹吉他,我本来想给父亲弹李志的《梵高先生》,但是没有,因为那个词里面的第一句话便是“谁的父亲死了,请你告诉我如何悲伤。”我给父亲弹了我写的一些歌,里面有一首叫“亲爱的提奥”,是在广州照顾他时,一个夜里在她的房子里面写的,但是她没有觉得很好听,父亲很尊重我弹吉他的。他问过我“音乐能赚钱吗”,我说“可以”,他说“其实玩音乐赚钱也不错的”我对他说“我很喜欢在街头卖唱”他说“你去过吗”我说“我去过”,他笑了,其实我没去过,但是一个月前,我去泰国的时候,确实在街边卖过唱,只是我父亲已经不在了,那天有一个人丢了二十泰铢给我,直到现在我还留着,因为这钱告诉我,其实我的音乐还是有人听的。
我想起了另一首在广州时写的歌,叫“磨”,我记得那个夜里自己用啤酒瓶当擀面杖,摸了一堆米,打算在第二天的时候做一些汤圆给我父亲吃,因为那天刚好是冬至,我希望父亲吃完那汤圆后能大一岁,那样也许会改变他的厄运,在我家乡有这样的说法就是男人在某个岁数会有不好的运气,只要吃了汤圆大了一岁过了那年,就什么都过了。那天夜里她一直不理解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说到回家,这段时期,让我印象最深的就是我母亲去给我父亲做法事,那天因为怕父亲知道这个事,所以背地里叫我过去了,要到一个离我家很远很远的地方,那是一个看起来很安静的佛堂,里面有一个一看就感觉不像是法师的法师,他一开口和我要了三千多块钱,这场法事说是为了超度那些缠在我父亲身边的冤亲债主,那天烧了很多用纸做的东西,很多,很多,包括纸钱,你会感觉我受骗了,其实我自己也没有主张了,只是觉得像买彩票一样,中了便换回一条生命。但后来结局告诉我彩票确实没中,但对于这次法事我不再埋怨谁,是骗局也好,是谎言也罢,毕竟我们失去只是钱,只是钱了。但那天在掏钱给那个法师的时候,我确实挺讨厌他的嘴脸的,因为我很信佛,但在我的印象里,佛是大慈大悲的,而人很多还是需要钱的,钱这个东西,它的能力确实挺大的,包括在圣洁的佛堂,你要明白我说的。
父亲在家里病情确实有了好转,但好日子并不长,而在暴风雨来临之前,父亲还是不厌其烦的对周围的人说“调一段时间中药便会好的”,这句话让去看他的人都有瞬间异常的反应,然后看似很自然的说“对对,中药确实需要时间”,而在父亲去世后,家里还留着一麻袋的中药,是从广州那个他住过的医院那边寄来的。
我奶奶给了父亲一个唱佛机,里面一直循环着“南无阿弥陀佛”,你要知道父亲以前对任何关于信仰的东西都觉得是骗子,骗钱的骗子,但现在他喜欢听唱佛机,而且整天在放着,有个白天醒来他还对我妈说“昨天夜里我梦见一群鬼来和我抢唱佛机”,母亲对他说“这说明佛机确实是有功效的,鬼喜欢被超度”。而我在这个时候也回忆起我那个可怜的奶奶,我父亲的母亲,我父亲四兄弟,我爷爷是个知识青年,而且是当时村子里的才子,在年轻的时候便疯了,说到我爷爷疯了这事,父亲在他生命最后的这段时间里才告诉我原因,他说我爷爷以前是一个老师,一个在村子很出名的老师,有一个夜里他和另一个老师一起守夜,那天夜里学校还有一个女老师,和我爷爷一起守夜的那个老师想对那个女老师进行*,那个女老师一直反抗,后来那个男老师把当着我爷爷的面把那个女的给杀了,从那天起,我爷爷便被吓到了,而且一直对我父亲说他看到地上有一片红色的东西,那时我父亲才六岁,从那天起我爷爷一直丢了我父亲的书包不让他读书,结果我父亲小学一年级的时候便退学了,至于我父亲后来能当上老师,那时因为他顶替我爷爷的职位,所以我父亲十九岁便到村子里的小学教书了。等到我父母结婚生我的时候,我爷爷已经彻底的疯了,而且开始拿刀砍人,这个我听我母亲说过,因为爷爷有一次差点砍到我,母亲说那时我还被抱在怀里。我有点又说过头了,我要说的是我那个奶奶很可怜,而我父亲直到死去的那一刻都埋怨着我的奶奶,因为父亲一直觉得她不够爱他,而是爱她最小的孩子,也就是我小叔。但是对我来说,我爸四兄弟里没有一个对得起我奶奶的。我奶奶什么都不懂,只是习惯了埋头苦干,而赚来的钱都被这几兄弟拿走了,最多也就是留一点给她自己去求神拜佛,这是我奶奶唯一的精神依靠,但是不管我父亲怎么责怪她,她每次去拜佛的时候都祈求着四个孩子能平安,因为我有一次带她去拜佛,在拜佛前她刚和我小叔的妻子吵了一架,但关于吵什么我现在没时间说,我只是看着她顶着雨在佛堂门口跪着,嘴里一直在祈祷,很久很久。后来还是我劝她她才进到佛堂可以避雨的地方,我问她你求了什么,她说求你小叔的妻子能顺利的生一个男孩,母子平安,也求我的儿子孙子平安。我问她为什么要在天空下求,她说她在拜天公,你可知道那时是电闪雷鸣,我看他那样的祈祷都感觉很心疼。而每次一大早拿着拜回来的圣物给我父亲送去时,我父亲总会脾气很不好的骂她一顿,然后叫她不要给他求这些没用的东西,我父亲确实没看到我奶奶怎么祈求天公的,你要知道求回来的是爱,只要懂得爱的人,才能得到天公的保佑。或许我父亲真的不知道爱,如果知道的话他可以活得很久,只是他已经到了生命的最后阶段,对佛祖祈求的是活着。